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錢氏在屋裏忖度了半晌,琢磨着怎麽才能把這門親事辦成。這些日子她觀察江繡娘,心思內斂,深藏不露,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錢氏覺得自己只單單用嘴勸,怕是行不通。可她還是要試一試,錢氏倒要看看江繡娘是不是個‘敬酒不吃吃罰酒’的人。
一大早兒,錢氏便衣着整齊,打算用過早飯就去找江清月商議。
崔嬷嬷忽然跌跌撞撞跑進門,臉色煞白。
錢氏料知出事了,放下筷子,嚴肅地看着她。
“二太太,可不得了了,巫……巫嬷嬷那間房又出事了!”崔嬷嬷買目光渙散,冷汗頻出,顯然吓得不輕。
“仔細說。”
崔嬷嬷定了定神,抹一把頭上的冷汗,“奴婢昨兒個傍晚回去,親眼所見,門上的兩道鎖好好地。今兒個一早我起來,就聽人大喊。去了一瞧,門大開着,鎖也不見了,屋子裏的牆上寫着一個大大的血字‘命’。那字寫的跟鬼畫符似得,不像是人幹的!”
“你胡沁什麽!”錢氏蹭的起身,推翻了手邊的飯碗。
崔嬷嬷吓得直哆嗦,忙跪地賠錯,扇自己嘴巴。
錢氏聽崔嬷嬷啪啪地打臉,心裏更鬧騰,呵斥她住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崔嬷嬷白着臉搖頭:“奴婢也想不明白。自上次的事兒後,奴婢安排人插好門窗,門上特意還上了兩道鎖。昨兒個晚上誰也沒聽見動靜,今兒個一早就這樣了。”
“鑰匙呢?”錢氏追問。
崔嬷嬷立馬從懷裏掏出兩把鑰匙,“每個鎖頭就有一把,一直在奴婢身上帶着,不曾離身。”
錢氏臉色終于不大好看了,她退了幾句,一屁股坐在貴妃榻上。“冤枉,冤枉啊,二太太您明知奴婢是冤枉的……”錢氏腦子裏回蕩起當年巫嬷嬷被禽走的情景,滿面淚痕,釵髻淩亂,竭力嘶喊……
難道真的是巫嬷嬷的冤魂索命?
錢氏吓得一哆嗦,為了自己給自己壯膽,提高音量吩咐崔嬷嬷:“查,你再給我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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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嬷嬷苦着臉點頭,轉身就去。其實上次的事兒她就查過了,半個懷疑對象都沒有。這次怕是又空忙活一場。
秦大樹把巫嬷嬷房中的血字收拾幹淨了,見岳母過來,忙擦幹淨一把椅子,請她坐。
崔嬷嬷嫌棄屋子裏晦氣,帶女婿去外頭說話。
“岳母,二太太那裏怎麽說?”秦大樹試探的問。
崔嬷嬷蹙眉罵:“能怎麽說,二太太吓得夠嗆,叫我查清楚是誰幹的。”
“查什麽,這根就不是人幹的!”秦大樹見崔嬷嬷瞧他,眼珠子動動,壓低聲道,“難道岳母覺得這事兒是人幹的?您說,您懷疑誰?”
崔嬷嬷搖搖頭。
秦大樹稍安下心來,跟崔嬷嬷悄悄道:“這鎖頭是我親去自買的,就一把鑰匙,除了岳母沒人打得開。真要是有人幹的這個,他就得破鎖而入,怎麽也得鬧出點動靜來。上次和這次的事,蹊跷得很,怎麽想怎麽覺得而不是人能幹出來的。”
崔嬷嬷心頭一震,看着秦大樹發愣。
秦大樹勸慰崔嬷嬷:“您還是盡早勸一勸二太太,請個法師來超度亡魂。”
崔嬷嬷立在原地沒吭聲。
秦大樹喚了兩聲,不見她有反應,便趕緊回去找媳婦兒來。他則借口有事,跑去城東的賭坊找王二牛。
王二牛早聽說了風聲,将一袋銀子丢給了秦大樹。“沒想到你小子還真膽大,厲害!”
“那是,我就是要叫你看看,我什麽都敢賭,幾次都沒問題。下次你再無聊想賭這個,記得找我!”秦大樹稀罕數了數袋子裏的錢,忍不住手癢癢下樓去試幾把。
王二牛笑着搖頭,事情至此已經夠了,再多便容易暴露。他關了屋門,将裏間的章嬷嬷請出來。“事情都辦好了,讓你家姑娘放心。”
章嬷嬷奉上酬金,笑着行禮感謝。
王二牛卻推拒了,樂道:“我王二牛以前在街頭幹雜耍賣藝,是窮,但講義氣。江姑娘幫了我們王家班上上下下改善生活,足足一萬兩銀子呢,我已是感激不盡。”王二牛指了指自己的心。
章嬷嬷堅持給酬金,“您還是瞧瞧再決定。”
王二牛狐疑的看眼章嬷嬷,打開錢袋,裏面竟是一張整一萬兩的銀票。“這是?”
