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殺身之禍

八珍自然不知道之前姜姒跟丫鬟們說了什麽,雖覺出姜姒這話有些古怪之處,卻也老實道:“方才見到流芳姐姐了,還與奴婢辯駁幾句。奴婢嘴笨,說不過她去……”

這一下,不僅是姜姒,連後面紅玉都知道事情怕是大了。

茴二爺鬼鬼祟祟從衛姨娘院子裏出來,原以為是私會流芳去了,可現在流芳不在院裏,誰知道茴二爺是私會誰去了?

若此事真有個什麽端倪,那才真是傷風敗俗。

姜姒忽然想起上一世,明明二哥聰明乖覺得多,最後姜源死了,家裏産業也幾乎沒有姜茴的份兒,全給了平庸的莫大爺繼承。

這裏頭,難道還有什麽隐情?

姜姒當初出嫁的時候,姜源便已經人在病中,家業都給了大兒子姜莫照看,姜姒出嫁之後小半年不到,姜源就已經一命嗚呼。

到底老爺害了什麽病,也沒個人來跟姜姒說,那時候她已經被冷待,甚至沒幾日便被休,娘家遞過去的消息也不甚完全,姜源是怎麽死的,她也不清楚。

現在看着姜源整個人都好端端的,哪裏像是個短命鬼?

想想,姜府也算是個大族,不知內裏藏着多少髒污。

現人在外頭,姜姒不好多言,只道:“流芳是衛姨娘身邊的大丫鬟,又是我爹屋裏收用過的,不必跟她争一時之氣。咱們且忍忍再看。”

說罷,便帶了丫鬟們又回屋去了。

今日在院子外面瞧見這事兒,着實不小,姜姒去跟周氏商量了商量,周氏說:“不宜操之過急,今日姜茴在外面見着了你,怕也心生警惕。此一回,應當是媚兒去的時候正撞上,茴二爺不知是因為什麽事遮遮掩掩,現在下定論還太早。若是冤枉了什麽人還不好說,再說……衛姨娘的膽子,不至于這樣大吧?怎麽說,她也是老爺寵着的姨娘……”

周氏是個守規矩的女人,所以不敢想這樣的事,說話也更為慎重。

姜姒只是一下想起自己前世遇到的那些,心道這些風花雪月事,還真沒有什麽不可能。

不過周氏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即便是知道這裏面應該有貓膩,也拿不住證據,還是要靜觀其變的好。

“方才五妹已經找衛姨娘理論去了,您也知道五妹的脾氣,這一鬧将起來,怕是會鬧到老太太那邊去。”姜姒想起姜媚那氣勢洶洶的樣子,倒是忍不住笑了一聲,“我看這一回衛姨娘有得頭疼了。”

這話還真不假,姜姒才回來沒一會兒,衛姨娘院子裏便鬧開了。

府裏吵吵鬧鬧,沒一會兒就驚動了善齋堂的老太太,特遣了身邊嬷嬷來問,嬷嬷回頭來又把事情告訴了老太太。

老太太掐着佛珠,卻是直接罵衛姨娘太不懂事。

衛姨娘是她娘家出來的人,可怎麽這種時候反倒是拎不清了?知道她是想給三兒媳使絆子,可三兒媳乃是正妻,她怎麽說也就是一個當妾的,竟刻薄了媚兒?媚兒是幾個姑娘裏老太太唯一看得順眼的,不過也就是看得順眼罷了。

大戶人家重視面子,庶子庶女都不能可待了,老太太由此叫人去敲打了衛姨娘一陣,好一頓訓斥,叫她以後就按着周氏定下來的那些規矩辦事,不可再造次。

消息傳到周氏這裏,卻是讓周氏心裏堵。

怎麽能不堵?她好好一個正妻,的确是因為懷孕了不能管事,可老太太連個面子也不給她做,內宅裏出了這樣的事情,也就是叫嬷嬷訓斥衛姨娘兩句,還叫她改正錯誤。

改什麽改?

一個姨娘,還指望她長長久久掌家不成?

這一來,老太太的态度明晃晃就擺在那裏。

周氏心裏也清楚,除非她肚子裏蹦出個嫡子來,否則即便是生了女兒,也是轉眼被休的命。

從她回府,便已經知道,老太太看重的壓根兒不是她這個兒媳,而是她肚子裏的孩子。

周氏心裏委屈,差點被老太太氣得落下淚來,一時不慎打翻茶盞,還險些燙了自個兒手。

姜姒才從外面進來,見狀心疼得厲害,忙勸道:“娘,您別生氣了,咱們不是還有個盼頭嗎?船到橋頭自然直,如今老太太又能拿咱們怎樣?您別忘了前陣子爹說過的話。”

“你爹?”

