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夜談

杜仲點點頭繼續向下看, 只見岩漿緩緩在地上流淌而過,所過之處“茲茲”作響, 還冒出了幾縷白色的輕煙。

他便又問道:“那這下面……還有活物嗎?”

“肯定是有的,但他們也會有在這種環境中求生的方法。”大白柔美的眉眼間顯露出了一絲惋惜,“我們這塊大陸和大人那邊的不一樣, 千萬年間皆是如此,除去中心區域, 剩下的所有地區都時常會噴出這種東西來。”

她話音剛落,前方便又有一束滾燙的熔岩高高的迸射了出來。

玄夜知道杜仲想多向下看看, 便叫黑鳥沒飛的那麽高,但這一束岩漿噴射的太高了, 又離他們極近, 差點就擊中他們。

索性黑鳥反應極快的躲開了,才沒被帶進熔岩裏。它不敢再低飛,立刻向上爬升高度, 飛到了雲層之上。

他們越過了半空中那層厚重的火山灰,總算是見到了太陽。

天依然是藍的,太陽在正前方晃得人有些眼暈, 杜仲忙伸手稍微遮擋了一下。

黑鳥轉翅滑翔了一下穩住飛行高度, 随後才又開始扇動起羽翼, 帶着他們平穩的向前飛去。

此時在雲層和黑灰之上, 翺翔在天際的也不止他們一行人。只見數十只大大小小的鳥類都展開羽翼,借着風力在空中盤旋。

大白見了便道:“他們肯定是平日裏就居住在這裏的妖,方才岩漿噴發便都飛起來躲避了。”

這大約就是留存下來的妖所掌握的一種生存手段了。

脫離開了下層空間中的那些厚重火山灰, 視野便變得廣闊起來,向下看能見到那看着髒兮兮的雲層,向後看還依稀可以看到海天相接的那一線。

向前看,只見遠處有一道通天的白色光柱,遠遠看着粗壯極了。

黑鳥從那群各型各色的鳥群中飛過,它們也都司空見慣的沒有多做理會。

杜仲扶着膝頭瞄了那群鳥幾眼,随後看向正前方,對着那白色光柱輕點了一下下巴:“咱們就是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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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大白應道,“那白色的光柱就是阻隔這些灰塵的屏障,其中的區域就是這塊大陸的中心區。”

雖然他們已經可以看到那光柱了,但到底是因為光柱太粗了,其實還離得很遠。

雖然鳥類夜間無法視物,但這片大陸地表被一層火山灰覆蓋着,還不定時的會噴射出岩漿,一行人又不像長期在此居住的妖一般有經驗,根本不敢貿然着陸休整,只能委屈着黑鳥日夜不停地飛了。

索性入夜後遠處那白色的光柱依然在幽幽的發着白光,雖然周圍漆黑一片,但是黑鳥盯着那光柱也不算是全瞎。

周遭一片黑暗的時候便可以把其他的光亮看的一清二楚,透過灰黑的雲層可以見到下方偶爾有火光閃現,便是又有岩漿噴發了。

每當這時候就可以看到有鳥類妖獸騰空而起,也就着夜色在半空中翺翔。

因為玄夜傷勢過重之外,幾人都是輪換着打坐休息。現在正是輪到其他人休息的時間,杜仲便托着下巴眯起眼看着前方的光柱發呆。

夜風很大,下面的空間中偶爾還伴随着熔岩的火光,發出轟隆隆的巨響。

現在大白也在閉目打坐,那群小崽子害怕自己被風刮下去掉進熔岩裏,便離開了大白圍到了杜仲身邊,一個擠一個的緊貼着他的大腿,小白更是直接鑽進了他的懷裏。

杜仲托着下巴無聲的勾起唇角笑了笑,心道:先前叫你們過來給我捂捂暖,你們一個都不來,這會怕掉下去就又過來了?

這時突然有一個嘶啞的不似人聲的聲音道:“很多年以前我也曾來過這塊大陸。”

玄夜先前一直一動不動的坐在黑鳥脖頸間,杜仲以為他已經睡着了。這說話的聲音過于嘶啞,杜仲驟然聽到後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是玄夜在同自己講話。

他不知道該做何回應,便“唔”了一聲含糊着問道:“如何?”