章嬷嬷又從懷裏掏出一張一萬兩,填了上去。“我家姑娘說,若是您推拒不要報酬,便再添一萬兩給您。”
“萬萬不可,江姑娘一個女兒家,在京混跡着實不易。那繡畫我是親眼見過的,不知耗費了姑娘多少心血。我王二牛拿走一萬兩已然心中有愧,如今要拿三萬兩,我……”王二牛哽噎的說不出話。
章嬷嬷笑道:“錢當然不是白拿,我家姑娘還希望您以後能多幫幫她。當然,您若不願意,也沒關系。這錢姑娘也不會拿回去。我家姑娘知道王二爺您是個俠義之人,心善,接濟過不少窮人乞丐。她說了,這錢給您,值!”
“我與江姑娘連一面之緣都算不上,王某何德何能,竟讓江姑娘如此信任我。”王二牛噗通一聲跪地,跟章嬷嬷表忠心道,“以後我這條命就是江姑娘的了。”
“瞧您,別發這種毒誓。姑娘說了,她并非善人,她給您錢,是存私心想求您幫她辦事的。不過王二爺放心,都不是什麽違法的事兒。只求您一人知道,別亂說出去。”
王二牛聞言,更覺得江姑娘是個光明磊落的人,心中愈加佩服她。
章嬷嬷從賭坊後頭出去,順手買了些米糕回理國公府。
理國公府內消息傳得很快,不用半天的功夫,全府上下都知道巫嬷嬷的舊屋鬧鬼。邱老太君聽說此事,沉思了一陣,卻沒多說什麽。
寧婉蓉正在繡花,聽說消息後很擔心母親,要去瞧錢氏。江清月便陪她一遭兒去。
“母親,我聽說下人房鬧鬼,是不是真的?”
錢氏嘆口氣,點了點頭。
寧婉蓉吓了一跳,趕緊合掌念阿彌陀佛。
江清月見她們母女不說話,插話道,“聽說人死前若對誰留有執念,魂魄便會留在人間,一直跟着那個人不肯走,家母就是如此。”江清月說到此,不禁黯然垂眸,十分傷神。
“你是說你見識過鬼?”寧婉蓉瞪大眼問江清月。
江清月搖搖頭,回憶道:“不曾真正見過,想必她就是在我眼跟前,我肉眼凡胎也是看不見的。”
錢氏來了精神,細詢經過。
江清月道:“雲州發大水的後一年,我們姐弟在青州落腳,買了間舊房子。夜裏頭,廚房那邊總有剁菜的聲音,挑燈去看的時候卻不見人。後來硬挺了一個多月,聲音沒了,廚房裏卻越來越蹊跷,每天早上都有切好的菜放在砧板上,也奇了,切好的那些都是我們三姐弟愛吃的菜。”
“那……真的是你的母親回來了?”寧婉蓉抖着音問。
江清月點頭,“後來問了廟裏的師父,說是我娘的心願未了,讓我們三兄弟親自去廟裏虔誠焚香,親口告知她我們活得好,便可解了亡靈的執念。”
“竟是這樣。”錢氏蹙眉,嘆了一句。
寧婉蓉拍拍胸口,她還真有些怕什麽鬼怪的。
次日一早兒,錢氏便乘車趕去相國寺,她要供奉今日第一炷香,以贖前愆。
錢氏院裏的下人們跟去了大半,剩下的都不安分,各自跑出去玩,留守屋內的人聊聊無幾。
四奶奶李氏見時機正好,趕緊打發親信去二太太院內查探。
大太太周氏特意囑咐內侄女周天巧,令其引江清月來此。江清月行了禮,便被周氏邀請坐下來飲茶。
周氏摟着內侄女兒入懷,笑道:“弟弟和弟妹命苦,老早就去了,我便把巧兒接到自己的身邊養。她來了,倒填補我沒女兒的缺憾了。”
周天巧一聽這話,紅着臉撒嬌,跟周氏更親昵。
周天巧模樣好,性子溫柔賢淑,她跟寧婉蓉比起來确實不輸陣。可惜身世差了些,周家原就不及理國公府一分,更何況她父母雙亡,沒有娘家依靠,将來恐怕不好說親。
江清月冷眼看着她二人,嘴角挂着微笑,沒說話。
“我聽說你跟巧兒一樣,也沒了父母。啧啧,你們這些孩子啊,可憐見的,想想我就心疼啊。”周氏嘆道。
周氏幾乎句句都在強調:周天巧無父無母。
江清月用餘光掃向周天巧。她眼底略有尴尬,顯然介意周氏揭她傷疤。不過面兒上裝作沒事兒人似得,還在跟周氏撒嬌。
或許,這便是寄人籬下之苦。
江清月在心底嘆了一句,轉而思慮周氏到底因何見她。周氏把話鋪墊的這麽多,有什麽目的?
“今日,我給江繡娘引薦一位你的老熟人。”周氏笑了笑,不等江清月反應,她已然沖裏屋的方向叫人。
眨眼的功夫,有一名身着香色衣裳的中年婦人從裏屋走了出來。她目光直直地落在江清月身上,面帶假笑。
“江姑娘,我們好久不見。”
江清月略微驚訝的看着她,竟是青州知府夫人鄭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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