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池先生非要投桃報李, 請游總品嘗自己煎得牛排。

于是, 兩個人沒有在外面吃飯, 直接趕回別墅。

游青鸾知道, 自己跟進廚房會帶給男朋友壓力, 便鑽進書房，打開電腦處理公司九月份的工作。

書房窗戶沒有關, 突然一陣冷風透過窗戶吹進來，卷走桌上的幾張紙頁。

游青鸾感受到涼意, 敲擊鍵盤的動作堪堪頓住, 右眼皮極微弱地跳了兩下。

這些都是不好的征兆, 他擡手揉揉眉心, 抿了下唇。

游青鸾目光從電腦屏幕上挪開, 盯着書桌旁邊2008年的月歷, 眸色逐漸深沉，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

過了幾秒, 他突然想起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自己好像忘了告訴池羲同學——

別去帶小青鸾去三中。

夕陽籠罩着八中家屬院, 天邊晚霞明烈, 少年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池羲雙手插進口袋裏, 邁開腿晃晃悠悠走出六親不認的步伐，背影嚣張又張揚。

實際上，他每走出幾米, 都要回過頭瞧瞧, 檢查後面的小鳳凰有沒有跟過來。

經過上個月, 他們在宿舍裏的短暫相處。

池羲知道小少年不喜歡去人多的地方，有些害怕跟陌生人交流。

所以他刻意繞過主街道，穿過彎彎繞繞的小路，避開人群走向初夢奶茶總店。

小青鸾雖然是土生土長的東平人，在東平市裏生活整整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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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從小性格乖巧，有些偏內向。平常大部分時間都呆在家裏學習，很少在外面閑逛，也不敢去不熟悉的地方。

因此東平市內許多胡同巷子，他都沒有鑽進來過，更不知道通向何處。

走了約莫十分鐘左右，當小青鸾亦步亦趨跟在池羲身後，從小路上穿出來時。

他一眼看到側前方的校門時，再後悔已經晚了。

“喏，就是那家奶茶店。”池羲伸手指了指方向，扭頭看向身後的游鳳凰，才發現對方有些不對勁。

小少年眉頭打了個結，臉色有些泛白，淡色的唇都輕輕顫抖着，整個人籠罩着強烈的排斥感。

“小鳳凰，你怎麽了？” 池羲敏銳的覺察到異常，連忙詢問道，“身體不舒服嗎？如果太難受，我們就回去吧。”

說老實話，池羲從小就喜歡吃甜食，他挺想嘗嘗傳說中特別好吃的，初夢奶茶總店的新品蛋糕。

可自己都忍了那麽久，再忍忍也是可以的。

既然游鳳凰不喜歡，他寧願不吃了。

小青鸾沒回答，只是搖搖頭，暫時說不來出話。

他飛快瞥了眼校門，又回憶起過去一年，自己所遭遇的侮辱。

懸挂在空中‘東平三中’四個楷書大字，每個筆畫仿佛都是一根刺，牢牢戳在自己脊梁骨上。

如果早知道池羲要帶他來三中附近，小青鸾肯定拒絕。

可現在他們來都來了，再回去好像不太合适。

而且他都已經答應池羲，還讓未來男朋友那麽期待——

小青鸾收回視線，低低垂下眼睫，睫毛輕輕顫了兩下，內心瘋狂用各種理由說服自己。

那些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他又不進三中裏面，只是在校門口吃點東西而已。

應該碰不到那些人…吧？

“我沒事，走吧。”小青鸾終于下定決心，咬咬牙，輕聲說道。

“小鳳凰，你真的沒事嗎？”池羲仔細觀察他的臉色，不太相信這個說法，“确定？你臉色好差。”

“我真的沒事，可能有點餓了吧，咱們快過去。”小青鸾勉強笑笑，随便找個借口搪塞池羲，催促他快點過馬路。

池羲被他推着，心裏還是不放心，“你如果不想在外面吃東西，我們買了蛋糕以後回宿舍，怎麽樣？”

“嗯，知道啦。”小青鸾讓他的再三叮囑鬧得有些煩，仿佛又感受到池先生泛濫成災的父愛，無奈吐槽道，“你有點啰嗦。”

