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年少許輕狂1

“诶诶诶?還沒尿完啊,我擦,濺到手上了!我說你這人怎麽回事兒……好好好,別動手別動手,我憋着,我憋着還不行嗎?”

徐承渡一邊扶着鳥嘩啦啦放水,一邊聽着背後幾個人連拖帶拽地清空了廁所裏的閑雜人等,然後砰的一聲甩上了大門,力道之大,一整面牆的鏡子都随之抖了三抖。

随後,廁所裏詭異地安靜了下來,挑事的不作聲,徐承渡這個看樣子即将被群毆的也不好意思先聲奪人,只好專心致志地悠閑放水,順便用他目前只活躍了十六年的未成年大腦思考着,為什麽徐少良老爺子非要動用他幾十年的人脈關系,硬把他爛泥一樣的孫子塞進這所據說特別難進的私立高級高中。

事實上,在他眼裏,這所高中裏的學生并沒有高級到哪裏去。

至少在打架上,沒什麽戰鬥力不說,連創新能力都缺乏。

“六班的徐承渡是吧?尿完了?”帶頭的一直等到水聲漸小直至不見,才不耐煩地開了口,非常講究先禮後兵的儀式。

徐承渡拉上褲子拉鏈,眼皮不擡地轉身去洗手池洗手,剛剛邁出一步,小腹上就突如其來地挨了一拳。

他啧了一聲,踉跄着後退一步,揚起臉,只能看到一個光潔如新沒長毛的下巴和一對黑洞洞的鼻孔。揍他的人比他高出足足兩個頭,直戳戳的像根傻裏傻氣的通天電線杆兒。

“長這麽高,是得了什麽巨人症嗎?”他嘟囔一句,越過高個子直接看向他身後發話的人,詢問對方出師何名:“找我有事嗎?”

那位同學交疊着雙腿拽拽地靠在牆上,這姿勢顯然是精心排練過的,能從視覺上拉長他那雙跟上半身五五開的粗腿。流裏流氣的莫西幹頭,兩邊耳朵從上到下各鑲了四枚璀璨奪目的字母耳釘,一邊true,一邊love,造型十分葬愛十分辣眼睛。

再加上頭大額寬和突破正常審美極限的傑出下颌骨,活脫脫一個地包天,讓徐承渡一眼念及隔壁家那只兇狠的短腿鬥牛犬,它的主人開了一家發廊,所以那只狗一身短毛被染得五彩斑斓,也是非常污染眼球。

“也沒什麽大的事兒,就是……聽說你兩天前在球場上揍了我一哥們兒?”‘地包天’手裏甩着一根不知道哪裏來的銀鏈子,摳着又尖又長的小指甲,自以為十分社會地冷笑了一聲。

徐承渡早就在心裏把他跟鬥牛犬劃上了等號,所以這一笑看在他眼裏,就像肉嘟嘟的小短腿龇着牙噴了個響鼻。

看上去很有些滑稽,于是他噗嗤一聲笑了,笑完覺得不大好,老爺子經常說不能以貌取人,于是連忙往回找補,“不好意思啊大哥,我真的不是笑你長得像鬥牛犬,這裏不通風,我就是鼻子有點癢。”

這話一出來,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氣氛頓時就凝固了。

‘地包天’唇邊的冷笑就這麽僵在了原處,形成一個将展未展的弧度,他的弟兄們原本在四周形成一個半包圍圈,此刻都憋紅了臉,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模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高個子大概是裏面唯一一個沒心眼又耿直的好孩子,他轉過身,善意提醒:“大哥,這小子是在嘲笑你長得像狗。”

“廢話!你當我聾的嗎?”‘地包天’惱羞成怒,跳起來一甩那條長鐵鏈,鏈子打在锃亮的瓷磚地上,發出驚天動地一聲響,“都愣着幹什麽!揍他!把他揍成哈巴狗!媽的,說老子像法鬥!嫌自己活的太長了!”

徐承渡舉着雙手還想解釋一下,說自己真的沒有惡意,四五人已經撸起袖子沖了上來,動作快的一把扯住他的褲子就往下拽,他抓緊了腰帶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心想:這些高級高中裏的高級學生,打架居然這麽下流,上來就脫褲子。

噼裏啪啦一陣亂響,間或夾雜着悶哼聲哀嚎聲求饒聲,地上橫七豎八癱倒一片。

徐承渡收拾完畢,拍拍手,坐在‘地包天’的背上舒了一口氣,拿着那根銀光閃閃的鏈子,有一下沒一下抽着那只渾圓挺翹的屁股,“哪個班的?叫什麽?嗯?”

