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河州中學（二）

回到家裏，已經是晚上七點左右了，夏九淵沖進浴室，開大水量，站在花灑下面，使勁沖着水，想以此來沖走今天所遇見的晦氣。白天看到那驚恐的一幕以往只在電影裏看見，還是隔着指縫看的，沒想到今天是近距離的正面杠上了，別提有多害怕了。

擦着還滴着水的頭發，夏九淵穿着大褲衩就出了浴室，口裏渴的很。饒到客廳去到冰箱拿了一瓶水，咕咚咕咚幾口，整個人才暢快了不少。甫一轉身，正對上沙發上坐着一青衣男子，男子長相俊美，衣着複古，青色長衫套在身上，此刻，那雙好看的桃花眼正盯着喝水的夏九淵。

夏九淵表情一頓，腦子飛速旋轉，這人是誰，什麽時候來的？夏九淵正準備開口問，那青衣男子倒先開了口，“夫人。”字正腔圓的兩個字，把夏九淵給鎮住了。

“你，我，夫人？”夏九淵很糾結。

青衣男子點頭，“是的。”

夏九淵朝上翻了個白眼，決定跨過這個話題，“你是白夜的朋友？”

青衣男子道，“不，我是……”

話未完，白夜開門從房裏出了來。青衣男子忙迎上去道，“大人，那天晚上您追的東西最近在靈隐山出沒，您看是我去，還是您親自去？”

白夜道，“我來。”

青衣男子點頭，又朝夏九淵道了一句，“夫人再見。”在夏九淵再次哽住的表情中，往陽臺的方向走，長腿跨上陽臺，夜風吹起長衫的衣角，見他縱身一躍。

夏九淵吓的嗓子眼都快冒出來，飛速跑過去，連人的衣角都沒抓住，往下一看，從一樓到五樓的距離，那裏還有一點人影，只剩下夜色茫茫。

夏九淵軟下腿，回頭愣道，“這，又是個什麽東西？”

白夜沒看他，徑直去冰箱拿了一瓶水，仿佛剛剛發生的沒看見一樣，見夏九淵的樣子，也只是輕飄飄道，“你以後會知道的。”然後便回了房。

關掉客廳的燈，夏九淵像後面有鬼一樣，飛快的跑進自己房間，鎖上門，倒在床上才感覺到安全感，他長腿伸的筆直，向兩邊張開，腳尖就蹭到了床邊沿，感覺到一絲絲不妥，慌忙的又把腳收了回來，除了床以外的地方，都是恐怖的。

是夜，夏九淵被隔壁的說話聲吵醒，睜開迷蒙的雙眼，屋子裏黑漆漆一片。安靜的氣息裏尤顯得白夜的聲音，白夜聲音平淡，聽不出起伏，隐約也只能聽到什麽‘明天’‘回家’等的詞彙。夏九淵是睡不着了。

經過昨天的事情，夏九淵是不會把‘淩晨和人打電話’這件事和白夜聯系起來，從內到外的認為白夜是在和不和諧的東西在對話。意識迷糊前，夏九淵甚至想卷起包袱到易如君那去住一陣子，不過也只是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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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夏九淵要去上班，白夜便道，“晚上帶我去‘景林小區’。”一副容不得拒絕的樣子。夏九淵還沒答應，白夜就啪的關上了大門。操！

夏九淵家的鄰居也在門外，手裏拿着透明膠，還有夏九淵非常熟悉的，曾經吃到肚子裏的符紙。老太太見到夏九淵，臉上褶子都堆到了一起，“去上班啊，吃了嗎？”

“嗯，還沒吃，正要去買。”

“哦。”老太太道，“你家這個新來的小夥不錯，你看這符紙比我在寺廟裏求的都管用。”

“怎麽說？”

“前些日子，我家老頭也不知道什麽原因，一直頭疼，上次那個小夥一看，說是走夜路碰上不幹淨的了，便讓我買了這符紙，貼在家裏，別說，這一帖，我老頭這頭就不疼了。”老太太說的神乎其神，手裏捏的符紙小心翼翼的給貼到大門上。

夏九淵哂笑道，“是嗎。”

“是的，而且這小夥還給我們的是友情價。”說着老太太感覺占了多大便宜一樣。

“哦，多少錢？”

“原價五十，買四送一，就等于是一張就便宜了十幾塊錢。”老太太道。

夏九淵內心大罵我操！表面平靜如斯，“那挺好的，阿姨我要去上班了，您忙。”

老太太揮揮手。

夏九淵到了辦公室，易如君又在作死的和蘇溪說他昨晚看的恐怖片的劇情。

夏九淵一屁股坐到易如君邊上，手搭上易如君的肩膀，“君君，你可願收留我幾天？”

“一邊去。”易如君拒絕。

夏九淵嘆口氣。他昨晚相當于是沒睡好，眼睛都有點腫，蘇溪看過來，問道，“昨晚幹嘛了，萎靡不振的。”

“溪姐！”

