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章節

把口出惡言的人一個個記錄下來。

整整三天,那些惡言惡語似乎是看不完的,項又驿盯着一條“你去死吧”的評論良久,手指掐入大腿的肉裏,疼痛蔓延開,他趴伏在電腦前,嘶吼一般的喊着許辭的名字。

打印下來,整整三頁A4紙的名單,是許辭的催命符。

許母看到之後,失聲痛哭,項又驿維持理智,壓着喉嚨裏的酸疼,對她說:“阿姨,诽謗行為必須是針對特定的人進行,不一定指名道姓,只要從诽謗的內容上知道被害人是誰,就可以構成诽謗罪。

捏造事實诽謗他人的行為必須屬于情節嚴重才能構成本罪,嚴重的程度,要看受害人人格、名譽嚴重受損,或者致其精神失常或導致被害人……自殺。”

許母擡起頭,她問:“可以判幾年?”

項又驿沉默數秒,随後沉聲道:“三年。”

“只有三年?”

下颌的骨頭錯開一寸,又僵硬的挪動,項又驿握緊拳頭,他說:“三年已經很不容易了,而且上面的人大部分只是盲目跟從,想要找出最先造謠的人,還要花些時間。”

許母的淚弄濕了那些紙,她泣不成聲,“小辭的一條命只夠……三年。”

項又驿擡起頭,眼眶裏的淚堪堪溢出邊緣,他徒然起身,捂着眼睛,對許母說:“阿姨,我……先出去一會。”

從令人窒息的房間內離開,項又驿匆匆走到廁所,推門用力關上,項又驿扯開領帶,揪着領口,襯衫散開,他雙手撐在洗漱臺前,盯着白熾燈下的自己。

唇線是壓抑的筆直,鼻尖沁着冷汗,額頭的青筋浮起,眼睑下拓下鴉青,他似不認識這般的自己,擡起手,捂着左眼,掌心裏便瞬間濕透。

他壓抑着苦悶的喚着許辭,叫着小辭,他似再也受不了,趴在水池邊,臉頰貼着冰冷的臺面,他呢喃低語,說,小辭,我好想你。

流水突然淌下,水池裏的水花四濺,項又驿一愣,他伸手去碰那個龍頭,輕輕按下,水流關上,卻在松開後,又被開啓。

水似有生命,在呆滞的項又驿面前蔓延,一滴水珠彙聚着另外一滴,在項又驿面前彙聚展開,項又驿的心縮緊着,他後退一步,那流水在他眼前變成了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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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雙”字。

項又驿有個習慣,一些說過的話總喜歡說第二遍第三遍,不厭其煩的叮囑着許辭要注意些什麽,許辭就給他起了個綽號,總喜歡叫他“又又”,後來更熟悉了些,“又又”成了一個“雙”字,許辭的惡趣味就是看着項又驿對自己無可奈何的樣子。

雙兒雙兒的叫着,瞧着項又驿一臉頭疼的模樣,他就哈哈大笑。

而此刻,流水成雙,不是真實,詭異的事情,卻讓項又驿心裏閃過狂喜。

他靠過去,是小心翼翼,又似不敢置信,去碰那浮在半空的水流,在觸及之時,門被打開,水流跌落,水珠四濺。

澆在了項又驿的臉上,他怔怔的看着地上四溢的水,擡起頭,同事朝他走來,快速把水龍頭關了,奇怪問道:“又驿怎麽了,怎麽開了四個水龍頭,水都溢了一地。”

項又驿打了個冷戰,他突然抓住對方的手,他說:“我……不是……許辭沒死!他還在,他就在這裏,他……”

話至此,他痛苦的捂着頭,同事擔憂的看着他,問:“你幾天沒睡了?是不是出現幻覺了,又驿你得去看看心理醫生,這樣下去壓力太大,遲早會出事。”

“不是的,我……我真的看到了。”項又驿不知該如何去說,他抿着嘴,看着滿臉懷疑的同事,擺擺手,扯開嘴角,撇開眼,“算了,我先出去了。”

和許母交談之後項又驿開始着手後續,他寫了一封起訴信,用許辭的賬號發出。

那封信他寫了整整三天,用理智簡潔的話去稱述這件殘忍至極的事,像是一種對自己的淩遲。項又驿很難也不敢去想象,當許辭面對着這一切的時候,是什麽心情。

起訴信發出之後,項又驿躺回沙發裏,他閉上眼,手機丢在了手邊,沒過多久,便能聽到接二連三響起的提示音。

他一開始沒去管,直到手機震動,項又驿睫毛顫了顫,紙白色的臉在昏暗的陰影中顯得疲倦脆弱,五官被雕琢成了一件易碎的美術品,他垂眸看去,是律所的同事打來的。

項又驿接通電話,對方的聲音傳來,焦急道:“又驿你看到了嗎?許辭的賬號被突然注銷了,點進去什麽都沒有。”