池羲……

你以為我願意唠叨？

八中誰不知道我池羲沉默寡言，人狠話不多。

啧，小蒲公英真不乖！

東平市，中學生統一作息表，三中放學時間跟八中一樣。

周五下午，三中住校學生也早早回家了，校門口初夢奶茶店難得清閑，進店居然連隊都不用排。

池羲雖然沒有親自買過奶茶，卻喝過好幾次，比較了解各種口味。

他按照自己的搭配，熟門熟路給游鳳凰也點了飲料和蛋糕。

池羲點單之前，問過游鳳凰想喝哪種。小少年說自己不挑食，吃什麽口味都行。

後來池羲覺得不太行，又反複追問了幾次。

游鳳凰心裏想早點離開，嫌棄他磨蹭。大概是被問得煩了，自暴自棄說，“跟你一樣吧。”

“好，剛才點的再來一份。”池羲向店員說着，同時心裏默默記住小少年的喜好。

巧克力奶茶，加草莓蛋糕，原來他也喜歡甜膩的食物。

明明他哥只喝苦死人的咖啡，他們兄弟除了長相，其他方面簡直天壤之別，不明真相的池羲小同學想

“好的，兩杯巧克力奶茶再加兩份草莓蛋糕，是嗎？”店員小姐姐把他們點單內容記下來，朝櫃臺裏看了眼，歉疚地說，“不好意思，蛋糕賣完了需要現做，你們等十分鐘可以嗎？”

如果沒有蛋糕，自己特意跑過來幹嗎？

奶茶在八中也能買，池羲有種‘做了多餘事情’的憤憤不平。

僅僅等個十分鐘而已，自己倒是無所謂，關鍵是——

池羲沒回答，将詢問的目光投向小青鸾。

“好吧。”小青鸾考慮幾秒，點點頭表示同意。

順手攔住習慣性準備付錢的池羲，掏出自己錢包說，“我來吧。”

池羲下意識說，“你怎麽……”

“不是說好我請客嗎？”小青鸾打斷他接下來的話，認認真真說，“你上次請我吃飯，我還沒有好好道謝呢。”

池羲張張嘴，想要說點什麽，卻最終還是沉默了。

其實他一直記得游鳳凰要請客這件事，心裏還暗搓搓期待了很久。可真正如願以償了，他卻不怎麽開心。

主要是，聽到小少年給出的理由，池羲很不舒服。

游鳳凰執意請客，為了還清上次自己請他吃飯的恩情。仿佛要急着撇清關系般，吃了這頓彼此各不相欠。

——池羲腦子裏，忍不住冒出一個想法。

如果那頓飯一直欠着，他們是不是可以多見幾次？

這個疑問徘徊在池羲腦子裏，最終也只是想想，沒有問出口。

這話如果問出來，搞得好像自己多希望跟游鳳凰見面似的。

……雖然那是事實。

池羲不知道理由，但就是想多見見游鳳凰，跟他随便說說話就很開心。

哪怕一起學英語，池羲都是快樂的。

有生之年居然，我會覺得學英語快樂，簡直有病啊！

池羲都覺得自己變态。

“喂？喂！池羲你聽見了嗎？”小青鸾連續叫了好幾聲，池羲依舊戳在櫃臺前面沒有反應。

他表情恍惚，鬼知道腦子裏在想什麽亂七八糟的。

小青鸾沒辦法，為了不讓這人影響人家店裏做生意，輕輕扯了下池羲衣袖，總算把他神游外太空的魂魄召喚回來。

“啊？”池羲發出茫然的聲音。

“你別站在這兒，我們去裏面坐着等。”小青鸾把剛才的話重複一遍。

“哦哦，好。”池羲連忙答應下來，跟小青鸾走進店裏，挑了最靠角落的位置。

池羲要見他一面實在太難，每分每秒都需要珍惜。

剛坐下來，便迫不及待跟游鳳凰尬聊。

“小鳳凰，你很少來你哥這邊啊，平常住在哪裏？”池羲好奇的問，琢磨要是住得近，以後可以自己去找他。

當然住你家啊。

小青鸾無奈的想，這個問題簡直沒辦法認真回答。

我又不會撒謊找借口，也不想瞞着你啊…

“住…住在我另一個哥哥家。”小青鸾隐晦的回答。

“咦？你居然還有個哥哥？他比游青鸾年紀大還是小？”沒想到游魔王兄弟那麽多，池羲好奇心徹底被勾起來了。

小青鸾沒問過池先生生日在哪天，隐隐約約記得是新年前後，不确定的回答，“大半歲左右？”

“才半歲？來不及生吧。”池羲掐指一算，想都沒想就問出來。

小青鸾愣了幾秒，才明白問題什麽意思，尴尬地說，“他不是親哥哥。”

“哦，表哥。”池羲了然的點點頭，又繼續追問，“你為什麽住在表哥家？父母呢？”