“高……高二四班,李向傑。”李向傑也不管屁股上怎麽個疼法,只顧着拼命把頭護住,扛過大大小小戰役的他明白,無論如何,保住顏值最重要。

“你說兩天前我動了你兄弟,你兄弟是哪個?”跨坐在他背上的少年又問。

徐承渡抽一下,李向傑就渾身抖一下,心裏叫苦不疊,誰能想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高一新生是個這麽能打的硬茬?剛剛他看得分明也聽得仔細,這人明顯是練過的,基本不費什麽力氣就搞骨折了好幾個,喀喀喀那脆響,聽得人毛骨悚然,折人骨頭跟折鉛筆似得。

可笑他之前還以為就是一普通軟腳蝦,跟往常一樣,帶幾個人随便吓唬吓唬就能尿褲裆的那種,不然也不會財迷心竅,答應別人給他來個下馬威。

屁股上火辣辣地疼,他也管不了許多了,一口氣全招,“就是你們班那個邱樂,他說你拽得不行,撞到他也不道歉,就想借我的手挫挫你的威風。”

“邱樂?”徐承渡歪着頭想了想,腦海裏好像沒這號人,剛剛開學,軍訓才一個星期,臉都沒認全,別說是臉和名字對號入座了。

“這麽說,你們是拿錢辦事兒?”

李向傑點頭如搗蒜,下巴磕在瓷磚上,發出咚咚咚尊嚴盡失的響聲。

“多少錢?”徐承渡環視一周,其他被打趴的同學被他目光一掃,;連忙呻吟着往角落裏匍匐前進,蜷縮着身子避瘟神似得,有一個甚至抱着手臂,直接把頭縮在兩個小便池之間尋找安全感。

“也沒多少,就……就六百塊。”李向傑哭喪着臉,乖乖回答,剛說完,面前就伸過來一只骨關節泛紅的手,李向傑認出來,這就是剛剛把他們揍得叫爹喊媽的那只拳頭。

愣了足足五秒鐘,他突然靈光一閃,頓悟了那只手的意圖,就着趴在地上的姿勢艱難地從懷裏掏出一個錢包,抽了六張紅票子出來,放在那只手的手心,還十分狗腿地輕輕拍了拍。

徐承渡收回手,把鈔票一卷,塞進了自己兜裏,按了一把褲裆下的頭,又是咚的一聲親密接觸,在人額頭上磕出一個紅豔豔的大包。

磕完站起身,雙手插兜,“以後大家都是校友,有什麽事好商量,今天這事兒吧,我收了你六百塊也不白收,算是封口費。你要是不想太丢人,出了這個廁所門兒,收拾收拾幹淨,對外就說你把我痛揍了一頓,我沒有意見。”

李向傑一臉懵逼,握着發紅的下巴,捂着額頭,“真……真的可以嗎?”

“真的。”徐承渡朝他展開一個友好的笑,“以後要還是有什麽人想出錢揍我,你盡管接,只要把錢給我,過程你想怎麽編怎麽編,好不好?這樣一來,你得了面子,我得了錢,一舉兩得。”

面對如此真誠的提議,李向傑茫然點頭,覺得好像哪裏不對,他們是不是達成了某種奇怪的協議?但轉念一想,只要能保全面子,這點事對他來說,不算什麽。

徐承渡拍拍他的肩膀,轉身洗手,“滾吧。”

兩個字剛剛落下,小弟們互相攙扶着,一陣小旋風般刮得一幹二淨。

徐承渡嘆了口氣,打開水龍頭,把一雙手反反複複搓洗了一遍,突然對着空無一人的男生廁所打了個響指,扯着嗓子道,“喂?裏面那個,對,就是你,默默抽煙圍觀的兄弟,人都散了,可以出來了嗎?”

