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大祭司·壁畫·安卡傳說

這是一間相當逼仄的墓室,四面牆壁上泛着暗金屬色的光澤,年輕的神父舉着照明棒站在墓室門口為他們照路,踏上明顯高一截的階梯,神行佑看向後面的路,黑暗中一眼望不見頭。

不知道還要走多久,這味道還要忍多久。他搖着頭轉身進墓室,這裏面的味道比外面要好一點,但也是充斥着幾個世紀沒有流動的空氣,實在不能樂觀。

因為進墓室前他看了眼後面的路,再轉身已經看不真切前面沈龍杳的身影了,只有那個神父,在門口的照明棒裏側臉若隐若現,保持着微笑。

怎麽感覺這家夥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這種環境再映襯一下,有些古怪。

或許是他不習慣和陌生人相處,這幾個人裏只有沈龍杳算得上半個熟人,可是這家夥已經走到前邊了。

他不滿地皺了皺眉頭,扣上了面具。反正現在戴着面具,做什麽表情別人也看不見。

走過神父的身邊,他忽然想着問身後背着背包的斯托格要只照明棒,就在這時,耳邊有一個微弱的呼吸聲傳來。在他身邊不遠,沈龍杳輕聲說:“神父?”

光亮從他背後轉移過來,他看清了沈龍杳,正一只手撫摸牆壁,一只手伸着,神情嚴肅:“借只照明棒。”

過了幾秒,一只打亮的照明棒從身後遞了過來。他疑惑地看着這個小神父:“是他要。”說着指了指沈龍杳。

結果神父比他還懵逼,好像突然之間聽不懂他說的是什麽了。

一個遞,一個不接,雙方僵持了幾秒,他突然頓悟:“你是讓我給他?”

神父的表情很詫異,但還是點點頭。

人生頭一次被要求做這樣的事,家主大人顯然是懵逼的。

他好歹也是神行家現任的家主,而且就這兩步距離需要他傳遞?沈龍杳之前可是耍過他的,現在又叫他遞東西,還真把他當助手了?他不要面子的啊?

“這點距離為什麽要我——”話還沒說完,沈龍杳轉頭抽身過來接過了照明棒,用略帶歉意的語氣對神父說:“他和我之間有點不愉快,在鬧脾氣。”

神父馬上一臉“哦原來如此啊”的神情看了眼他,中文相當流利:“年紀還小,可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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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行佑呆若木雞,先是一臉“你還要不要臉”的表情看沈龍杳,再是一臉“你有什麽資格說我年紀小”的表情看神父。

但他也不能怎麽樣,這次來埃及是隐藏了身份的,最好不要暴露,以免橫生枝節,沈龍杳也确實是在幫他僞造一個軍團成員的假身份了。

算了,助手就助手,都是為了找神槍手,已經忍到現在了。

“神父,這裏的壁畫是分部處理過的嗎?”某人沒注意到他精彩的面部表情,不過如果是沈龍杳的話,即使看到了也會當做沒看到,不逗他就很不錯了。

“壁畫?”神父立刻上前,兩個人湊在一起研究牆壁:“分部沒有處理過,這是——”

家主對這些不感興趣,瞥見斯托格一個人坐在墓室口的地上,安靜的像是塊石頭。

實際上,他是想過去打聽打聽關于神槍手的事,畢竟這些都是軍團的人,只不過他從小到大都不在搭讪和交朋友這種事上浪費時間,交際應酬有是有,一向是以“家主的小兒子”、“神行家的小惡鬼”或者“神行家主”的身份去談判和制衡。

這還是第一次不帶這些光環,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去接觸陌生人。

內心掙紮了兩秒,想想還是算了,開口第一句話都不知道說什麽。就在他準備四處看看時,餘光看到絡腮胡斯托格朝他招了招手。

斯托格招了兩下手沒見他動,并沒有放棄,反而裂開嘴沖他笑,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地磚。

也好,看看這家夥有什麽事,順便問點問題。這樣想着,神行佑靠近了一些,但沒有坐下,而是蹲在斯托格面前,保持了兩步距離:“有事?”

