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神泉水·血池·切膚之愛

全身燃燒着明晃晃烈焰的大鳥,展翅在墓室上空盤桓。雖然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一幕,但沈龍杳還是認出那是什麽了。

石棺裏雕刻着它被困時的樣子,顯然雕刻者并沒有傳達出它的淩冽與孤傲:安卡,從來都不像是鳳凰,反倒更像一條龍。

在某些地域文化中,這種不死鳥也被叫做“龍鳥” ,遠古傳說裏它是萬鳥之王,世代只忠誠于自己所選定的最強者。

這本來應該是存在于神話傳說裏的生物,不該出現在真實世界裏的生物,兩個人都看呆了。

安卡有着鳳凰的美感和龍的姿态,展翅一飛,周身火光頓時照亮了整間墓室。

但它似乎很久沒有飛過了,一時間無法掌握好平衡,不受控制地在四周的牆壁上亂撞,看得出來它極力想要飛起來,可是往往只要飛高一些就會偏斜。

石壁被它撞得一震一震,它的體型雖然算不上龐然大物,力氣卻不小,繼續這麽撞下去,只怕這裏遲早要坍塌,必須讓它停下來,可光是它身上的火焰就足夠讓人望而卻步。

神行佑還有空站着觀賞并咋舌:“它頭不暈嗎?這家夥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先不說這種傳說裏的生物怎麽會存在,就說它怎麽會在古遺跡裏出現?它吃什麽喝什麽?軍團分部的人怎麽會不知道它的存在?這可是足以轟動世界的生物!

沈龍杳無法回答,而且似乎有更加糟糕的事正在發生。

“噓——”他示意家主噤聲,在安卡四處亂撞的情況下盡量去聽,安卡飛出來的洞裏似乎有窸窸窣窣的摩擦聲。

“好像有聲音?”神行佑輕聲說,正想上前看看,被沈龍杳拉住了。

他回頭,只見沈龍杳的臉色很差,這讓他有些意外,似乎這是第一次見沈龍杳流露出這樣的表情,憤怒和些許害怕。

“怎麽了?”話音還沒落,就又看見沈龍杳睜大了雙眼,看向自己身後,他馬上回頭,從地面上破出來的洞口裏,居然爬出來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雙手扒在地上,一頭幹練的短發粘在一塊,一捋一捋的,臉上全是污泥,看不清長相。

她環顧四周,看到了兩個人,嘴巴張了張,并沒有發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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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怎麽回事?”

重要研究地一般都擁有嚴格的禁入制度,一個沒有任何裝備的陌生女人出現在這裏,比上古生物的出現還要令人震驚。

可沈龍杳只是一動不動地盯着那個女人,仿佛石化了,而且抓着他手腕的手力道很大,仿佛在壓抑着情緒。

“在這等着。”突然,沈龍杳把他拉到身後,眼睛一刻也不離那個女人,不顧頭頂火光詐現,慢慢走到了女人面前。

他以為沈龍杳過去是要把那個女人拉上來,可沈龍杳在她面前站了幾秒,突然舉起手裏的|槍,“砰——”地對準了女人的腦門幹淨利落地開了槍。

這一槍太過突然太過迅速,以至于血都順着地面的紋路蜿蜒流開,他才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哈?”

所以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他是不是時空錯亂錯過了什麽畫面?

或許是槍聲驚動了頭頂亂竄的安卡,它落在不遠處沒有再嘗試起飛了,一雙紋路十分漂亮的細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龍杳。

“救……命……”

洞裏再次傳出顫顫巍巍的聲音,然後又是一只手伸了上來,這次是一個男人,也和剛剛的女人一樣狼狽不堪,雙目無神,朝沈龍杳伸出手:“救……”

