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１８小胖妞

“噢，你不說我都忘了。”方曉星想到什麽，眼睛瞬間閃亮，“梁師傅，你走南闖北見得人多，幫我尋一下這個人好嗎？”

“難道就沒有真人照片之類的？還有他的名字、年齡、他是哪裏人，這些你都沒寫。”韓立無奈問道。

只憑一副二次元的漫畫尋人，太抽象了。

方曉星眼睛裏的光芒暗下去，她搖搖頭：“我只見過他一面，沒有照片，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年齡，他是哪裏人。”

大海撈針，尋找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太難了，韓立手指敲一下桌面，做了決定：“你能清晰描述出對方的樣子嗎？”

“能。”方曉星眼睛又亮起來，頗有些驕傲地道：“那幅畫就是我根據他的樣子畫的，他就是那副樣子。”

“好吧。”韓立搜出那副畫，放到自己手機上，打開一個編輯軟件，“你說，我給你修圖。”

“哦……”方曉星半信半疑，不太明白韓立的用意。

“膚色？”韓立問道。

“膚色？……”方曉星傻一下回過神，“很白……特別白的那種。”

……

方曉星敘述着，仿佛時光倒流，她又回到十四歲，又看到在陽光照耀下，瘦削青年清白色皮膚下靜靜蜿蜒的紅色血脈。

他黑色短發一片青染，像是才破土而出生命力極強的野草，帶着勃勃生機。

由于皮膚過白，他挑高的劍眉，烏黑狂放的湛湛黑眸，緊閉着的殷紅唇色，都宛如畫上勾勒突兀的濃墨重彩，增加了他臉部輪廓的清秀傲氣。

韓立突然停下，不可思議盯着他手下複原的人像，這個人！……

方曉星盯着屏幕上真實鮮活的青年，顧不上追究韓立是怎麽把一幅不成功的肖像漫畫，奇跡般變成了真人版的照片，她失态搶過了他手中的手機，雙手捧着激動地喊出來：“就是他！我要找的人就是他！”

韓立還在震驚當中，活見鬼！

難怪他會覺得眼熟，這是他十年前的樣子，十年前，他剛從少管所出來，剃光的頭發剛剛重新長出來蓋住頭皮，就是這副二百五的狗模樣。

十年前？……韓立發誓他十年前根本不認識方曉星，從沒因為五歲時候一句童言無忌，念念不忘來找過人家。

要說方曉星念念不忘來找他，似乎更不可能。

他們沒交集。

“你怎麽認識這個人的？為什麽要找他？”韓立壓抑下震驚，不得不問，他錯過了什麽？

“哦……”方曉星努力平複自己激動的心情，有了真人照片，她找到他就容易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她淚水奪眶而出。

救命恩人？韓立徹底懵逼，他發誓他從沒見過方曉星這個人，何談救命恩人之說？

本來會考慮是與自己長的相像的人，可那個勞教頭，天底下不會有那麽巧的事。

方曉星的手指向素玉湖：“就是在這裏，十年前，他救了我，我卻不知道他的名字，也再沒見過他，我一直都想報答他，卻找不到他。”

韓立望向湖水，苦苦思索，十年前，他在這裏救過人？

……是救過人！他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一張圓圓臉，還有肥嘟嘟的小胖手，和方曉星微信裏中學時候的照片對上號。

