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寧開霁喝得迷迷糊糊,他依稀可見江清月的身影立起來了,他心知她乎要走。寧開霁忙作嘔吐狀,表示自己喝多了,嬷嬷們忙攙着他回去。

四奶奶李氏得了信兒,便要起身去幫忙。寧開霁擺手,示意她不必如此。李氏便也不強求,左右她與妯娌們聊得正興。

寧開霁晃晃悠悠走出衆人的視線,便立馬精神了,他吩咐身後倆嬷嬷退下,說要一人在園中散散步解酒。待那二人走遠後,寧開霁撩起袍子,便直朝三妹妹院子的方向跑去。

黃昏時分,微風徐徐。

江清月嗅到了一股雜亂着陌生人氣息的酒味兒,不管是不是預想的那般,她都要有所防備。江清月下意識地加快腳步往回去。寧婉蓉喝得微醺,見江清月走的這麽急,問她作何。

江清月捂着肚子不好意思的笑道:“肚子有點不舒服。”

寧婉蓉會意,愣了下,倒沒想到素來有仙人之姿的江繡娘也會有此窘狀。寧婉蓉不由地笑了,打發她快走。

江清月點點頭,帶着章嬷嬷和問秋二人急忙往回去。

寧婉蓉停下偷樂了一會兒,方在丫鬟芙蓉的攙扶下慢慢往回走。

寧開霁氣喘籲籲地追過來,目光穿過丫鬟們,似乎看到了前頭那個人的身影,他趕緊沖着前喊:“二妞兒!”

二妞兒?寧婉蓉聞聲停住腳,她皺眉思量:這聲音好像是四哥?寧婉蓉奇怪的轉身看,果然見四哥寧開霁站在路中央,目光閃閃的看着她。

這眼神……略有些發賤。

寧開霁瞪大眼,等待對方的反應。起初她發現對方的背影停滞,還以為真的是二妞兒。他以為對方在變相承認的自己的身份!但當她回首時,寧開霁才失望的發現那人竟是她三妹妹的丫鬟芙蓉。

怎麽會只有三妹妹一人?才剛明明是她二人一起走的。

寧開霁想得頭痛,扶額露出一臉難受樣。

“四哥,你剛才是叫我?二妞兒?”寧婉蓉好奇地看着寧開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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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開霁回複冷靜,瞟眼腳邊的石頭,踹了一腳,罵道:“敢當本大爺的路,我叫你不得好死。”

寧婉蓉只當他喝醉了,掩嘴笑:“四哥,那只是個死物罷了。才剛我問你的話你還未回答我呢。”

“可就不是怨它,撞了我腳一下,害我喊了一聲‘哎呦喂’。”寧開霁辯解道。

“哎呦喂,二妞兒。”寧婉蓉低聲念叨一嘴,發音可不就有些相似,還真是她聽錯了。四哥好端端的嘴裏怎麽可能冒出這等粗鄙的名字,果然是她多想了。

寧開霁沒看到想看的人,心裏空落落的。他失魂落魄的往回走,他走到院門口,看着雙思院的名兒,心裏又是一陣酸楚。許是他真的對二妞兒舊情難忘,看誰都像她。那個丫鬟芙蓉,跟江繡娘的氣度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只不過她二人都穿淺綠衣,他就随便的認錯了。

醉了,醉了,真是醉了!