這已經很給面子了,他可不是揮之即來呼之即去的角色。

可是斯托格搖搖頭,更大力地拍地磚,拍起無數灰塵顆粒。

他心說你越拍我越是不會過去,但礙于沈龍杳的面子還是耐心地又說了一遍:“謝謝,我不坐。”

“啪啪啪啪啪啪——”斯托格仍然拍,絲毫不顧及手掌疼不疼,別說疼不疼了,神行佑聽着都疼。

應該是被這邊的動靜吸引了,沈龍杳手裏的照明棒朝這邊照了照,問了一句:“怎麽了?”

“沒事……”他忍不住扶額:“我坐,別拍了。”然後坐在另一邊,至少灰塵要少一點。

斯托格終于安靜了下來,仔細盯着他的臉看,準确來說,是盯着他臉上的面具看,盯了一會兒又指指面具,絡腮胡微微動了動,聲音很輕,但嗓子沙啞。

讓他吃驚的是,斯托格說話時用的語言居然是日語,并且非常标準,似乎是個日本人:“你好,年輕人。”

他當然聽得懂,可不知道該不該接話,接話就是表明自己懂日語。

雖然像軍團和盛宴這樣的大組織,培養專員精通各門外語是必要的,但日本是完全屬于神行家管轄範圍的,一般都是涉及日本方面事務的專業專員才會特意學習日語,各大組織交涉這一塊也都有專門的外交部門。

而且他這日語一旦開口,故意不标準都做不到,神行家家風嚴謹,日語又是他的母語,想故意說爛都爛不了。

他下意識瞟沈龍杳,有困難習慣先找那家話了,可對方還在和神父談論壁畫,壓根沒往這邊看。

不過絡腮胡的下一句話,就讓他的顧慮都打消了:“我看了沈部長發來的資料,沒想到在軍團還能遇見同胞。”

“我也沒想到。”原來是這樣,沈龍杳的爺爺倒是想的明白,既然怕裝不好,索性就不裝了。

斯托格又問:“你從哪裏來?”

“四國,德島。”

“哦,那是神行家的家主住的地方啊,年輕人,怎麽會想離開故土,投靠軍團呢?”

鬼才投靠軍團,而且還是窮鬼。

絡腮胡看着外表粗犷,說起話來還是挺有禮貌的,客客氣氣,讓人心生好感。

“我——”

他還沒想出理由,斯托格先笑了:“看你戴着的面具,是神槍手的仿品吧?”

這家夥倒是識貨。他點點頭,心想zero那家夥還大言不慚說是真品,究竟是誰給的勇氣。

“這些年慕他名來投靠軍團的年輕人不在少數啊。”

“可我聽說半年前他就失蹤了?”話題剛剛好,他順勢問。

斯托格直搖頭:“他是總部的王牌專員,聽說是經常來埃及考察,可惜那時候我并不在開羅分部,兩個月前我才調來的。年輕人,你以前是在神行家幹過這一行嗎?”

神行佑想都沒想就否認:“沒有,我自己單幹,做點賞金任務,賺點小錢。”

斯托格神秘一笑,似乎洞穿了他的心思一般:“就算是和神行家有牽扯也沒關系,進了軍團只要保守這個秘密就好啦。”

“為什麽?”

雖然吃兩家飯說出來不好聽,可是只要和前東家撇清關系,分得幹淨,投靠下一家也不是多大的問題吧。

“軍團的路老板不待見神行家,凡是神行家出來的人,只要履歷被查到,不管是分家還是本家,沾一點關系的都一律不收,這點你應該也知道吧。”

“……嗯,只是他憑什麽?”神行家的少年馬上抗議,兩道細眉皺緊:“軍團寒酸得連考古遺跡都不好好修繕,就那個路磕磕絆絆——他還敢不待見誰?”