韓立腦袋瞬間被炸懵：方曉星！十年前他在這裏遇到的那個小胖妞是方曉星？

……老天爺——太神奇了吧。

十年前，他又累又困在草灘裏睡到第二天下午，沒有自然醒，是被一個小胖妞給一屁股蹲醒的。

他機靈醒過來，身上壓着一個十三四歲的小胖妞，也不知道小胖妞怎麽吃那麽肥的，在他身上好半天才笨拙爬起來。

“哥哥，對不起！我沒看到你，真沒看到，對不起！”小胖妞紅着臉一個勁地道歉，兩只大眼睛裏淚汪汪的。

暑假最後幾天了，她和同學們相約來白鶴山玩，吃過午飯在草灘裏玩捉迷藏，結果給一個窩在草灘裏睡覺的大活人給絆倒。

韓立翻身跳起來，渾身酸痛，肚子餓的咕咕叫，他看一眼水邊飄蕩的“面”字旗，再看一眼眼前淚汪汪盯着他求原諒的小胖妞。

沒辦法，他身上沒帶錢，又不好意思白吃人家苦命老夫妻的霸王餐，只好宰一宰眼前的小胖妞了。

“看，我衣服都給你弄爛了，你打算怎麽賠？”韓立虎着臉垂眸，他襯衣上撕了幾條小口子，那是在山林裏被樹枝挂壞的，根本不是小胖妞弄的。

小胖妞的兩只手在身後扭啊扭，她的同學們圍過來，不過看對方是個高大的青年，也都不敢說話。

“哥哥，對不起！”小胖妞的手終于從身後拿出來，她伸出一只小胖手，慢慢攤開手掌心，手掌心裏孤零零一顆襯衣扣子。

韓立低頭，這才發現襯衣上面的扣子給小胖妞抓掉了兩顆，她手裏一顆，另一顆不知掉到哪裏。

好了，他總算是沒白賴她一回，這下心理平衡了。

“哥哥，我賠你錢，你看夠不夠？”小胖妞從口袋裏掏出一大把錢，捧到韓立面前。

她出門的時候，媽媽給她二百塊錢，一路上買零食，剛剛又請同學們吃飯，現在還剩下一百六十五塊七毛錢。

韓立猶豫下，伸手從小胖妞手裏拿走二十塊錢，足夠他吃幾頓飯了，訛詐一個小女孩，本來就是很遜一件事，他要不是身上沒有半個子兒，也不會動這歪腦筋。

韓立拿了錢轉身向面攤走去，“哥哥，你的扣子。”小胖妞在他身後怯怯開口。

韓立沒回頭，小胖妞難過地望望他背影，低頭在地上尋找起來。

韓立徑自到面攤要了一碗面，正吃着，那小胖妞過來了，“哥哥，你的扣子。”她帶着喜悅胖乎乎的小手把兩枚扣子放到桌上，然後便跑去和同學玩了。

韓立看看扣子，再看看自己襯衣，沒了兩枚扣子，露出半截胸膛，的确難看。

“大媽，借您針線用一下好嗎？”韓立向攤主借了針線，脫下襯衣自己縫扣子，順便把被樹枝刮破的地方也縫了一下。

勞教所鍛煉人，在裏面兩年，從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公子哥，到縫補洗涮樣樣齊全，他什麽都學會了。

韓立衣服還沒縫完，那邊小胖妞就掉水裏了，她的同學們在岸邊吓得沒人聲地大喊救命。

翻騰的水花裏兩只小胖手掙紮高舉着，人性的善良本能被猝不及防觸動，韓立想也沒想扔下衣服一個猛子紮進水裏。

他游過去時小胖妞正在下沉，她大眼睛驚恐絕望地瞪着，仿佛有淚流，小嘴巴裏咕嚕嚕翻泡泡。

韓立一把抄住小胖妞的腰，口貼到她嘴巴上，給她度過去一口氣，結果他一松口，沒經驗的小胖妞就一張口把氣給放了，咕嘟嘟，又冒了一串泡泡。

韓立只好一把捂住她嘴巴，雙腿一蹬帶她使勁往上游，小胖妞死沉死沉，韓立都忍不住要吐槽，她是被當豬養大的嗎？

韓立帶着小胖妞從水面冒出來，把岸上那幾個學生的一片哭聲給打斷。

他放了手，小胖妞大口喘幾口氣，又嘔出幾口水，然後才驚懼哭出來，哭就哭吧，兩只小胖手卻死死抱住了韓立脖子，差點把韓立勒斷氣。

一般救人者都是這麽被害死的！韓立艱難轉動着脖頸。

現在小胖妞理智崩潰，他也沒辦法，只好脖子上拖着重負游上岸。

他從水裏走出來，身上挂着哭的眼淚鼻涕的小胖妞。

“沒事了，安全了，放開，小妹妹，放開點好嗎……”韓立好言安撫着小胖妞，廢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把抱着救命稻草一樣抱着他的小胖妞從身上扒拉下來。

“星星，你沒事吧？”

“星星”

……被吓壞的同學們圍住依然大哭不止的小胖妞問候着。

遙遠的問話穿越時空而來，再次回響在韓立耳邊。

星星，他不禁啞然失笑，十年前，他還真是誤打誤撞救了方曉星。

“你總是只記得別人的好，卻不記得別人的壞嗎？”韓立脫口問道，這個方曉星，他救她，她記得牢牢的，卻不去想他敲詐她的事情。

“什麽？”方曉星聽不懂。

“沒什麽。”韓立垂眸，她自己是個好人，所以就以為全世界都是像她一樣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