14 １４坎

如方建利自己所料，他一無所獲，反而覺得梁志華這個司機不錯，正直聰明又不失本分，是個好青年。

即便第一印象很好，方建利也不敢在妹妹的安全問題上掉以輕心，他跟父親統一了意見，對于梁志華的身份調查繼續進行，務必求個心安。

然後還有下一步，等方曉星結婚後，就讓她去坐鎮省城，換方建利回來接管梓城的生意，這樣方曉星和嚴曉斌居住在省城，也就不需要司機了。

至于梁志華，如果可靠，方建利就用着，如果不可靠，方曉星一結婚，到時候借口辭退他，蘇雯也挑不出理。

父子兩個在屋裏把所有問題商議清楚，柳慧茹則守株待兔一直等在他們門外，她看到車等在外面，怕自己一個看不見，兒子就走了。

柳慧茹嫁給方盛之後，過的很是清閑，她不懂生意場上的事，方盛也從不拿家庭之外的事來和她說。

方盛與柳慧茹的結合簡直就是奇葩組合，方盛心機大，有野心、有抱負，敢闖敢幹，可這樣一個枭雄的他，卻偏偏喜歡了性格單純善良的柳慧茹。

方盛不要求妻子要如何與自己并肩打天下，他只要她呆在家裏，安心享受他的成就就好。

同樣，他也很享受，自己能夠帶給所愛的人一切她想要的幸福。

而方家三個孩子，也只有方曉星性情最像母親，柔順善良。

所以方盛更加疼愛方曉星，畢竟老婆有自己看着，出不了差錯，可女兒早晚要嫁人，離開他的保護，讓他怎麽能不憂心？

只求能給女兒找個像他一樣強大的男人，愛護她一生。

方建利開門看到母親，稍微有些煩惱，不用母親開口，他就知道母親要對他說些什麽，無非是老生常談的碎碎念。

“建利，今天星期六，你去把小潔和芳芳接回來吃個飯吧。”柳慧茹期待着說道。

她不僅是想自己的孫女了，也是想着兒子和兒媳常年兩地分居，兩個人沒了感情怎麽辦？她這當長輩的，應該給他們多撮合着才對。

“媽，公司裏還好多事，我今天……”方建利為難道，開始找借口。

“什麽事比你老婆孩子還重要？建利，咱家不缺錢，缺的是人！你看人家爺爺奶奶誰不是帶孫子孫女的，我就連看孫女一面都這麽難嗎？”柳慧茹說着紅了眼眶，幽怨盯着兒子。

方盛垂首不語，在兒子婚姻這件事上，他知道兒子為這個家犧牲了什麽，到這一步，他已經沒有臉面去要求兒子怎麽做。

面對老媽的委屈，方建利趕緊告饒：“好，媽，我去還不行嗎。”

兒子答應去接孫女，柳慧茹這才笑逐顏開：“我去給芳芳包餃子。”

她說完就去院外自己種的菜園子裏去割韭菜。

“小潔有說什麽？”方盛探兒子口風。

方建利蹙着眉峰搖頭，楊潔很知趣，她不纏他，也不提離婚，兩個人就這麽形同陌路地過着。

方盛嘆口氣，極其無奈說一句：“小潔是個好女人。”