沈龍杳将槍口抵在男人額頭上,猶豫着沒有開槍。

這時,剛剛安靜下來的安卡突然抖了抖翅膀,徑直朝他飛去,嘴裏噴出一團火,速度極快,但并不是瞄準他,居然是正中了男人的頭。

這動作也是過于突然,沈龍杳下意識伸手想要拉住男人,安卡的火焰在擊中男人後又來阻止他,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整個大洞,并奮力振翅,霎時間整個地面震顫,出現了大大小小的裂痕。

“走!”神行佑見勢不妙,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上前一把抓住他就往墓道跑,能感覺到拉着的人渾渾噩噩,還不時回頭看被安卡堵上的洞。

地面在逐漸裂開,大大小小的雕像碎成幾塊,落入不斷擴大的洞中,見他們離開,安卡又開始上蹿下跳片刻不停。

“它這是想毀了這座金字塔?等我們出去随便它怎麽鬧……喂,發什麽愣?當心腳下!”

“……”被拉着跑了一段路,沈龍杳才後知後覺,低頭看了看被抓住的手,想要說什麽,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腳下一空,身體一沉,墜入幾百米高的黑暗中去。

這麽高摔下去必死無疑。這是他最迅速的意識。随即,他反手将神行佑拉過來,在極速下墜的過程中将人護在了懷裏。

他根本就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意識也壓根就沒有想法,是身體不由自主地就做了。

只覺得雙臂環住的少年在懷中用力掙紮,他想起家主有微縮飛行器,可是時間太短了,根本不夠打開。

随即就是後背被無數尖銳利器刺穿的感覺,雙耳充斥着巨大轟鳴聲,好像有人在拿擴耳器,不斷不斷地擴張他耳朵深處連接神經的地方。

有一瞬間他能清楚地感覺到身體的每一處器官部件都在跳動,這些器官在很短的時間裏錯位碰撞,已經不是簡簡單單的痛能夠形容的了。

他試着睜開沉重的眼皮,頭頂有微弱的光,也有不斷掉落下來的石塊,有些砸在他身旁,有些迎面朝着他砸下來的,好像都被擋住了。

光也被擋住了,一張模糊的臉湊近,像那個天使一樣俯瞰他,一些聲音在耳邊叫嚣着,遙遠而紛擾。

可當他想要看清楚聽清楚的時候,緊繃神經的弦“啪”——終于斷了。

……

沈龍杳是被抽泣聲吵醒的,五感回歸後他先是聞到了一股血腥味,然後又感覺自己渾身冰涼,睜開眼睛,世界一片潔白。

“我死了……?”他不太确信,眼前這片白茫茫的天空是不是天堂,他沒有想過世界是否真的有地獄和天堂,也沒有想過自己死後會去哪一邊。

不過如果按照殺生罪孽來說的話,他肯定得下地獄的。

頭疼得要命,根本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麽死的,有點懵。

“你醒了!感覺怎麽樣?要不要先喝點水?”

他疑惑地轉頭,順着聲音,一個熟人在他身旁關切地詢問:“怎麽樣?”

“我……怎麽了?”低頭一看,他的身體胸膛以下正浸泡在一汪池水裏,四周堆積着顏色淺淡的鵝卵石,而一條同樣是鵝卵石鋪開的小路另一側,也是池子。

只不過他身處的池水碧藍清澈,另一個池子裏的水鮮紅無比,就好像一個大染缸。

說話的女人,正浸泡在那個紅色池子裏。她臉色蒼白,長發披散在水面上,隔着鵝卵石看他。

“……湛星?你怎麽?這裏是神泉?”腦袋隐隐作痛,他終于想起來最後是和神行佑在一起的,他們從坍塌的金字塔上摔了下去,怎麽又出現在了神泉?

