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３１恩賜

到了山腳下，方曉星瞅見老人所說的石頭房子，便讓韓立背她過去。

現在天剛放亮，老人應該是還沒起床，方曉星敲了房門，屋裏窸窣半天，老人才開房門，看到被年輕人背在背上的女孩，他臉上皺起老核桃一樣的皮所以然地笑了。

“伯伯，我想問一下您兒子的情況，回去我可好幫您找。”方曉星說明來意。

“好，謝謝，進來坐。”老人把兩個人讓進屋，韓立把方曉星小心翼翼放在凳子上。

老人說了他跟兒子分別時候的情形，方曉星拿手機一點點認真記下來，又記了老人的電話，“伯伯，您一定會找到他的。”她最後安慰老人。

“姑娘，你是個好人！”老人感激說道，然後是對韓立說的：“孩子，有這麽好的姑娘跟着你，你就知足吧。”

方曉星臉上一紅，她知道老人是誤會了，等着聽到韓立否認，沒想到他卻是保持沉默，對老人深鞠一躬沒頭沒腦一句：“謝謝！”

也不知道他謝的是什麽。

老人卻以為韓立是在謝照顧他父母的恩情，便嘆口氣：“孩子，我這也就要走了，你以後多來看看他們，別讓他們在地下閉不上眼睛。”

“是。”韓立應道，怪異看一眼方曉星，他以為她會否認老人的誤會，沒想到她也是沒吱聲，也許是怕麻煩吧。

韓立背着方曉星告別老人，找到山下的車子，他把她放到後座，自己去開車。

在車上的時候，方曉星接到嚴曉斌電話。

“嗯，小哥哥，我回來了，……嗯，挺好的……嗯，房子你自己看着裝吧，我就不管了，嗯……嗯……怎麽都行，你看着辦，嗯……挂了，小哥哥再見。”方曉星挂下電話，車子已經停在一個陌生的門前。

韓立繞到後座，伸手把把方曉星抱出來。

抱和背的感覺是兩回事，更近距離的肌膚相親、呼吸纏繞，讓方曉星驀然起了局促感，她慌亂把目光轉向別處，打量着破舊的院子問道：“這是哪裏？”

“我家。”他回答。

“哦。”一想到韓立家破人亡，只剩下他一個人，方曉星肅然。

韓立把方曉星直接抱進他二樓的卧室，把她放到床上，“這是你住的的屋子？”坐在單人床上她好奇問道。

“是，你等着，我給你燒水洗臉。”韓立轉身去廚房，那裏還有水和電可以用。

雖然到處都是塵封的痕跡，還是可以看出房間裏原來整潔幹淨的擺設，方曉星打量着屋子，嗬，還有半面牆的獎狀呢，透過層層灰塵，可以看到每張獎狀上韓立的名字特別顯眼。

“韓立。”她咀嚼着這個名字，意識到這才應該是他原來的真實姓名，梁志華不過是他現在用的一個假名字。

韓立燒了熱水過來，“你洗吧，我出去下。”他放下毛巾和臉盆，轉身出去。

方曉星去洗臉，等了好一會兒韓立才回來，他從衣櫥裏翻出一床被單罩在滿是灰塵的床上，把才買的大包小包放在上面。

“坐下。”他說。

方曉星依言坐下，就見他從一個袋子裏拿出藥棉和藥膏、藥水的，然後用剪刀把她受傷胳膊的袖子剪開。

她手肘那裏磕破了，現在傷口凝固和衣物粘在一起，不用剪刀還真沒辦法。

方曉星看他熟練地把衣物和傷口分離，然後擦拭傷口，上藥包紮。

她只注意到眼前修長的手指靈巧翻飛，手指往上，是那人垂着長而濃密的睫毛，抿着的薄唇一絲不茍，她看的入了迷，甚至忽略了疼痛。

包好了胳膊，他又端過熱水盆，拿過她腳要往盆裏泡。

方曉星意識到對方要給自己洗腳的意圖，她尴尬地把腳往回抽，羞紅了臉說道：“我自己洗。”

“你不會。”他居然說，根本沒放過她腳的意思。

磨破的腳泡進水裏，“嘶……”方曉星疼的身上一哆嗦。

“就疼一下，傷口不處理幹淨是會感染的。”