楊春雷雖然混蛋，但楊潔真的很無辜，方盛人老心卻不糊塗，他知道楊潔堅守着空殼婚姻，就是怕她父親火冒三丈，跳起來拍扁了方家。

說實話，如果還讓方盛替兒子做出選擇，他依然會選擇楊潔，楊潔，抛卻楊春雷女兒的身份，她當得起一個好妻子。

方盛說完丢下滿臉糾結的兒子，去幫柳慧茹割韭菜。

柳慧茹中年發福身材嚴重走形，胖的快要蹲不下，讓她割韭菜，還不如去跑百米沖刺來的輕松。

方建利眼神晦暗，楊潔的好，他比誰都清楚，可他就是過不去自己心裏那個坎。

他是從少年時便跟着父親一步步創業，兄妹三個，唯有他對楊春雷挾私報複方家有着最深刻的體會。

棉紡廠創建之初，三天兩頭被各種理由查封；方建達車禍，苦主不肯和解，死咬着方建達不放；紡紗廠需要擴建，別的廠拿了上百畝地閑置，他們廠卻一寸地皮都批不下來……

那時候，他不娶楊潔，他們家就只能選擇背井離鄉。

人都是有血性的，如果，他當初和張衛紅沒成，分手後找了楊潔談婚論嫁，就算是形勢所迫，他也能說服自己接受命運的安排，和楊潔勉強過日子。

但可惜不是，他是給楊家強按牛頭硬喝水，被迫分手娶了楊潔。

方建利，方家長子，傲嬌大少，他咽得下這口氣？

從結婚那一天起，他就發誓早晚要給楊家把女兒退回去，狠狠打楊春雷的臉。

既然是交易下的婚姻，他對楊潔又何必留情，免下一拍兩散時的難看。

方盛拿了一個馬紮出去大門，就見韓立正在幫着柳慧茹割韭菜，年輕人挽着白襯衣袖子，腳上的白色運動鞋沾了泥土。

是個好小夥子！方盛不由感嘆，禁不住也開始懷疑起自己的判斷是不是有誤。

方建利開了家裏的車出來，對韓立喊道：“梁師傅，你自己回公司吧。”

他本想讓梁志華等在這裏直接送他回省城的，可現在只能改變計劃，在家逗留一天。

“小梁，你回去工作，我來吧。”方盛伸手接過韓立手裏的鐮刀。

“是，董事長。”韓立應道，然後向柳慧茹道別：“阿姨再見。”

“梁師傅再見，以後有空來家裏吃飯。”柳慧茹熱情相約，小夥子溫和帥氣，又有眼力見，她很是為女兒找到這麽好的司機高興。

柳慧茹站在那裏擺手的畫面，韓立心頭一絲淡淡的依戀，想起那張照片，他母親和柳慧茹身材差不多，如果活着，是不是會像柳慧茹現在的樣子。

方盛把馬紮放到柳慧茹身後，滿眼裏寵溺：“你坐着，我去割。”

“你小心着，別割到手。”柳慧茹叮囑。

方盛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還能割到手？”

“那是誰前天削個蘋果都削到手？”柳慧茹反問。

“我削了蘋果是給誰吃的？”

“我說要吃蘋果了嗎？”

……

身後老夫老妻恩愛半生、相濡以沫的一句一搭，令韓立心中五味雜陳，他母親沒有柳慧茹的命好，沒遇到方盛這樣有情有義的好男人。

是的，是他母親遇人不淑，他們母子才遭了滅頂之災，同樣是成功上位者，方盛對糟糠之妻不離不棄，而他的父親，哈……

如果他是人渣，那他父親就是人渣中的人渣，韓立一直覺得自己骨子裏流的污濁黑血，是遺傳自父親韓淞。

韓立發動車子離開方宅，一個人獨處，他眼中才流露出兇狠的噬血之色，每當他回憶起自己的父親韓淞，就會是這般癫狂狀态。

他也曾有個幸福的家，是個幸福的孩子，但是他的父親，親手毀了他們的家，把他和母親一腳踹進地獄。

改革開放之初，在這個地區，韓立的父親韓淞是比方盛發跡還要早的暴發戶。

和付雅結婚後，韓淞的人生開了挂，事業一帆風順，他所創建的東方貿易公司，在全省乃至全國都有名氣，經常上省報，他個人也無數次榮獲省十大傑出青年稱號。

可是韓淞有了錢卻忘了本。

韓淞跟付雅結婚前，韓淞家是個外來戶，在苣城根本沒人瞧得起他家，而且窮，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

屬于家庭中上的付雅不顧家裏人的阻撓，毅然嫁了人窮志不短的韓淞，她舍棄百貨公司的鐵飯碗，和他一起創業。

十幾年風雨同舟、患難與共，按說這樣的愛情故事應該天長地久，但老天卻偏偏不成全。

庭事業兩如意，年輕有為，韓淞被酒色財氣沖昏了頭腦，飄飄然追求起了婚外情，在不惑之年翻了船，被小三成功上位。

成功上位的小三叫杜苗苗，是韓立的初中英語老師。

韓立考高中那年，付雅聘請杜苗苗寒假給韓立輔導英語，結果一來二去，韓淞就和杜苗苗勾搭上了。

堅信杜綠茶就是自己的真愛，韓淞無所顧忌抛妻棄子，一腳踢開糟糠妻，與年輕貌美的紅顏知己恩愛雙飛。

那時候韓立正是十五六歲血氣方剛的年紀，眼看着母親被抛棄，整日以淚洗面，鵲巢鸠占，他當然不會讓韓淞和杜苗苗好過，便沒命地和韓淞鬧騰。

韓淞和杜苗苗結婚當天，他砸了他們的婚車，燒了他們新房，然後離家出走。

說是離家出走，其實韓立并沒有走遠，他藏在城裏一個小錄像廳，本是要吓吓韓淞。

結果韓立沒有吓到韓淞，反而讓付雅一急之下犯了心梗，暴病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