斯托格繼續意味深長的笑:“哈哈哈……路老板啊,是個讓人猜不透的角色。據說當年也是他說服神槍手加入組織的。神槍手做賞金獵人的時候,那可是名聲在外,哪家勢力不想拉攏?可偏偏叫軍團得到了……”

這是事實,當年的神行家也曾試圖拉攏,只是未果而已。

不過有些事外界不知道,什麽拉攏不拉攏,不過都是對外的說法,沈龍杳從小長在軍團,軍團哪裏來的拉攏一說,根本不需要,只是一直換身份需要造假不同的經歷。

“那你呢?軍團有什麽地方吸引你?”神行佑不想再繼續有關他們那個路老板的氣人話題。

“混口飯吃,機緣巧合而已。不像你們年輕人,個個都有崇拜的對象,年輕真好啊。”

神行佑心說這人怎麽說話這麽耳熟?zero有時候說話就是這種感覺,老氣橫秋好像一大把年紀了似的。

話到這裏他已經不想多說什麽了,這人什麽都不知道,說再多全是廢話。

斯托格也懂得點到為止,兩個人靜默了一會兒,沈龍杳走過來,看到兩個席地而坐的人,明顯有點小吃驚。

“你們剛剛在吵什麽?”他有些意外這桀骜的家主竟然随随便便地和陌生人坐在一起,手臂随意放在膝蓋上,看上去有吊兒郎當的不羁感,果然還是年輕真好啊。

神行佑一擡頭:“沒什麽。”

“那我們就動身繼續往上走吧。”神父說。

一路前行還是之前的磕磕絆絆,甚至有些地方需要爬着走,盡管看不到,神行佑也想象得出自己現在灰頭土臉的模樣:“zero。”

“嗯?”

“你把東西給我。”他指了指沈龍杳背上的劍盒。

“我不累。”

他嘟囔了一句,沈龍杳沒聽清,但大致猜得出來反正是不滿,就沒理他,繼續艱難前進。

“剛才你和那個神父說什麽了?”

沈龍杳說:“壁畫有被人為抹去的痕跡,但分部并沒有做過處理。這裏似乎有外人來過。”

“什麽壁畫?”

“法老的畫像,不過剛才那間墓室裏雕刻的是大祭司還有他的安卡。”

“安卡,阿拉伯傳說裏的不死鳥嗎?”

沈龍杳回頭笑了笑,沒想到他知道:“我還以為你不會對這些感興趣。”

“還好,”家主聳聳肩:“我母親一直很喜歡神話傳說,聽得多了……那個詞叫什麽?”

“耳濡目染。”

神行佑警惕地眯眯眼,指着他:“你沒騙我?”

“大祭司按照法老的命令豢養一種不死鳥,就好像是鳳凰,死亡時可以涅槃。但這種不死鳥其實和鳳凰天差地別,它吃的食物是剛剛出生的嬰兒,而且必須以處子之血獻祭,是一種邪惡的圈養方式。”

沈龍杳忽略了家主的懷疑,輕聲解釋:“法老希望擁有這種不死動物的傳承能力,讓自己不死或是死而重生,以繼續他的統治。安卡日日夜夜食嬰飲血,終于變成了嗜血的怪物。

大祭司感覺到了它的躁動,想要抑制它變得更加強大,于是在某一天晚上刨開了它的身體,無數只小蜘蛛從安卡的肚子裏爬出來,吞噬了來不及逃跑的神職人員,大祭司死裏逃生,拼盡最後一口氣沖進法老的宮殿。

法老靜靜地站在窗前,大祭司慌亂中上前想帶着法老離開,但法老轉過了身,巨大的蜘蛛就長在他的背上,張大了嘴一口将大祭司吞下。這是有文獻記載中最早出現人面蛛的時間。”

神行佑生活在人面蛛大範圍被清剿的時代,這些對他和那些年紀小的孩子們來說,就只是故事。而沈龍杳卻真真切切地站在人面蛛面前過。

“後來怎麽樣了?”

“人們通過各種方式,不管是所羅門還是阿努比斯的力量,總之是暫時解決了。那間墓室的壁畫被毀掉,原本雕刻着安卡被剖腹的那一面,出現了一個淺坑。”

“誰把不死鳥從牆壁上挖走了?”神行佑忍不住嗤笑。

雖然他們家族,還有世界上的異族問題組織解決的是異族事件,新世界也并不是不存在人類無法掌握的力量,但像這樣古老的神話傳說,依舊是沒有被得到證實的存在。

更別提把壁畫連帶牆壁一整塊挖走,就好像能帶走壁畫上的生物一樣,這種事。

“安卡不是重點。”沈龍杳說:“它肚子裏的人面蛛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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