寧開霁自嘲的笑了笑,回房喝了醒酒湯,便一覺睡了過去。他醒時,妻子李氏已經去太太房裏請安了。寧開霁自己吃了早飯,卻還是心思不定。他招呼親信小厮來,命他去打聽江繡娘的身世。光憑五官神似,做不得什麽證據。若是江繡娘的來歷正好與二妞兒吻合,便就能坐實這件事了。而今巫嬷嬷的罪狀已經平反,她們夫妻的枉死都是崔嬷嬷陷害的!于寧家來說,對巫嬷嬷一家是有愧疚的。屆時他若求納二妞兒進門,老太太和母親肯定都會同意。

隔日,小厮把打聽來的消息告知寧開霁。“江繡娘是雲州人,三年前雲州發大水,一家子只剩下了她們三姐弟。後來他們随流民到了青州,靠做刺繡度日。”

姓江,三姐弟,這都對上了。“雲州,你确定她是雲州人?”寧開霁反問。

小厮撓撓頭笑道:“四爺這話問的,小的也不是跟她一塊兒長大的,哪敢确認這個。倒是聽我娘提起過,說是江繡娘會說雲州話,口音可正了,還能不是雲州人?”

“原來是這樣。”寧開霁失魂地嘆了一聲,轉即想江繡娘與二妞兒在個性上的種種不同。一位活潑好動,一位沉靜如水;二妞兒五官雖好看,但長得胖乎乎的十分可愛,她眼神是清澈見底的,純淨至美;而江繡娘纖瘦貌美,十分貞靜,她那雙眸子仿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神秘莫測,卻忍不住令人深陷。

該是兩種不同的美人,他為何會混為一談?

其實這點巧合不算什麽,許是他心底裏非要把二妞兒的身份強按在江繡娘身上。或許是自己真太希望再見二妞兒,故而錯給自己希望。

寧開霁晃晃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去掉。以後該正正心思,一心一意地讀書才好。

錢氏招來女兒寧婉蓉,笑道:“你可知娘認她做養女還有一個目的?”

寧婉蓉好奇的看着母親,搖搖頭。

錢氏勾唇淡笑,做了個“王爺”的口型。

寧婉蓉立馬會意,依偎在錢氏的懷裏。“母親是打算從她口中探聽王爺的消息?”

“你大伯母當初被她表妹托付,給王爺送衣卻無門,是江繡娘幫忙的。且不說這件事結果如何,江繡娘的用處不容忽視。既然她與郡主關系如此好,自然會多少知道些王爺的喜好、個性。我收她做養女,她自然感激不盡,會一心一意的孝敬我,哪敢有所隐瞞?”

寧婉蓉被母親的算計所折服,連連點頭應和。

不多時,江清月便來了。

錢氏先讓她品茶,轉而說到寧婉蓉的繡技,再牽扯郡主,最後聯系到晉陽王身上。“咱們算是母女了,你不必跟我們客套,就像自家人一樣随意談心,別忌諱。”

江清月點點頭,淺笑着。

錢氏又道:“清月,你在王府住這麽久,王爺的喜好你多少清楚些吧?說出來倒叫我們母女見識一下,王爺是不是跟我們這些俗人活法很不同?”

江清月看眼緊盯着她的寧婉蓉,才淡笑着對錢氏道:“王爺性情沉穩,從不愛表露喜怒,卻極愛他妹妹松山郡主。”

錢氏點點頭,晉陽王自幼失去雙親,親手撫養唯一幼妹長大,這份寵溺的感情肯定有。

“這個我也知道。”寧婉蓉的言外之意,讓江清月趕緊說點有用的。

“王爺他……”江清月還真想不忌諱,把晉陽王陰險狡詐、小氣記仇、愛算計人等等缺點都實說出來。只怕到時不僅錢氏母女不高興了,她的小命也沒了。

“你這孩子太客氣,都說了你不必拿我們當外人。”錢氏耐心引導道。

江清月動心思想了想,笑着繼續道:“王爺他好穿,喜好穿極為精致的衣裳。”江清月遂把當初晉陽王怎麽吩咐他做衣服的事兒交代了。

錢氏恍然大悟,看着女兒。

寧婉蓉紅着臉,略覺得慚愧。王爺愛什麽不好,偏偏愛好穿衣。她針線活兒最不好了,這可怎麽辦!

