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柒雲悠悠轉醒，一時間分不清他還在夢裏，還是已經醒了。

那個夢看到最後，他滿腦子都是查宮的哭聲，被吵得不行，很想叫他別哭了，難聽，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

一番掙紮之後，柒雲就睜開了眼，入目是白色的天花板，與墓園裏灰藍色的天空不一樣。

柒雲一睜開眼睛柒沅珲就看見了，急忙湊近問：“雲雲？雲雲你能聽見爸爸說話嗎？”

“唔？爸……”柒雲睡了一覺，情緒下去很多，他現在還年輕，沒有是睡一覺不能解決的。

“雲雲，你餓不餓？有沒有哪裏難受？”柒沅珲緊張地問，怕柒雲有哪裏不舒服又不肯說。

柒雲搖搖頭，接着坐起身：“爸，我沒事的，你怎麽真把我送醫院來了？”

說到這個柒沅珲就紅了眼眶，一把抱住柒雲：“雲雲啊，沒事啊，爸爸可以多打幾份工，一定會治好你的！”

“……不是，爸你先等會兒，我……應該沒什麽大病啊。”柒雲确信自己沒記錯，他曾經很健康的，日夜颠倒去打工上夜校都沒猝死。

“醫生說你要去看心理醫生，你別怕啊，精神病而已，爸爸會治好你的。”柒沅珲松開柒雲，一邊摸着他的頭發一邊許諾。

柒雲聽完怔住，沉默許久，試着用委婉的語氣跟他解釋：“心理醫生不是精神病醫生，爸，我只是情緒一下子上來了，只要過得開心，就不會這樣，而且，心理性過度呼吸症并不會死人。”

發病的一瞬間，柒雲就想起來了他還有這個毛病。

前世柒雲大約也是從初三開始一焦慮就開始感覺不到呼吸，接着就是鋪天蓋地的窒息感。

後來跟查宮在一起之後當着查宮的面發了一次病，去醫院檢查才知道是過度呼吸症。

不會死人，只是讓得病的人難受。

當時醫生也跟現在一樣，給柒雲推薦了心理醫生，可惜的是，前世那個治療柒雲的心理醫生姓付。

柒雲過了一段生不如死的生活，因為張尹在背後似真似假地說了一堆關于柒雲的“過去”，付醫生信以為真，給柒雲開了精神類藥物。

要不是柒雲後來發覺不對勁，去精神病醫院重新挂號治療，說不定哪一天就悄無聲息自殺了。

後來的治療醫生也沒有太好的建議，就是讓柒雲開心一點，至少做一些讓自己開心的事啊。

這個病不是抑郁症，就是心理問題；人過得太壓抑的話，也許自己還不覺得，身體就扛不住了。

柒雲這次發病也是一時間想到了前世柒沅珲的死亡，等冷靜下來意識到柒沅珲還活着就好了。

——

回家之前，柒沅珲又去問了一遍醫生，确定柒雲說的沒錯後，決定順着柒雲的心思，他舍不得柒雲難受。

即使柒沅珲聽不懂那些奇奇怪怪的名詞，他至少能聽懂要讓柒雲開心的話。

而要說柒雲不開心，就是柒沅珲拒絕柒雲當玉佩這件事，于是柒沅珲回到家給柒雲熱了菜之後，認真地說：“雲雲，爸爸同意了。”

柒雲正埋頭扒拉飯菜呢，冷不丁聽到柒沅珲的話，茫然地擡頭：“同意什麽？”

柒沅珲抿了抿唇，掏出之前塞口袋裏的玉佩，推到柒雲面前：“爸爸認真想了想，沒有什麽比你的身體更重要。

當掉這個玉佩，也能給雲雲你補營養，只是……雲雲你真的決定好了嗎？這是小鶴留給你的啊。”

聽完柒沅珲的話，柒雲低頭去看刻着蘭花的玉佩，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點了點頭。

說柒雲自私也好愚蠢也罷，他真的沒辦法見付家人，遇見付涵宇之後他一晚上沒睡着，閉上眼就是前世。

如果一直睡不着，柒雲怕自己會猝死，他死了，就沒人照顧柒沅珲了。

柒沅珲看着柒雲堅定的眼神，知道他是深思熟慮過了的，便說：“好，爸爸都聽你的，明天爸爸就去聯系當鋪。”

“當鋪？”柒雲猛地愣住，急忙道，“不能去海市的當鋪！”

