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百愁衣

江堂好似開啓了一扇門，裏面似無邊無際，似有萬物，更似無物，一切，都等他去創他所創，造他想造，天之飄渺，劍之靈動，大地厚重，劍沉如山，滾滾岩漿沖破地層，釋放出的驚天威能何其巨大，參天古樹的堅韌不拔，千枝萬葉，随風動時，随雨動時，這裏，有劍招。

虎熊利爪，豬象獠牙，這裏，也有劍招。

雄鷹展翅，螳螂捕蟬，這裏當然還有劍招。

仿佛無盡，只等來取，可如何取，取多少，江堂絲毫沒有考慮，只是随心而動，可他的劍術卻讓觀看的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氣吞山河之威！

江堂劍招随之一停，紛飛大雪猛然一滞，時間仿佛禁制般，但也只在瞬間。

“以容納百川之心，輕舀一勺，真是個小怪物！”于飛來苦笑一聲，對着還在發呆的學生道：“別傻看了，練吧。”

“是！”衆學生雖然應下，但心思卻都不在這上面了。

于飛來這才走到江堂面前，笑道：“你劍法一成，留在這裏已經學不到什麽了。”

“劍法！”江堂眉梢一動。

“嗯，劍術招式是死的，想它活過來，唯有得其法，此法因人而異，各取不同，你三個多月來，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反複演練基礎劍術一百零八天，從平淡中悟出氣吞山河之勢，一劍定乾坤之法，難得，太難得。”

江堂沉靜片刻，拱手道：“館主，此劍術的确奇特精妙，但為何少有人悟？”

于飛來笑了，道：“難，因心有所思既是雜念，意會而不言傳，故，只能讓你們練，但真正能沉住性的又有幾人？看看那些孩子，他們一直在看你練劍，卻非被劍術吸引，更看不到此中的法，只是覺得好看，潇灑，幻想何時也能這般，而真正到了辛苦時，往往，都放棄了。”

于飛來惆悵一嘆，深邃的目光從練劍的孩子們身上收回，伸手撫過白須，接起一朵鵝毛大雪，又道：“我武館開了六十四年，只有四個人從基礎劍術中悟出劍法，你是第五個，前面三個，所悟劍法雖不錯，卻遠不及你，唯上一位，應該和你年紀差不多，他悟劍之時才十一歲，一悟便是十三天之久。”

“嗯？十三天！”江堂驚訝，因為他開悟之時，所創所造，所想所思，似在一念之間，現實卻是演練了一個時辰，而悟了十三天，那究竟要悟出什麽啊？

“呵呵！”于飛來似乎明白江堂所想，笑道：“他年幼，閱歷遠不如你，慢，也是自然，無強弱之分。”

“他悟了什麽？”江堂好奇道。

于飛來眼神突然變得無比複雜，猶豫片刻，嘆了一聲道：“殺！”

“厲一殇？”江堂不知為何說出這個名字。

于飛來聞言一愣，看向江堂饒有興致道：“你見過他！”

江堂終于明白，為何來到帝都城外後，窮桑非要讓他來這裏了！

江堂點頭道：“算是相熟。”

“他還好嗎？”

江堂搖頭道：“靈島一別，音信全無。”

于飛來點頭沒有再問，而對江堂道：“你劍法宏大，非尋常之道，悶頭練劍是無法出頭，當游歷天下，觀群山峻嶺，看海納川百，乃至上九霄，下九幽，人生起伏落于劍中，此為你之道，這條路也只能你自己走，無人再可幫你。”

“于老先生，當真是劍術宗師。”江堂作揖道。

“豈敢，豈敢，當不得。”于飛來扶起江堂，欣慰一笑。

當江堂離開武館時，看着空蕩蕩的大街，厚厚的積雪，有些出神。

這裏，居住的九成九都是普通人，在這天寒地凍的日子裏，他們只能窩在家裏取暖，因此而顯得空曠。

窮桑躺在積雪上，似在游泳般，下潛，浮起，身後，章魚小妖拼命追趕，宛如兒子在追逐老爹的腳步，玩得不亦樂乎。

“等你養大了，不被人殺死，也被雷劈死，不如烤了吃肉。”江堂邪惡道。

章魚小妖頓時從積雪裏浮出光溜溜的腦袋，一雙黑亮的眼睛可憐兮兮的盯着江堂。

“滾。”江堂說着，抛出一塊靈玉後，便往帝都如山般高大的城牆走去。

而章魚小妖頓時欣喜的用八爪纏住靈玉，很自覺的飛入了窮桑拿出的龍紋儲物袋中。

帝都城，城內城外完全是兩個世界。

陷入冬季的城外清冷，寧靜，城內則人流不息，宛如置身仙閣般，到處都是商鋪，茶樓酒肆。

江堂沒走多遠，忽然邁不動腳了。

他看着一家雜貨鋪，看着雜貨鋪外，翹着二郎腿躺在搖椅上的漢子，此人不修邊幅，胡子拉碴，嘴裏叼着一杆煙槍似已閉目沉睡，一動不動。

江堂踏着積雪走到雜貨鋪前，張嘴便道：“百愁絲有嗎？”