過了大概有幾秒鐘,或者長達一分鐘,從最裏面的隔間緩慢踱出一個穿着白襯衫淺色牛仔褲的男生,他低着頭,斂着眼皮,兩手空空,蓬松的黑色蜷發随着他走路的動作小幅度地上下颠動。

這個男生就這麽頂着徐承渡危險的注視,慢悠悠地晃出來,站定在他身邊,掀開水龍頭,舉手投足間透着一股與生俱來的優雅從容。

原來這個高中真的有比較高級的人……

這是徐承渡第一次對白格這個人有印象,在他的世界裏,還從來沒見過這麽優雅幹淨的人,甚至還自帶一種溫暖的,讓人沒來由想親近的和諧特質。

“戲好看嗎?”徐承渡反手撐在洗手臺上,歪着脖子看那人的側臉。這一看,發現這個男生長的不是一般的好看,怎麽個好看法呢?徐承渡撓撓頭,很少有人的臉會讓人用發亮這個詞來形容,但眼前這張臉真的在發亮,長而濃密的眼睫毛下,桃花眼在發光,高挺的鼻梁在發光,淡粉色的薄唇在發光,白皙的皮膚在發光……

就在徐承渡目不轉睛地打量白格的同時,白格也在透過鏡子打量他。

有點不修邊幅,頭發長到遮住了眼睛,然而現在他歪着頭,劉海往一邊傾斜,露出他的左邊眉眼。挑起的左眉上有一顆顯眼的黑痣,臉很小,上嘴唇微翹,出乎意料的英俊清秀。只是這清秀配上骨子裏散發出來的那份嚣張和戲谑,這張臉就相由心生地鋒利逼人了起來,帶着令人不舒服的侵略性。

不可一世。

這是白格近距離接觸徐承渡時,對他的第一印象。

他從兜裏掏出一只黑白格紋的手帕,展開,細細擦自己的手,彎起眼角,薄唇輕啓:“還行。”

“既然還行,能看着打賞一點嗎?我看你好像挺有錢的。”徐承渡的目光從他臉上轉到他腳上,停在那雙昂貴的品牌運動鞋。

“你想勒索我嗎?”白格雙手插兜,面上的笑意稱得上和善,“我也看你好像挺缺錢的。”

“別這樣,我只是想問你要根煙。”徐承渡撇撇嘴,“不給就算了,誣賴我勒索幹什麽?我雖然窮,但我像是幹這種事的人嗎?”

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好像兜裏那六百塊是天上掉下來的一樣。

白格含笑盯着他看了一陣,直盯到徐承渡莫名覺得手腳太長,沒地方放,才收回視線,“不好意思,我不抽煙。”

“少騙人了。”徐承渡擺擺手,覺得沒意思,“走了走了。”

白格跟着他出了廁所,“怎麽知道我騙你?”

聞言,徐承渡剎住步子,啧了一聲,轉過身,出手如閃電地一把擒住白格右手的手腕,拎起來。

“幹什麽?”白格下意識往回縮手,但對方力氣太大,鉗住手腕的虎口猶如鐵鑄,他一時竟然掙脫不開。

那人眯着眼睛打量他的手,忽然又拉高了貼近自己鼻子嗅了嗅。

“喏,你再怎麽洗,尼古丁的味道也難以散得一幹二淨。”徐承渡飛快地松開他的手,一本正經地裝腔作勢,“食指和中指之間沒有熏黃的跡象,說明你煙瘾不大,或者煙齡不長。最重要的是……”

“最重要的是?”

徐承渡聳聳肩,“我剛剛都看見了,你那個隔間煙霧缭繞人間仙境似的!說你不抽煙,騙鬼啊!那煙是你七竅生煙自己冒出來的?”

白格被他逗得笑了,肩膀顫動。

夕陽柔和的光線打在他臉上,浮雲光影,清秀溫潤,眉眼彎彎,時間仿佛定住不動。

現在是臨近放學的鐘點,教官生病,給他們放了半天的假,在學校晃悠了一下午也沒逮到機會翻牆出去的徐承渡很郁悶,昏昏漲漲如同行屍走肉,就算打了一架也沒有提神效果,然而被眼前這男生這麽一笑,心猛地一跳,瞬間就清醒了,立刻像是踩了電門的波斯貓,炸出去恨不得幾丈遠。

“怎麽了?”白格眉梢微挑,收斂了笑意,不緊不慢地跟上來。

徐承渡複雜地看了他一眼,渾身戒備,撒腿就跑,“我媽說了,少跟長得漂亮的妖孽來往。同學,煙你自己留着慢慢抽,我也不會去告發你,咱們山高水長,一別兩寬。”

妖孽白格插着褲兜愣在原地,捏着本打算拿出來共享的那盒煙,心想:這人是真的不知道他們是同班同學,是真的不知道軍訓時他就站在自己前面一列,還是裝的?

作者有話要說: 李向傑一甩酷酷的莫西幹:怎麽滴?瞧不起我葬愛家族?信不信我一大家族的人追過來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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