眼下付家人和柒沅鶴不在海市，柒沅鶴在國外複健，所以找了這麽多年都沒找到就在眼皮子底下的柒沅珲。

畢竟十幾年過去，柒沅珲搬過家、模樣也變了許多，如果不是親眼見到，柒沅鶴看照片估計都認不出柒沅珲。

同時，就算付家人和柒沅鶴去了國外，依舊沒有放棄國內市場，其中最有名的就是付氏珠寶。

全市的當鋪要轉手賣珠寶的話都會優先提供給付氏。

所以玉佩絕對不能在海市當掉，得去一個沒有付氏珠寶、出價也高的城市當，這樣就不會流到付氏手上。

柒沅珲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被柒雲否決也不惱，只是哭笑不得地問柒雲：“雲雲，當鋪哪裏都一樣的，不在海市的話我們還能去哪當啊？”

“這……我們去珠城怎麽樣？”柒雲努力回想前世的記憶，總算給他找到一座城市來。

付氏沒有入駐珠城，因為那是查家的地盤，早年付氏選了廣城發展而沒有立刻去珠城，等想入駐的時候，查家已經成了珠城的龍頭老大。

查宮親口跟柒雲說的，他家掌管南方家族資源的一個叔叔拒絕付氏進入珠城，去一次打一次。

死活談不攏之後付氏就放棄了珠城。

柒雲覺得可以借查家的大樹來庇護他們父子兩，查宮教他的，有便宜不占是傻子。

“珠城嗎？”柒沅珲皺着眉頭想了許久，只記得在珠城送過貨，聽人說遍地是錢，是個撈錢的好地方。

“對啊對啊，”柒雲見柒沅珲神色有所松動，當即不遺餘力地說珠城有多好，“爸，那邊有錢人多，我們過去當掉玉佩，開個小店，能賺不少呢。”

柒沅珲考慮的可不止賺錢，還有柒雲念書的問題：“可是……那邊的學校怎麽樣啊？雲雲你念書也很重要啊。”

“爸，我這成績你還不放心？再破的學校我也能考上好大學。”柒雲篤定地說。

不是柒雲吹牛，他在被逼死之前，就是打不死的小強，沒有趕上高考就上夜校，自己考證、自己學。

他拼盡全力活着了，雖然最後沒有活過三十歲，但是他有別人沒有的堅韌和耐性，只要還喘着氣，那一切都不是問題。

柒沅珲還是擔憂柒雲考不上大學，就說：“可以先過去試試，如果雲雲你不适應那邊或者沒考好的話，我們就回海市來，考大學真的很重要。”

“……好。”柒雲懂柒沅珲的意思，一一應下，他不會讓柒沅珲失望的。

——

确定要去珠城，柒沅珲就要去辭職，而多久之後辭、怎麽辭都需要反複商量确認，是以當天下午柒沅珲就出門去了。

柒雲一個人在家收拾東西，竟然讓他扒拉出了初中課本和一些沒寫完的習題。

即使不是中考複習題，有也很好了，可以先複習基礎知識一遍。

沒看多久，家裏的門突然被敲響，柒雲猛地一驚，下意識就要往角落裏躲，站起來之後才反應過來這已經不是在多年後的景陽小區了。

他在家裏，只要他不出去，就沒人能傷害他。

柒雲沒有出聲，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後，從門縫往外看——這邊的出租屋十分老舊，沒有貓眼，想看外面有什麽必須開門。

門縫也不大，柒雲啥都看不見，不過這邊隔音不好，讓他聽見了兩個熟悉的聲音。

就是付涵宇和查宮這兩傻子，柒雲忍不住在心裏埋怨，早上怎麽就沒把這倆摔斷腿呢？

門外面，查宮不耐煩地問：“兄弟，你确定柒雲就住這嗎？這都沒人好吧？”

付涵宇也一頭霧水：“我确定啊，今天早上我還接到人了，這會兒他要是不在家，能去哪呢？”

“去買書了？”查宮随口道，“早上我看他的書都破得不能看了，又沒要我們的，肯定是去買書了。”

“哎，行吧，我們去書店看看。”

接着是一陣漸漸消失的腳步聲，柒雲聽見他們走了之後松下一口氣。

明明沒什麽好怕的，柒雲還是下意識恐懼，前世的記憶如跗骨之蛆揮之不去，柒雲看見他們都覺得身上疼。

本來柒雲想看會兒書休息一下的，可是被鬧這一出，就睡不着了。

衛生間鏡子裏照出來人影，柒雲都覺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像後來流行的喪屍片裏的喪屍。

柒雲睡不着，只好繼續看書，還剩二十天，能多看一點是一點。

學習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等柒雲聽見門口的動靜的時候，太陽快落山了，金黃色的陽光照得柒雲的房間都黃澄澄的。

大門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柒雲從房間裏快步走出去，當即就愣在了房間門口。

柒沅珲身後跟着兩個高大的少年，兩人都朗聲問柒雲好，說給柒雲帶學習資料過來了。

“雲雲，你同學說給你資料，你今天沒帶回來嗎？”柒沅珲完全不懷疑查宮和付涵宇的目的，而且早上見過付涵宇一次，見柒雲不排斥，就給人開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