周氏捏了繡帕擦淚,卻是忽然想起了前幾天姜源對姜姒那熱絡的态度。

是了。

姜源才是如今府裏掌家的,老太太再霸道又如何?如今周氏這個女兒最争氣,只要寧南侯府那邊一日不放下,她們娘兒倆在這姜府永遠有立足之地。老太太再厲害,也要顧及一下姜姒的面子,先頭還有章太妃的喜歡,更不談世子爺這邊板上釘釘的親事。

這樣想着,周氏心神便漸漸定了下來,她過了初時的哀戚,對這個家卻是越發恨得厲害。

“可苦了我兒,如今母親竟要賴着你過着日子,可苦了……”

苦。

姜姒心底是真苦。

她娘這一胎是男是女還沒定,如今都靠着姜姒背後關系撐着,若沒這一份體面,往後又當如何辦?

她自己總想着早早跟傅臣攤牌,早早遠離了她,她已經輸不起,可偏偏現在離不得她。

傅臣就像是豐茂遒勁一棵樹,而姜姒不過是弱小得只能依附于他的藤蔓。

一旦失去這樣的靠山,姜姒立刻就會倒。

若周氏一舉得男,事情自然有轉機;若是生了個女兒,姜姒這邊又能靠着誰?

她心裏愁苦,面上卻一點看不見憂心樣子,溫聲陪周氏說着話,伺候她用了安胎藥,這才回屋休息去。

坐在妝奁前,姜姒翻開了兩只匣子,一只裏頭放着伽羅香,一只裏頭是先頭章太妃給的奇楠香珠。如今的她,不過四處借勢罷了……

姜姒忽的笑了一聲,自語道:“會借勢,也是本事……”

老太太這态度真是清楚明白又不近人情,姜姒也不覺得心寒,因為早就清楚,也從來沒抱希望,她只是心疼她娘。

八珍紅玉等人知道她有心事,也不敢上前來打擾,看姜姒合上盒蓋起身了,才上去問小瑤池會的事。

這樣的盛會,足足有三四天,京城裏從平民百姓到王公貴族,莫不往去,所以必定要好好打扮。

姜姒晃一眼手腕上羊脂玉镯子,只道:“便挑那一日送來的水紅色衣裳吧,看着鮮豔,指不定有什麽好兆頭。”

說着,便靠近了卧榻,準備睡下。

只是頭才挨着枕頭,外頭便吵鬧了起來,這都掌燈時分了,還鬧騰個什麽勁兒?

“哪裏在鬧?”

“像是鄭姨娘那邊。”紅玉聽了聽,便知道又是鄭姨娘說自己肚子疼,鬧着要争寵了。

尋常時候都好好的,最近才肚子疼起來?明擺着就是尋人的不痛快,要老爺去看她。

老爺去看過她一回,初時還安慰着,漸漸也就不耐煩起來,除非大夫發了話,否則不敢同去。

姜姒喜靜,自己的院子都在府裏僻靜角落上。

這會兒她聽得心煩意亂,脾氣又上來了,只翻身坐起來,一手搭在膝頭,冷聲道:“鬧鬧鬧,這都折騰幾天了?就沒見過這樣整日詛咒自己肚裏孩子的!紫檀,你去請了府裏大夫,端一碗我娘喝的安胎藥,當着丫鬟婆子與大夫的面,叫她給我喝了!喝之前先驗個毒,叫她只喝下去一半。我倒要看看,當日她敢陷害我娘,今日也叫她自己嘗嘗這滋味兒!”

甭管送去的安胎藥有毒沒毒,誰懷孕時候喝這些東西能不害怕?