項又驿一愣,他點開免提,随即又打開許辭賬號,刷新着看到的是瘋漲的轉發和評論,他握緊拳頭,遲疑着點開發布,打出一個問好,改成僅自己可見,卻是無法發布。

項又驿皺起眉,一下子站了起來,他抓着頭發,在客廳裏來回走動,身體的側影愈發暴躁不安,消瘦下來的輪廓像是一張薄紙。

他捏着手機,盯着屏幕,眼眶發紅。

之後一切都變得複雜緩慢,打電話申訴,和人聯系,找回賬號之後,內容卻已全數删除。

其實就算被删除,這對于項又驿的起訴并不會造成影響,可那是許辭寫下來的,是許辭的每一天每一秒,是他還活着的一切。

項又驿蜷縮着坐在沙發裏,點看手機,一遍遍刷新,看着留下的緩存記錄,點進去後卻只有一半。

第二日,項又驿去律所,同事看到他時,愣了幾秒,問他吃過飯了嗎?

項又驿撇開眼,漫不經心點頭,同事皺起眉,他們走進電梯裏,項又驿盯着緩緩上升的數字,他突然開口,聲音有些啞,他問:“你之前給我介紹的心理醫生聯系方式是什麽?”

同事表情微變,問:“你還出現幻覺嗎?”

“沒,這兩天什麽都沒看到,只是睡不着,我已經三天沒睡了。”

項又驿閉上眼,他說:“我覺得很累,想去問問有沒有幫助睡眠的藥,多開一些可以嗎?”

“這種怎麽可以亂吃,你等一下我把聯系方式發給你,要不要我陪你一塊去。”

項又驿搖頭,“不了,我自己可以。”

就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我自己也可以”這句話從項又驿嘴裏重複說出的次數增加了很多。

其實以前,也是不可以的。

開車會駛離導航,買東西常常會買錯,家裏堆了一地的不需要的電器,都是項又驿在打折的時候大肆購買,常常會被許辭嘲笑他,說他買了又不用,在家裏頭當擺設。

許辭和項又驿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項又驿看着嚴謹肅然,學霸腦袋,成績好,是能把人說到哭的律師,卻也是個低情商,得罪了很多人。

許辭和他不同,他從小不愛學,高考随便選了離項又驿近一些的藝術院校,音樂系,出來後自己開了個小酒吧,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開着,他那一大堆的朋友都喜歡往他的小酒吧裏來玩。

在旁人眼裏,許辭是散漫又挑剔,明明是配不上項又驿的,就連許辭的媽媽曾經也納悶,項又驿怎麽會喜歡許辭?

可喜歡又有什麽為什麽?

從高中開始,在那個夏天,當許辭給他彈起第一首他自己作詞作曲的歌,樹影婆娑,光影斑駁,一切都似在灼光裏。他微微眯起眼,看着在盛夏裏綻開的少年,是他的許辭,是他喜歡的人。

自許辭離開後,便沒有人會來問他工作累不累,叮囑他有沒有好好吃飯。

他也不用去聽許辭抱怨飯菜不好吃,也不用去擔心許辭是不是又感冒又生病了。

更加不會被人抱着,問他,新的歌,過來聽聽,喜不喜歡?

許辭給他寫了幾十首歌,他在酒吧裏偶爾會唱一兩首,項又驿下了班會去聽。許辭就在舞臺上,拿着吉他,對着話筒,朝項又驿眨眼。

他擡起手指着底下座位裏的人,大聲說,“接下來的一首歌,給我最愛最愛的人。”

是許辭的浪漫,是許辭的情歌,也是許辭的殘忍。

遇到了這世界上最好的人後,又怎麽還會喜歡上別人,又怎麽可能忘記他。

從律所出來,項又驿去同事介紹的心理醫生那裏,車駛出小路,沿着白桦樹的道路前行。

入冬之後,這裏的樹枝被修剪一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在蒼藍色的天空和冷紅的日光裏,一切都是蕭瑟幹枯的。

駛過四五個紅綠燈,最後在一棟大樓前停下,此刻日頭下沉,暮霞四起,暖紅色的霞光投射入車窗內,直鋪在他的臉上。

車駛入大樓的地下車庫,光影褪去,視線在剎那變暗。項又驿把車停好,下來時突然覺得一陣涼意,他伸手去摸後車的大衣,挂在胳膊上,拔出鑰匙,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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