蘇溪看他，夏九淵本想一吐為快，張開嘴說出的話卻是，“沒什麽。”這麽匪夷所思的事，說出來也不見得有人信，說不定還被人當成是有病，還是三緘其口來的穩妥。

蘇溪的性格是別人不說，她不多問，見夏九淵這樣，也只得隐下心裏的好奇和擔心，專心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易如君在夏九淵耳邊喋喋不休說着又做了那個夢，夢裏的人還是看不清模樣，只能看到一雙好看的柔情似水的眸子，看着他的時候，情愫頗多，教人動容，已經夢見好多回了。

夏九淵不想理他，他現在腦子一堆事，那裏管的上易如君的事。一天的工作完畢，夏九淵回家已經是傍晚六點左右，白夜果然安靜的等在家裏，聽這舒緩的音樂，靠在沙發上假寐。門鎖轉動的聲音響起，白夜便睜開了眼。

“現在出發？”白夜問。

夏九淵無奈的點頭，掏出自己的手機朝白夜晃晃，“你號碼多少，以後電話聯系。”

白夜一時背不出來，掏出口袋裏的手機，遞給夏九淵，示意他自己動手。夏九淵看着那七八十年代用的小靈通機子，心裏無端的冒出了心疼感，雖說是鬼界大佬，看來收入也不怎麽樣，連個像樣的手機都搞不起。

兩人互換了號碼，夏九淵存的是白夜，在白夜手機上給自己的備注是夏九淵，白夜一看，很不滿意，指手畫腳的要改，夏九淵問改成什麽。白夜默默道，“夫人。”

最後小靈通差點沒報廢在夏九淵手上。

景林小區的物業不嚴，沒有什麽禁止的，外人也可以進去。夏九淵帶着白夜找到11棟，兩人站在樓下，夜色深重，家家的燈都亮了起來，唯有三樓那家是黑色的。白夜率先上樓，夏九淵跟上去，三樓樓道的聲控燈，亮了又滅，兩人隐沒在黑暗裏。

夏九淵覺得身邊一陣風過，便聽到白夜的說話聲，在漆黑的夜色裏格外好聽，“你到家了，你家人呢？”夏九淵朝白夜近了點，如果他沒猜錯，昨天那個小姑娘應該來了。

“我已經通知了你們學校，你的屍首會被打撈起來，好生放着，但是需要你家裏人去認領。”白夜繼續道。

“不然你也不能好生投胎。”

然後，好一會兒白夜都沒有說話，夏九淵小聲道，“姑娘，走了嗎？”

白夜看他，“沒，在哭。”

哭？鬼也會哭！

“好，既然你爸媽出差了，明天回來，那我便明天過來通知，你自己回去吧，別誤了輪回的時間。”白夜說完，一陣微風從夏九淵面前拂過，又歸于平靜。

“走了。”白夜淡淡道。

夏九淵看他，聲控燈亮起，白夜的表情顯出，明明無甚表情，可夏九淵卻覺得充滿了絕望。

從內往外滲透的絕望。

白夜道，“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執念，是忘不掉舍不下的人，卻無能為力。”

夏九淵點頭。

聲控燈跟着兩人下樓的腳步聲，明明滅滅。白夜走在前面，夏九淵跟在後面，也不知道說些什麽。突然白夜回頭，頓在樓梯上，吓了夏九淵一跳，“夏九淵。”

“嗯。”

“夏九淵。”

“嗯？”

“你會一直好好的。”

“……”夏九淵看他，四周又滅了，黑暗裏辨不清白夜的表情和眼神，可夏九淵覺得那眼神裏一定是化不開的憂愁，對剛剛那個鬼，還是對他呢。

回去的路上，白夜跟夏九淵大致說了一下那個姑娘的死因。小姑娘是河州中學高三的學生，精神壓力大，便在星期六上完課之後，獨自一人去了天鵝湖邊，看着水波層層的湖面，入了迷，然腳下一個沒站穩，便入了水，不會游泳的她使勁撲棱，附近沒有人，力氣消耗殆盡，慢慢沉入了水底。

夏九淵一直相信‘該來的躲不過’這一真理，認為很多都是上天注定的，就像神話劇裏的‘閻王讓你三更死，不會留你到五更’的話，這位小姑娘或許真的是命數盡，不然看風景也不至于落水而亡，與家人陰陽兩隔。

夏九淵回到家中，難得的點了一根煙，站在陽臺上，吞雲吐霧，眼睛看着星空，心緒難平。他平生最怕鬼怪，可這次之後，他有了一點改觀，雖然還是慫怕，但是想到白夜，心又定了下來。

夏九淵掏出手機，撥通了他許久沒有回過去的電話，那頭很快接通，傳來一女人的聲音，帶着欣喜。

夏九淵道，“媽！”

作者有話要說：

夏九淵：為什麽去什麽地方都要我帶你去？

白 夜：因為要夫唱夫随。

夏九淵：你過來，我保證不打你。

白 夜：嗯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