玄夜還是一動不動的盤坐着,似乎方才不過是随口一說沒有下文了。

然而過了許久之後,他才又平靜道:“我那時候也是從人界逃過來的,但我是擠在小船的貨物倉裏渡海過來的。”

杜仲一聽他這話頭就知道他想說什麽了,下意識的掃了一眼坐在自己身側,也閉着眼睛打坐休息的顧清離。

“我那時候沒有同伴,對這片大陸一無所知,第一天夜裏的時候還差點讓噴出來的岩漿給燙熟。”玄夜似乎是輕笑了一聲,但因為聲音嘶啞也挺不大出來。他說話間伸手輕拍了一下黑鳥的脖頸,“我很讨厭這裏,因為我在這裏茍且的那幾年,沒一天日子好過。不過它就是我在那段時間裏撿來的。”

他這會大約是病糊塗了,再加上來到這裏感觸頗深,有些分不清什麽話不該說出口了。

玄夜這人一旦自覺自己日子過得不好了,便要時時刻刻擔心別人是不是都過得比他好,杜仲心知他這又是在和顧清離攀比了。

杜仲趁着他感慨的功夫,已經起身走到他身後迎風而立。片刻後等他話說完了才挑了下眉,輕輕彎下腰沉吟片刻後低聲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

“恩。”

杜仲輕側頭看着後方筆直坐着的顧清離:“你一直在妒忌我徒弟?”

他早已看透了玄夜心裏那點門道,不等玄夜答話便将聲音放的更低:“但他過的不如你。你現在經歷的事情他在很久之前,久到上輩子的時候,都經歷過。我親眼所見,沒必要騙你。”

他也不過是因為身受重傷,整個人都朦朦胧胧的,有些克制不住情緒才會對着杜仲說了這些話。

玄夜此時驟然聽到他說顧清離上輩子過的不如自己好,腦子裏尚且還來不及仔細思量對方說了什麽,心裏卻先有個地方放松了下來。

随後他才質疑着“哦?”了一聲,也随着杜仲轉頭去看顧清離。

此時顧清離正雙手放在膝蓋上,閉着眼筆直的盤腿坐着。夜風吹得他額間的發絲向後兜去,将整張光潔的臉都露了出來。

杜仲才發現他看着早已沒有了少年人模樣,眉目英挺,閉着眼的時候面上沒什麽表情,看着有一點不近人情的冷漠,整張臉在前方光柱的映襯下顯得很白。

杜仲看着看着就輕笑起來:“他從前沒有一天過得比你好。被人嫌棄抛棄剝皮,他都經歷過。”

玄夜聽了這話也不知道心裏作何感想,他盯着顧清離又看了片刻後,才舒了口氣問道:“我到底比他差在了哪裏,為什麽最好的東西總能被他拿到,而我卻沒有?”

杜仲心道:你差的遠了。

但杜仲還是說道:“我沒覺得他拿到過什麽好東西。”

玄夜擡起頭,兜帽便向後掀起露出了他有些慘不忍睹的臉。他用血紅色的眸子看了杜仲片刻,才“恩”了一聲轉回身去,仿佛先前什麽也沒和杜仲說過。

杜仲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也知道不好再說什麽了,便直起身大步走了回去。

剛走到顧清離身邊,便見本來閉目打坐的人睜眼擡頭看向他,淡淡的低聲招呼道:“師尊。”

他面上依然沒什麽表情,眼中卻十分清明,被前方光柱的白光映的亮亮的,看得杜仲手抖了一下。

顧清離看了他一眼後就又低下頭閉上眼端坐好,不等杜仲問便答道:“師尊一起身我就察覺到了。”

杜仲尴尬的摸摸鼻子“唔”了一聲,見對方沒再說話便也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一般又坐了回去。

礙于不知道那些岩漿什麽時候會噴出來,他們最多也只敢讓黑鳥稍稍找個高地停下來喘口氣,便要立刻再啓程飛到空中去。

這麽日夜兼程了三天三夜,黑鳥已經快要力竭,喘的像個風箱。

而那屏障終于也不再是遠遠地看着一個光柱的樣子,而是因為湊得越來越近,在他們眼中變成了一整面光牆。

終于在第四天淩晨時分,黑鳥不再向前飛,撲扇着翅膀猛的頓住了身形。這一個剎車差點把那群小狐貍甩出去,索性被七手八腳的都按住了。

原來是因為黑鳥天天盯着這光牆看得眼花了,沒分清遠近差點一頭撞上去。

杜仲便轉頭去看大白,大白掃了一眼玄夜後輕輕搖了搖頭。

杜仲在陣法一類上造詣比旁邊幾個人都高,便站起身向着那屏障走過去:“我來看看。”

他說着跳到了黑鳥的鳥喙上,細細看了下後探指戳了進去,皮膚刺痛了一下便收回手,大約了解到這是什麽力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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