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談崩掉了

第五灼睡到天黑才醒來，大廳裏一片黑麻麻。摸黑坐起來的她看到身上的被子，尋視圈找到電腦前那個“同居人”。

在專注看什麽的陸城，如雕刻般冷峻嚴厲的五官映着藍光，想他現在看的東西一定是藍色的，說不定是中情局的界面，因為那些個暴力特工們就喜歡裝冷酷。

“嗨，能開下燈嗎？”

陸城緩緩轉過頭，望着沙發上的人低沉講：“你知道我的名字。”

磁性又如子彈穿透鋼板的铿锵，本該是多麽動聽和威嚴的嗓音，卻偏偏在一個稱呼上這麽嚴肅較真。

第五灼揉了揉睡懵掉的頭，不習慣示弱的她決定自己去開。毛爺爺說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我們能談一談嗎。”

“哦？你想談什麽？”聽到他不帶問號的問句，似掌握全局一般。第五灼又坐回去，防備的看着他。

這是第五灼第一次和他這麽正經的對話，說實在的，這幾天他陪自己游山玩水，她是真不介意身邊有個人跟着，盡管他是一心要抓自己的特工。

陸城望着漸漸弓起背，雙眸在黑暗裏閃着幽光的女孩，盡量柔和用一種友好語氣問：“為什麽要殺他們？別否認，你自己清楚，而我們也有足夠的證據。”

為什麽殺他們？第五灼視線一下失目标，渙散而茫然。

她遲遲沒有回答，陸城耐心的等待着。房間裏氣氛有些沉悶，如密織的大網将兩人緊緊籠罩，誰先呼救誰便破壞了規則。

靜谧的空間裏，第五灼的呼呼越來越粗重，呼哧的喘息似馬上就要血性大發。對她突然的變化，陸城疑惑、擔憂等等，但最後他什麽也沒有做，等她自己平息下來。

外面的街道響起刺耳的車鳴，腦袋混亂的第五灼閉了閉眼深吸口氣，狀似輕松的講：“我想你一定知道我有一個讓不少人羨慕的背景及幸福的家族，不過我想做為陸家二少的你一定不以為然，畢竟比起你的背景，我實在算不得什麽。”

“我和那些不少人一樣。你很幸福，被許多人期待而降臨，有許多人寵愛，不像我，老爺子只想他的龍城飛将，而從小我們四兄弟沒少挨他揍。”

聽到他的自述，第五灼想笑，可心裏酸澀怎麽也笑不出來。“可能就是我從小太幸福了，以至于快速将我所有的幸福消耗掉，然後只留下無盡的痛苦。”

“愛是無限的。”

“對，是無限的，可我當時并不懂！”第五灼陷入回憶裏不能自拔，抱住腦袋想留在那個時候。

她反應有些過激，歇斯底裏卻死死壓抑着，像頭把自己困在籠子裏的困獸。陸城抓住她的手，把她從籠子裏放了出來。

被他抱着的第五灼感受溫暖的溫度，大睜的眼空洞望着上方，眼淚卻還是滑出眼眶。這是自發生那件事後第一次哭，沒有隐忍和僞裝，因為敵人早将自己看穿，讓她棄甲丢盔無處可藏。

懷裏的人哽咽着，失聲痛哭，那種無處發洩與不可言說的絕望讓人糾心，讓連見慣生命的陸城都為之動容，暗想到底是何事讓她強大到可怕，又脆弱至此。

過了許久，第五灼漸漸停止哭泣，看到自己抱着的人有些兒尴尬的推開他。“我爸爸……我爸爸是個俊美優雅的伸士，他非常幽默和浪漫，總是能給我們帶來許多驚喜。”

陸城把空調被給她披上，靜靜的聽她說。

“他像個魔術師，但他說他是騎士，因為騎士能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我媽媽非常溫柔，标準的名門淑女，唯一做的瘋狂事情就是愛上我爸爸。他們簡直就像是童話故事裏的主角，在花瓣紛飛的教堂外一個騎士和一個公主，羨煞旁人。我有一個哥哥，他非常讨厭，總是想把我騙開好博得爸媽的寵愛。”

“我以為他是恨我的，恨我奪走了爸爸媽媽的目光，可是在最後一刻我才明白，他是愛我的！”說到這裏第五灼激動起來，雙目赤紅，猙獰得像要咬人的野獸。“當幸福太多時，我忘乎所以，開始反抗爸爸的不平等，我恨哥哥為什麽總是跟我争，我更讨厭媽媽的柔弱，甚至在本家的年夜飯上感到大家的異樣而掀桌離去，直到他們妥協，太過愛我的他們決定帶我去加州旅行……”

想起飛機裏的一幕，第五灼面容扭曲，手腳抽搐，如被厲鬼狠狠拽着拖入地獄，将一切美好摔得粉碎。

發覺她變得十分不安定的陸城開口講：“王烨說你們搭乘第五集團的私人飛機離開，而一家四口除了你其他三人皆失蹤，你能說說最後見他們是什麽時候嗎？”

聽到這話，第五灼眼睛漸漸泛起光，被子下握成拳頭的手改為死死抓着大腳，咬着牙強裝冷靜咬牙切齒的講：“飛機失事，我跳傘了。”

簡短八個字，一筆帶過的死亡恐懼，反而越讓人想去深究。

陸城望着還緊咬牙根卻止不住顫抖的人，沒有再繼續問。她說得已經夠多了，現在她需要好好休息。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為什麽殺他們嗎？”第五灼望着起身的陸城，仿佛全身力氣在剛才用盡，聲音極輕極輕的道：“因為飛機上有炸彈，而那些違禁品是幾位叔伯們聯手弄上去的。”

“也許是其他人，他們畢竟都是你母親的兄弟，沒可能……”

“就是他們！”第五灼吼完，臉上露出陰測的笑。“爸爸送給我最後的一件生日禮物讓我找到答案，才精心策劃這個謀殺計劃，他們是死有餘辜！”

死有餘辜？聽到這個詞的陸城十分憤怒。他知道她可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在她斬釘截鐵确認害死她家人的兇手時還隐約松了口氣，想她也是為家人報仇，認罪态度好興許能夠争取減刑。可她這個死有餘辜說得這麽輕松，若她不是個孩子還是個女孩，他保證他得躺着回國。

想到這五宗變态連環殺人案中的孩童及老人，怒不可遏的陸城轉身進房，立即給李子傲打了電話，讓他三天內無論如何把國際執法證弄下來，他要盡快把她帶回來本國關押。

看到“碰”關上的門，第五灼縮了縮肩膀，濕潤的眼睛迷惑而惘然，随後心想：談崩掉也沒什麽，本來就沒友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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