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下）

晚間有了風，把白日積攢的燥熱吹去了許多，風又夾着人們的說笑聲落入耳中，把傍晚渲染的熱鬧喧騰。

剛開學不到一個月，學校裏很熱鬧，各個社團都在招新，學長學姐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好看的刷臉，有才華的就刷才華，別管怎麽做，把學弟學妹勾搭來就算本事。

有個男生，八成是樂器社的，他坐在草坪上，抱着個吉他冷着個臉，低沉着嗓子唱樸樹《那些花兒》。

悲切是挺悲切的，就是過于悲切，不知道的還以為那些花是全被化肥燒死了呢。

姜遙小聲跟顧帆吐槽，“他這嗓子，适合唱搖滾。”

顧帆微微颌首，“可能吧，我不太了解這些，我聽着還不錯。”

姜遙心想這個就是直男審美，他好幾年沒出來溜達過的好勝心突然就翻着跟頭蹦出來了，好什麽好，你男人我唱歌才算好呢，他沖着顧帆挑眉，“想不想聽我唱歌？”

他眼角眉梢皆是雀躍的神采，少年人的輕狂一點都不惹人讨厭，反而讓人喜歡得緊。顧帆覺得自己被他看的都要燒起來了，他握緊拳頭克制着自己內心的波瀾，故作鎮定的點頭，“好”

姜遙調皮的眨眨眼，“你就瞧好吧。”

他疾走幾步，走到那個抱吉他的男生身邊，低頭說了幾句話，把吉他借了過來。

他抱着吉他調整好姿勢，對着面前的話筒吹了口氣，笑意盈盈道：“這首歌送給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嗯，某位學霸，我，愛你就像愛生命。”

說完話，他就撥着吉他唱起了歌。

一開始的時候，他把嗓音壓的很沉。

“我一生的黃金時代

細看過沉默的大多數

驗證本質無能的憤怒

行駛特立獨行的路途

……”

《愛你就像愛生命》，歌名取自王小波的一本書信集。姜遙一直很喜歡王小波，喜歡他文字的跳脫和熱忱。

他最喜歡那篇《一只特立獨行的豬》，第一次讀的時候捧腹大笑，感慨之餘甚至還有點佩服那只豬。豬爺聰明絕頂，放縱不羁，想幹嘛幹嘛，絲毫不受外界幹擾。

那時候，姜遙就想，這只豬可比人類勇敢多了。

如今，他和顧帆走上了這樣一條路，他們的愛情可能不被大多數人所承認。但是，沒關系，他們沒殺人，沒放火，他們在一起沒傷害過任何人，他們，問心無愧。

“只等有一天

你說出水中有蜃樓

我就與你拂袖而奔

整個靈魂交付與你

想變成天上忽明忽暗的雲朵

想吃掉世上最美味的一切

一想到你呀 我這張臉就泛起微笑

愛你就像愛生命

愛你就像愛生命

……”

唱起這段的時候，姜遙的聲音裏都帶着笑。

顧帆同學，其實我們才認識沒多久，說我愛你愛得可以付出生命，你可能也不信，但是，我很高興你能出現在我的生命裏。是的，很高興，甚至說，很感謝。

“當我跨過沉淪的一切

向着永恒開戰的時候

你是我不倒的旗幟

愛你就像愛生命

什麽都不是愛的對手

與之相配的 只有愛

別怕一切美好消失

來吧 先讓它存在

愛你就像愛生命

愛你就像愛生命

愛你就像愛生命……”

最後三句，一句比一句低，一句比一句輕，最後的尾音幾乎輕到聽不見。但是，聽衆感受到的不是輕盈，而是把此生盡數交付的沉重。

人生苦短，去日苦多，一輩子太遠，沒人知道以後可能會發生什麽，但是，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我們能夠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走不下去的那一天。

姜遙輕聲唱完最後一句，像落下情書的最後一筆，他看着人群外正在認真望着他的顧帆，特別溫柔笑了笑。他臉色微紅湊近話筒，還沒說話就先咳嗽了一聲，“咳咳，有點不好意思啊，第一次當着這麽多人表白。”

他舔了舔嘴唇，覺得自己這副抖着嗓子說話的樣子蠢爆了，可看着顧帆亮晶晶的眼睛，他又很想繼續說下去。

“額，就是，那個誰，你認真的聽我說——我喜歡你！”

硬挺着說完這句話，姜遙臉紅成紅蘋果，他捂着臉笑，丢人，丢人，太丢人了。

圍觀的群衆瞬間就轟動了，都扯着嗓子亂喊，什麽“告白！”“在一起！”“親一個！”

簡直是想起什麽喊什麽。

顧帆身處這樣的喧嚣之中，他感覺到喜悅、激動、緊張……他的心緒沸騰的冒起泡沫來，咕嚕咕嚕的，想要把他整個人都覆蓋，吞沒。

他心尖上的那個人，大大方方的對他說喜歡，字字深情的唱歌給他聽，顧帆心想：這是我的人。

姜遙是我的人。

這樣的認知把顧帆的心漲的滿滿的，他想要大喊“我也喜歡你”，他想沖過去和姜遙擁抱，接吻，他想要感受姜遙的溫度，想聽姜遙在他耳邊說愛他喜歡他。

可是……不能。

他們表白時不能直呼對方的名字，他們不能在公共場合太親密的觸碰對方，他們甚至不能長時間的對視，以防外人看出什麽門道來。

有那麽一瞬間，顧帆都覺得，去特麽的世俗倫常，我喜歡他我有什麽錯？我們就在大庭廣衆之下牽手又會怎麽樣？

不能怎麽樣，不過可能會收到異樣的眼光，會聽到不堪入耳的言論，可能會被罵惡心。

怎麽能讓姜遙聽到這種話呢？

顧帆舍不得。

于是，他們只好隔着人群凝望，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