眼前這個女孩子他很熟悉,他曾經和路思川一起來神泉研究人魚族,而湛星就是軍團捕獲的人魚。

雖然是研究體,但湛星性格溫柔,和軍團很多專員的關系都很好,就連一向看誰都不順眼的路老板也喜歡她。

最重要的是她從來沒有提出過回家的要求,也沒有任何反抗,對軍團的一切研究都相當配合,這對軍團來說無疑是難得的瑰寶。

作為珍貴研究體的人魚湛星,一直被安置在大西洋海底的一處古遺跡神泉中。

爺爺說,她在這裏的時間甚至要早過軍團成立的時間,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她不是被軍團軟禁,而是本來就住在這裏的,所以配合研究也可以看做是一種樂于助人的行為。

“是爺爺和景泉帶你來的,你受了很重的傷。”見他要起來,湛星連忙阻止:“你的傷!這裏的泉水有鎮痛的功效,你先別起來。”

沈龍杳環顧四周,除了湛星再沒有其他人的身影:“他們人呢?”

“爺爺守了你好多天,好不容易才勸好了,景泉就送他回去休息了。”

“老板?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你出事的前幾天。”湛星說:“頭還是很疼嗎?”

“沒事。”他揮了揮手,不着痕跡地拉開了距離。湛星動作僵硬了一瞬,收回了手。

“神行……爺爺有沒有說我是怎麽回來的?”他下意識想問神行佑的狀況,突然想起來這次家主是隐姓埋名,不好直接說名字。

“我聽景泉說,是和你一起執行任務的那個專員……”說到這裏湛星語氣弱下去,似乎在猶豫,但頭疼的他并沒有察覺出來:“……是他從金字塔裏把你背出來的。”

“他還好嗎?傷勢怎麽樣?”

“他沒事,大多都是皮外傷,我看過的,休息一段時間就好了,你把他護得很好……”

“……”

可能是怕沈龍杳擔心或者不信,她特意補充:“景泉還沒到之前是爺爺最先趕到的。爺爺說那個孩子把你背出來後沒多久,他自己也暈倒了,似乎是頭部受到了撞擊,硬撐着出來的,爺爺把你接回來的時候也接了他到這裏。”

聽她這麽說,沈龍杳暗暗松了一口氣。雖然他沒搞懂,在金字塔裏為什麽會那樣不要命地去保護神行佑,但既然已經是事實了,那神行佑最好沒事,不然自己在這兒豈不是白遭罪嗎?

他正想着,忽然注意到湛星所在的紅色的池塘。

人魚族最大的價值在于救治傷殘,甚至能夠達到救活一個剛死去不久的新鮮生命這種地步,神泉是滋養人魚、無數年天然形成的療傷聖地,他是受了多重的傷才會被帶到這裏來?

既然是被帶到這裏的,那湛星……

他擡頭去看湛星的臉,剛剛雖然一直在說話,可是因為腦子裏思緒太亂,又渾身疼痛,沒有注意到她的臉色十分蒼白,就連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她所在的池塘一片血紅,綜合以上信息,他心中升起一個不好的預感,盯着湛星的眼睛:“你割鱗片了?”

湛星沒料到他會突然這麽問,吃了一驚,眼神躲避了他的注視:“你的傷很重。”

池水盡數染成鮮紅色,絕對不是只割了一點那麽簡單。他站起來:“讓我看。”

“你快坐下!”湛星很着急,拉住他的手臂想把他拉入水中,可她剛一動,表情突然痛苦不堪,手無力地垂下。

“湛星?”沈龍杳扶了她一把,卻在她腰間摸到了粘稠的東西,他把手抽出來,手掌上沾了小半片魚鱗,帶着血色的魚鱗。

人魚的鱗片可以治療傷口,但因為其生命力脆弱,人魚族在逼不得已救人的時候會從尾部開始剜鱗,除非被殺害研究或強行換血才會從腰部開始剜鱗片,否則不會有人魚這樣做的。

“不要。”湛星語氣虛弱至極,想要推開他,可是他已經伸手将她的整條魚尾都撈了出來。

原本銀白色的漂亮魚尾全部被鮮血染紅,她身上除了殘存的半塊半塊、像是新長出來的鱗片之外,一片完好無損的魚鱗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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