如果放在兩個月前，小青鸾肯定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經過這段時間的調解，他總算能直面過去的遭遇，坦然相告，“我母親生病，去年過世了。”

池羲沒料到會聽到這種答案，連忙說，“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系，都已經過去了。”小青鸾勉強笑了下，沒有跟他計較的意思。

倒是池羲怕他在意，連忙把馬灏和景宇做過的蠢事全部當笑話抖出來，試圖哄游鳳凰開心。

倆二貨黑歷史太多，說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小青鸾見過十年後的馬灏和景宇軒，知道他們以後會成為怎麽樣的人，聽到這些事覺得挺稀奇。

景宇軒倒還好，十年間并沒有太大變化，依舊沙雕的一如既往。

但是馬灏——

“他真的染過藍色頭發嗎？”小青鸾問。

“真的。”池羲肯定的回答，“不止藍色，綠色和紫色也染過，你哥哥總吐槽他是葬愛藍爵…葬愛藍爵是什麽意思？”

“就是…彩虹雞窩頭吧？”小青鸾知道葬愛藍爵的梗，想起那些鮮豔絢爛的照片。

他腦海中浮現馬灏西裝革履的穩重模樣，用腦補調色工具，了個調色盤在他腦袋上。

噗嗤——這種黑歷史也太黑了吧？

他覺得自己以後，應該都沒辦法直視雞窩了。

剛才的話題總算被翻過去，池羲松了口氣。

“對了，”池羲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聽說你跟我同級，讀哪個學校啊？”

“呃…”

游鳳凰聲音突然卡住，似乎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池羲察覺到他的變化，暗暗想明明剛才提起母親都那麽坦然，難道學校怎麽了嗎？

還沒等他琢磨明白，奶茶店外面響起一串雜亂無章的腳步聲。

還沒靠近，就提高聲調在外面嚷嚷。

“老板，老樣子。”

奶茶店裏呼啦啦進來七八個男生，都是常客。

店員姐姐見到他們，熟練地招呼道，“好，稍微等一會。”

池羲扭過頭，瞥向湧進來的男生們，居然認出其中幾個，都是三中比較混賬的，前兩年還過來八中找過茬。

不過他們混賬程度，相比池羲差得太多。

被羲皇按在地上摩擦幾次就學規矩了，從此路過八中校門口，也下意識躲遠三米。

從良的校霸看到熟人，懶得打招呼。意興闌珊收回目光，看向游鳳凰。

池羲幾乎立刻發現，游鳳凰狀态很不對勁。

小青鸾頭埋得很低，害怕被發現，剛才被自己逗樂的一點笑意也消失了。

小少年肩膀繃得很緊，明顯在畏懼什麽。

果然很奇怪，從進入奶茶店之前，池羲就覺得他不對勁了。

游鳳凰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還沒等池羲問清楚，櫃臺旁邊幾個男生東張西望，注意到小青鸾，哄笑着走過來。

“呦！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這不是咱們班以前的好學生呢！”

小青鸾聽到聲音，身體縮了縮，恨不得鑽到桌下把自己藏起來。

特意走過來的‘同學’們，卻沒有收斂，還在你一句我一句嘲諷他。

“哈哈哈哈哈！縮頭王八還是老樣子，他又躲起來。”

“他除了躲還會點啥？”

“人家會告老師呗！說咱們理科班呆不下去，轉到文科班，有啥用？王八到哪都縮着頭！”

“原來你在文科班嗎？幾個月沒碰面，我還以為你已經去找你媽了。”

小青鸾默默承受着熟悉的羞辱，緊緊咬住下唇，一言不發。

他又被卷入熟悉的噩夢裏，揮之不散的陰霾纏繞着自己。

內心還未成型的東西，正在漸漸崩塌……

以前，面對各種诋毀，小青鸾總想息事寧人。

偏偏那幫小畜生就喜歡看他忍氣吞聲的樣子，辱罵非但沒有收斂，愈發變本加厲。

就像現在這樣——

“喂，王八！”為首男生上前，想把小青鸾抓出來羞辱。

他剛伸出手，還沒碰到人呢，胳膊就被人鉗制住。

“你們再罵一句試試？”池羲握住他手腕，反手幹脆利落的擰到背後。

擡起退把男生踹到牆邊，一把揪住頭發。

“池、池羲！”那邊幾個都認識八中老大，驚得腿都軟了。

“你見過王八嗎？它的頭要縮進脖子裏。”池羲用力扯住頭發，逼迫他後仰着頭，涼飕飕威脅道，“老子今天心情好，也把你腦袋砸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