錢氏略微尴尬的笑了笑,岔開話題。等江清月臨要走的時候,錢氏方囑咐她好生教導寧婉蓉,“你別對她客氣,該打該罵由着你來,只求你把她女紅的技藝練好了。”

江清月點點頭,轉而半開玩笑的對寧婉蓉道:“既然太太都這麽說了,日後我會對你更加嚴厲。”

寧婉蓉也下決心要學,以前她是不知道,現在她知道王爺喜歡這個,自要花費一百二十個心去鑽研。

周氏接到表妹鄭氏的信件,心情有些抑郁。她等老爺一回來,便湊上前試探問了幾句。寧大老爺聽她抱怨,心氣兒也不好了,指着周氏的鼻子就罵:“這事兒怪誰?你那個表妹夫也是,當初王爺走了,沒拿衣服就沒拿,算多大個事兒。可倒好,又現巴巴的來托人給王爺送去,結果在王爺跟前礙了眼。這也罷了,你連自己兒子都管不好,你事後怎能讓霁兒如此沖動的跑去王府道歉?我才出去辦事兒幾天,你給我惹了多少事。我看你那個表妹夫就在西北呆着挺好,也免了一遭罪受。”

“老爺,此話怎講?”周氏被訓的低着頭,聲音低低的問。

寧大老爺嘆口氣,歪在榻上歇着,自有倆小丫鬟主動上前為其捶腿。“近來朝廷奏銷案鬧得正兇,江南地區十之八九的官員都因催科考成不合格,悉數被罷免了。太子爺除奸革弊,一改江南地區鄉紳拖欠錢糧的惡習。聖上大加贊賞,意欲将此法沿用的全國。你那表弟幹了什麽,你不知道?”

周氏臉色大變,趕緊湊到寧大老爺身邊求情道:“這可怎麽辦,會不會回頭查到咱們身上?”

寧大老爺眉毛扭到了一塊。

“這事兒要真是太子爺着手就好了。你是不知道,太子爺明面上拿着功勞,實際操刀幹的是晉陽王。別瞧他年紀輕,比他那位堂哥太子爺手腕狠百倍。這位主兒一旦狠勁兒上來,連皇親國戚都不留情面。

前年雲州水災,聖上派他和宋大人慰問災民,結果呢,雲州一幹官員連帶禮部侍郎房德權全被連根拔起。”

“可大家都說這是宋大人的功勞,一句徹查了貪官,為民請願。”周氏小聲嘀咕着。

“你還真信外頭的傳言?別人看不透,我這雙眼還看得清楚。這都是晉陽王不居功的緣故。”寧大老爺擰着眉毛道。

“這可怎麽辦,”周氏發愁,記得在屋子裏左右徘徊。

寧大老爺看着鬧心,呵斥她停下。“還不到非出手的那步,諒他不敢查到我頭上。不然,哼,這朝廷內涉案的大官多了,哪有真幹淨的。”

周氏點點頭,稍松了口氣。

寧大老爺突然道:“但也不能松懈了,還是該有所準備。晉陽王的馬屁不好拍,很容易拍到馬腿上,倒不如直抓他的軟肋,松山郡主。回頭讓貴妃娘娘跟郡主說些好話就行。”

周氏一一應下。

臨到三月,天氣日漸暖熱了起來。

高德祿把先前江繡娘給王爺做好的春衣取出來,一件件重新規整。他數了數,覺得數不對,又數一遍。

祁連修忽要提筆習字,喚高德祿來磨墨。

祁連修喜靜,屋內一般只有高德祿一人待命伺候。他叫了兩聲不見人,便停筆走出來,正見高德祿正對着衣櫃皺眉納悶。

高德祿感覺到王爺清冷的目光,趕緊賠笑,要去磨墨。

祁連修看他在整理衣服,道“不用”。

高德祿納悶的再次清點一遍衣服,還是不對,禁不住嘆出聲:“新做的春衣該是十二件,怎地多出來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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