這還是跟鄭姨娘有仇的姜姒這邊送過去的,擺明了就是要好好告誡她一番。

屋裏丫鬟們都聽得笑起來,只道:“姑娘這法子好。”

紫檀已經掩着嘴,躬身去辦事兒了,沒一會兒果真尋了一碗安胎藥,找了大夫,一同去了鄭姨娘棠院。

棠院裏丫鬟們都陪着姨娘演戲,“姨娘您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奴婢給您找個大夫?快來人哪,姨娘不舒服了……”

“喲,鄭姨娘這是又不舒服了?咱們四姑娘知道您不舒坦,所以叫了大夫來,也給您送了一碗夫人喝的安胎藥,還請您喝下,怎麽說您肚子裏也是周姜家的種,不能苛待了。姨娘,請。”

紫檀這話說得真是又刻薄又飄了,袅袅娜娜地進了院子,便端出來一碗安胎藥。

鄭姨娘整個人都吓傻了,愣在當場,屋裏屋外也都沒有了聲音。

這大晚上,平白無故端什麽安胎藥來?

都說是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叫門,鄭姨娘陷害過周氏,她猜着老爺是心知肚明,只是一直不挑破,現在時間過去這麽久,要翻案也不可能。可鄭姨娘知道自己才是做虧心事的人,她現在心虛得厲害,盯着那一碗安胎藥,像是盯着一碗鶴頂紅一樣。

“你、你!”

紫檀拜下,不卑不亢道:“這是四姑娘一片心意,想着鄭姨娘您雖只是個姨娘,可也是長輩,所以才特遣了奴婢來一趟,還請您喝了吧。”

“不!這一碗藥定然有毒!”鄭姨娘平白被這一碗藥吓得慌了神,指着藥碗便道,“快來驗毒!”

“何必這樣麻煩?”紫檀想着自家四姑娘的損招,也知道這會兒自己必須出力,上一回郭嬷嬷的下場擺着,對四姑娘是個什麽樣的人,她也算是真正清楚了,既然跟了姜姒這主子,紫檀便真正收了心。如今看鄭姨娘吓着,她溫和道,“何必這樣麻煩?大夫在這兒呢。”

于是直接叫大夫出來,驗過藥,說确是安胎藥,才請鄭姨娘喝。

即便是驗過,鄭姨娘也是不敢相信。

可姜姒是嫡小姐,如今來的紫檀也是個厲害人物,看這樣子不會善罷甘休。鄭姨娘本就是欺軟怕硬的主兒,知道姜姒如今風頭最盛,若是四姑娘去老爺那邊說上什麽,倒黴的還是她這個姨娘。

一時之間,鄭姨娘感覺自己被架在火上烤,近乎含着淚,忍着辱,喝了半碗藥。

剩下的半碗被紫檀當衆給端走了,笑呵呵道:“姨娘喝一半就好,若是日後出了事,也好拿這半碗當憑證。”

鄭姨娘臉上火辣辣地疼,抖得篩糠一樣,看着紫檀等人退出去,這才號啕大哭起來。

紫檀等人出來,她差點笑彎了腰,這一出真是痛快。

随手一拂自己腰上的絲縧,紫檀心想着明天這事兒定然要傳遍全府,近日來鄭姨娘惺惺作态,不知道膈應了府裏多少人,四姑娘做的這一遭才叫大快人心呢。

不過手才一摸到絲縧,紫檀便面色一變,道:“遭了,我的玉佩呢?”

“紫檀姑娘,怎麽了?”

“興許是今兒陪小姐逛花園時候掉了,我去找找,你們自個兒先回吧,與小姐說一聲便是。”

紫檀有些着急,先打發人去回話,便想要抄近路從內院這邊往花園去。

夾道裏的風有些冷,紫檀到了院牆邊上,這邊是衛姨娘的院子,屋裏透出燈光來,倒也瞧得見路。

她靠着牆根走,生怕摔了,沒想到就在靠近那一剎那,聽見了一些奇怪的聲音。

“個淫騷貨,真是想死爺了!”

“腿張開!”

“嗯唔……啊……爺好厲害,舒服死妾了……”

“我可比那老貨讓你舒坦吧?嗯?”

“舒坦,舒坦死妾了,啊……”

……

水聲和拍擊聲不斷,令人聽之便臉紅。

屋裏春意绮麗,衛姨娘整個人都跟進了雲霄裏一樣,面頰酡紅,恨不能吞了那玩意兒去。

未料及正到關鍵處,忽聽得窗外一聲貓兒慘叫,卻像是被誰踩了尾巴,屋裏動靜一下停下來,虛掩着的窗戶立刻被衛姨娘推開,厲聲喝道:“誰?!”

一片杏黃影子轉瞬從眼前過去,屋裏男人眼神一狠,竟然奪窗而出!

姜姒院裏,她已聞見了安息香的味道,頭腦卻還醒着,盯着帳頂,只問道:“紫檀尋個東西,怎還不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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