他擡起頭，好溫柔的聲音哄她，那聲音傳進耳朵裏，方曉星的痛感神經瞬間麻痹，只有男人溫柔的嗓音在耳朵邊循環播放，“嗯。”她如被催眠般乖乖點頭。

韓立深深望一眼乖巧忍痛的女孩子，一句“我愛你”被理智卡在喉嚨裏，難以傾吐。

男人望着自己欲言又止，一向神經粗大條的方曉星心頭一跳，竟然敏感的沒法忽略他未盡之言，就在她要深究他目光裏含義的時候，他卻躲開了，垂頭給她洗腳。

他用最快的速度給她洗淨傷口，然後用水沖洗幾遍，才開始上藥。

把磨破的水泡處理好，便是崴了的腳踝，韓立用了自己調的特效藥，包好之後按揉十幾分鐘，方曉星只覺得那裏一股熱氣絲絲往骨頭裏鑽，一點都感覺不到疼痛，舒服極了。

望着男人烏黑的發頂，方曉星佩服的不得了，她發現他就像一個挖掘不盡的寶藏，随時都有新鮮的驚喜帶給她。

處理好腳傷，韓立拿出新買的白色襪子，輕柔給她套上，“這些傷很快就會好的，你換衣服吧。”他站起來走出去。

方曉星看看自己身上破衣褴褛，确實得換，要不然沒法出去見人。

她看看門口想要鎖門，卻想想又放棄了，信任，她對這個人最起碼的信任還是有的。

方曉星打開衣袋，一絲淺淺的喜悅湧上心頭蔓延開，他居然給她買了新衣服！

是套白色運動裝，方曉星換上以後，尺寸竟然非常合适，她又穿上鞋子，不禁感慨：眼光真毒！她自己都買不了這麽合适。

而且她走幾步試試，腳踝居然一點都不疼，跟沒受傷一樣，真是奇了。

“換好了嗎？下來吃飯。”門外響起敲門聲。

“噢，好了。”方曉星開門，韓立等在門外，她跟他下樓。

感知着跟在後面的人，韓立生生忍着，他很想抱她下去，卻怕給她過多的感情糾葛，給不了的，就不要輕易去碰。

飯菜已經擺好，是韓立剛才出去買回來的，他給方曉星拉開餐椅，陳舊的餐椅上鋪着一條嶄新的毛巾，方曉星看着笑笑，他真是太過細心，她哪有那麽嬌貴？

“這麽新的毛巾，別浪費了。”她拿起毛巾放到桌上，大大方方坐下來。

哇，居然有她最愛吃的豆腐腦，只不過苣城這邊的做法看起來和大楊鎮那邊不一樣，上面放的是芝麻醬，她嘗一口，嗯，味道還不錯！

韓立遞給她油條，油條的口感和大楊鎮那邊稍有區別，吃着更軟糯，不過也挺好吃的。

吃飯空間，方曉星擡頭，對面的男人神态安然靜靜吃着，垂着睫毛看不清心思，但是很溫和。

早晨的陽光透過門窗玻璃照射進屋裏，屋內塵封的氣息豁然明亮，小小的空間透出幾分溫馨畫意。

兩個人相對而坐，默契的安靜、安寧，似是度過了千秋歲月、世事滄桑的老夫老妻，在最普通的一天，吃着最普通的早餐。

時光這模樣靜谧的讓人幸福。

此刻，方曉星竟有種時光靜止的美好感覺，她向往中的未來好像漸漸清晰。

等到兩人都吃完，韓立望着方曉星開口：“方總，可以求您件事嗎？”

居然連“您”都用上，方曉星意識到這件事的重要性，不過，對方突然間的疏遠讓她有些失落。

“你說。”她鄭重的态度正視着他眼睛。

“身份的事，請您幫我保密，不要對別人說。”他請求。

原來是這件事，方曉星釋然，她還以為出什麽大事了呢。

“你放心，我不會對任何人說，……梁師傅。”她故意加重“梁師傅”三個字的咬音，表明自己的态度讓他放心。

“謝謝！”韓立眼光垂下去，像是關上兩扇門，方曉星感覺自己瞬間被他關在門外，這種感覺讓她心裏驟然難過。

韓立收拾了碗筷，把東西放回原位。

哪怕一生就着一次，他和方曉星在自己家裏共進早餐，他也已經知足，感激上蒼。

以前他從沒感激過老天爺，就覺得老天爺生來是與他作對，不讓他好過的，他恨老天給他的命運。

但現在，老天爺把這樣美好的方曉星送到他身邊，他所有的恨與不平都被這恩賜抹消，只剩下虔誠的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