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陳暮雲在病房裏陪着郁和,等到郁和快要出院的時候,她給賀潋打了個電話,問他要不要來接郁和。

賀潋沒有說好還是不好,跟陳暮雲短短地幾句對話花了很久的時長,大半的時間都在沉默。

最後,他也只是問了郁和的情況,然後說公司很忙,出院的事情到時候再說。

陳暮雲了解他,知道再說的意思就是不會來了。因此在郁和出院的當日,她就把自己的男友帶了過來一起接郁和出院。

在幫郁和辦完了手續,帶着郁和往醫院外面走的路上,他們迎面碰上了賀潋。

賀潋神色平靜,如果不是略微顯得有些淩亂的頭發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是誰也沒有辦法發現他其實是趕過來的。

陳暮雲瞧了他一眼,放下了挽在郁和胳膊上的手,在郁和背後推了一把,讓他站在了賀潋的面前。

然後同随行的男友施施然地離開了。

再度見到賀潋,郁和很尴尬,面對着這張無論看多少次都覺得很好看的臉不知該說些什麽。

他們兩個對視了一會兒。

因為賀潋十分高挑,肩寬腰窄,而鼻尖吹了風而有些泛紅,整個人顯得實在太英俊,周圍陸陸續續的有人投來探究的目光,或者是故意經過二人,想看清楚賀潋的樣子。

郁和不太習慣和喜歡這種感覺,于是主動伸手拉了拉賀潋的衣袖,要他去車上再說。

賀潋低頭看郁和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恍惚間回想起過去。

在頓市的時候,要是自己不高興了,郁和就會扯自己的袖子,即像是哄人又像是撒嬌。

他本來還想板着臉,不要搭理郁和。但是因為這個舉動,他的心就不受控制的軟化了,反手捉住了郁和冰涼的手指,把他帶到了馬路對面的車裏。

郁和跟着賀潋回到了位于濱市的家裏。

一路上賀潋沒有主動跟他講話,只是一直抓着自己的手不放。

賀潋的手很大,也很熱,很容易就把郁和的手包裹起來,讓郁和沒有辦法掙脫。

回答家裏以後,賀潋終于放開了郁和,靠着玄關門安靜地看他換鞋子。

郁和因為大病初愈,沒什麽力氣,動作都是慢吞吞的。

他能夠感受到賀潋的視線,心裏不知為何覺得有些緊張,彎腰擺弄鞋子的時候不小心就沒有站穩,被賀潋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

等到他站好了,鞋子也放好了,再看賀潋的時候,賀潋就放開了手。

賀潋盯着他,然後說:“我們談一談。”

他沒有等郁和,自己走到了客廳的沙發裏坐下,面前擺着的是那份張敘給他的資料。

郁和走過去,猶豫了一下,在他對面坐下,講,“你想談什麽?”

賀潋沒看郁和,盯着桌上的文件說,“我知道你去了張敘的醫院,你的病歷記錄我也拿到了。”

他擡頭看向郁和,“但是我不想瞞着你自己看,所以郁和,”賀潋停頓了一下,“你能不能告訴我,以前到底發生了什麽?”

郁和頓時臉色變得不好了,他看向那袋文件,在知道賀潋沒有擅自看過以後略微松了口氣。

他有點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賀潋。

自己的病,自己在賓大經歷的那些事情,郁和是一點也不願意和不想跟賀潋提。

說實話,郁和不知道提了能夠改變什麽,是會讓賀潋産生一點點的愧疚嗎?但是那不是郁和想要的東西。

以前郁和不是沒有想過要告訴賀潋的,但是這樣做的結果也是很清楚的。賀潋根本連聽下去的欲望都沒有,就把自己的電話挂斷了。

當時都是這樣了,那麽現在又來問自己,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呢?

郁和不想去猜,也不想要再費心思在這個事情上面。

他覺得很累,這一輩子,除了在賓大短暫的那一段時間,其餘的一切都讓郁和覺得很累。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過得這麽糟糕。

一天一天的,因為母親、郁以誠,因為總是不夠花的錢,因為賀潋,他沒有辦法過自己想要的生活,甚至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每次要變得好一些了,又會出現其他的事情,把那麽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好轉全部奪走。

郁和覺得他是翻過了許多的山,在長途跋涉以後發現終于發現高高的、陡峭的山是永遠都翻不完的,所以筋疲力盡的那樣一個旅人。

他不想跟賀潋談論這些,自己的病,還是手術,他覺得現在,這些都只是他自己一個人的事情。

所以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擡頭看向賀潋,說,“不用了,沒有什麽大事。”

“你不用擔心。”

賀潋聽完郁和的話,覺得頭疼的要命。

他在家裏幾天,趕完了公司的事情,每次路過客廳,看見文件放在桌上,有好幾次想要打開,最後又糾結、放棄。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跟郁和談一談,但是他卻還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賀潋覺得很挫敗,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裏做的不對。

他深吸了一口氣,開始耐心地勸郁和,“你不告訴我......”

“賀潋,”郁和打斷他,“這些都沒有意義了。”

“如果你真的要跟我談的話,那就談談離婚的事情。”

賀潋有一瞬間呆住了。

他沒有想到郁和不只是不喜歡自己了,而是已經開始讨厭自己,甚至一天都不想要再跟自己待下去了。

他張着嘴,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很罕見地顯得有些癡和呆傻。

郁和也不管他,繼續解釋,“我想過了,既然你結婚也只是為了應付你媽媽,那再找一個比我更好的也可以。”

“說實話我不明白你為什麽會找我結婚,但是不管怎麽樣,我不想再繼續了。”

“很累,賀潋,真的,我一直都覺得特別累,我一點也看不懂你。”

郁和腦子很亂,語無倫次地說了一大段,沒什麽邏輯,但好在把想要說的都講完了,不必把什麽事情都憋在心裏。

說完,他不敢看賀潋的反應,很快地站起來,逃回了卧室,把賀潋一個人留在了客廳。

賀潋坐在沙發上,安靜了許久。

他突然開始無法理解郁和講的話,沒有辦法從這些他一點都不想聽見的句子裏撿出一個字,用來證明其實郁和還是喜歡自己的,願意和自己結婚的。

賀潋再也沒有辦法欺騙自己了。

他腦子很亂,看着桌上的文件袋發呆,一直到外面的太陽光都要消失不見,他還是沒有動過。

在很暗的、空曠的客廳裏,他的身影像是一尊沉默的石像,投在地板上的影子則是黑色的、寂寥的。

賀潋就這樣坐着,過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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