雜貨老板聞言擡起眼睛，看着江堂沉默片刻，煙鬥直指店裏道：“明碼标價。”

江堂點點頭，走入店中，裏面的景象很熟悉，陳設幾乎沒有變化！

江堂目光從那些魂石上一掃而過後，走到一個櫃子前，望着裏面十幾匹布，最後挑中一匹走到店外，抛給雜貨老板一個儲物袋。

雜貨老板接過掂量片刻，便收了起來，連儲物袋都沒還給江堂。

江堂這是把錢扣死了，連儲物袋都搭上了，他殺得修者多，自然不缺袋子，反而覺得礙事。

一匹百愁絲布，花了江堂近一百靈玉，等于一萬晶！

但物超所值，百愁絲乃是情蠶吐的絲，之所以叫情蠶，不是因為它懂情，而是它的絲如男女之間的戀情般，剪不斷，理還亂！

用此絲做的寶衣是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注入的元力越多，防禦越強，承受元力也是很恐怖的。并且，除了長時間用元力溫養外，也可用一些高階靈液浸染使它進階，目前還沒有記載它的極限。

通常穿百愁絲寶衣的修者，人都被活活打死了，衣服還完好無損，也因此，并非人人喜歡。

昂貴，只是寶衣基礎材料之一，單做衣袍防外傷防不了內傷，也無法防毒，抵禦不了神念攻擊，有這晶石，足夠買件五品寶甲了，對所有攻擊手段多少都能起到防禦效果。

這也是為何它叫百愁絲！

離開了雜貨鋪，江堂找了家煉制寶衣的鋪子，把百愁絲布交給他們幫做件衣袍後，拿着取票走了出來，便在附近的一家客棧住下。

江堂雖然自己會做衣服，但百愁絲不好做，不僅需要高階的裁具，還極費時間，目前的他根本無法做。

“悟劍之後，我對游雲劍術的理解更為透徹，要将七式融會貫通大概需要一個月時間，等我熟悉游雲劍術後，我想嘗試将崩天錘融于劍法之中，創出第一式崩，你覺得呢？”

窮桑躺在客棧窗戶上，百無聊賴道：“在配崩裂千重勁。”

“可是崩裂千重勁乃是将勁力分千重，有重有輕，時急時緩，不适合一劍之威。”

窮桑搖頭道：“那你就将千重勁壓制成一重勁。”

“如此我還不如直接用勁力。”江堂郁悶。

“你錯了，崩裂千重勁的弊端就是慢，你要做的是提速，好比崩天錘，它的力是散，所以能瞬間将人砸得稀巴爛，但只要被人擋下一擊，便無後續之力了，這是弊端，千重勁是矛，還是很慢的矛，慢慢刺進對方身體，慢慢将他貫穿，只要用元力引導出去，也就廢了，當然，使元力引導時對方會露出破綻，這也是千重勁的妙處，不用棄，只要改，用崩天錘的法門使出千重勁于劍尖，一點之威，山崩地裂！”

江堂聽罷，不由閉上眼睛，在識海中嘗試演練起來。

百愁絲袍做得果然很慢，直到一個月後江堂才收到衣服做好的消息，去了一趟寶衣鋪。

“已經照你要求，袖中已縫制乾坤，內藏千斛，容萬斤，哦，還有，這是多餘的布料，因為你沒要求，故此我們便縫成了披肩，另用金蠶絲配以熾狂血刻畫符文，可大可小，包容萬物焚燒成灰，當真是攻防兼備的法寶啊，你可滿意？”

在掌櫃唾沫橫飛的介紹下，江堂拿起白袍看了起來。

這件白袍很簡單，沒有一點花哨與裝飾，也是他需要的，倒是披肩，他還真用不着，不過……

江堂在轉瞬間便穿上白袍，然後拿着暗金色的披肩斜披在肩上，另一頭繞過腋下一系，居然就成了一塊袈裟似的，看起來倒是有點像他的傀儡身。

莫說四方天，整個南周星都沒有和尚，故此他這樣穿讓人看着很是另類。

江堂卻是不在乎，交了五千晶的加工費後，徑直走出了鋪子。

“這白的刺眼的，你要把頭剃了，就是聖僧了。”窮桑看到江堂出來後，不由取笑道。

江堂一催靈力，白袍立即變成了淡金色，他這才一笑用漢語道：“如果用魔氣，我就魔僧了！”

這就是百愁絲，修煉功法不同，元力溫養時顏色也不同，雖能讓人看出你所修功法類別，卻也能蒙蔽對手。

“有了百愁衣，你的肉身更難損壞，不過與到意武時，還得小心。”

江堂點點頭，正準備離開時，忽而，他看到街的另一頭，一道白影飄至，落在了一家雜貨鋪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