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丁楊慢悠悠地往衛生間走,果然發現有人尾随自己。那人腳步毫無章法,透露出內心的焦慮煩躁。
丁楊無聲地笑了笑,一擡頭,看到衛生間裏正在洗手的祁承。
祁承将外套搭在洗手臺上,正仔仔細細地抹着洗手液打着泡泡,神情專注,鏡中的眉目卻透着幾分銳利。
果然如此。丁楊心下暗道。
身後那人不知什麽原因腳步突然加快,追上丁楊,迅速與他擦肩而過,先一步鑽進了衛生間。
丁楊目光一滞。他手中此時多了個小紙團。就在剛才那一剎那,那人抓住自己的手,強制地塞了進來。
“祁、祁承?好、好巧啊?你也來上廁所?”他聽那人結巴說。
鏡子裏,那人留着別具一格的黑長發,穿着件黃牛色的夾克。丁楊莫名覺得他有點眼熟。
“嗯。”祁承不鹹不淡地應了聲,秦燦因為做了虧心事,手心開始滲汗,不敢看祁承淡漠的眼睛。
祁承見秦燦仍站着不動,微笑說:“不是上廁所嗎?”
“啊!那個……”秦燦猛地點頭,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丁楊一眼,然後一頭紮進了廁所間。
祁承已經洗完手,拿起洗手臺上的西裝外套往外走,丁楊面色如常,甚至挑眉笑了笑,懶散地挪開身子給祁承讓路。
祁承經過他時突然停了下來,莫名奇妙地看了他一眼。
丁楊愣了下,随即聳了聳肩。祁承的眼神一如既往的疏離,只不過多了絲……厭惡?
不過這有跟他有什麽關系?不喜歡他丁楊的人多了去了,誰叫他那麽優秀被那麽多人惦記着呢,他要個個都放在心上,不得怄氣怄死?
祁承走了,丁楊倚在門邊回頭看着。
小紙條還在手心攥着,丁楊輕笑一聲,他以為祁承手段有多高明,不過就是誣陷他作弊罷了,這突如其來的中場休息,他算是明白了。
丁楊盯着手中皺巴巴的紙團看了會兒,紙團上髒兮兮的,裏面肯定寫滿了跟第二輪比賽有關的內容。
的确很誘人,不是麽?
丁楊笑了笑,站直身體走進那個有馬桶的廁所隔間,将紙條扔進馬桶裏,然後利索地按了沖水鍵,動作一氣呵成。
他做完就出去了,一只貓着腰窩在廁所隔間透過門縫往外看的秦燦卻心情複雜。
當他看到丁楊将那張他哼哧哼哧寫了五分鐘的紙條扔進馬桶裏時,他的心咯噔了一聲。
麻煩大了,事情好像不是他想的那麽簡單……?
祁承到底有沒有看見?
丁楊連紙條都沒有打開,他是什麽意思?他是一早就知道,還是以為只是無用信息,所以沒當回事?
楊影後的吩咐和丁楊的态度為何截然相反?
秦燦好容易鎮定下來,走出了隔間,不由在心下嘆了聲:邪門。
這個他弟、祁薇都看好的丁楊也太邪門了。
秦燦覺得這種事還是少做甚至不做為妙,要不然他遲早晚節不保。
十分鐘後,丁楊又回到舞臺上。
“歡迎回來,現在比賽繼續。”主持人說完,身後的大熒幕數字又開始跳動。
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丁楊依舊一動不動地杵在那兒。
陸陸續續有人寫完,題好名字上交給主持人,然後一臉輕松地站到一側。
倒計時還剩七分鐘時,臺上加上丁楊還剩七個人,趙希兒也在內。
其他五人是越緊張越寫不出,此時都要急哭了,趙希兒卻是胸有成竹,故意磨蹭,博人眼球。
丁楊面前卻還攤着張白紙。
衆人的眼光突然不約而同地落到了他身上,因為他……終于動了。
他抓着筆伏在桌上開始寫,筆頭動的飛快。
觀衆的注意點本來要麽在丁楊面前的紙上,要麽在他那張帥臉上,結果鏡頭突然“善解人意”地給他來了個手部特寫,臺下氣氛突然一窒,幾秒後,傳來了女生清脆而嬌細的笑聲。
丁楊錯誤地展示了怎麽握筆。他的大拇指往內扣,大拇指第一個指節頂着筆杆,看上去滑稽極了,有點像剛學怎麽抓筷子的孩子。
鏡頭又靈性地動了,丁楊歪七扭八的字陡然落進觀衆眼簾……
“可以,考試時誰問他要小抄誰倒黴,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祁承聽着身後觀衆席傳來的打趣言語,不自覺地揚了揚嘴角,随即想起什麽,神情又冷了下來。
他看到秦燦給那人塞紙條了。紙條上寫的是什麽不言而喻。說實話,敢來報名的,多少有些水準,哪怕秦燦只是在紙條上寫了《瀛洲》二字,也足夠了。
……
五分鐘後,在衆人期待的眼光下,丁楊寫完了,他看都不看一眼自己寫的歌詞,爽快地把那張紙遞給了主持人,然後站到了一邊。
祁承卻皺緊了眉頭。
那人前五十五分鐘沒有寫出一個字,後五分鐘卻完成了近三百字的歌詞,這可能嗎?
而他的态度又那樣随意自信,更加深了自己的懷疑。
他現在能肯定,秦燦給這人歌詞了,要不然他怎會有截然不同的表現?
祁承眸中一片冰寒。
……
“時間到!”主持人興奮大喊。
“這一輪,有五人被淘汰,分別是……”主持人念着還站在桌子面前的五個人的名字,随即又高聲宣布,“恭喜剩下的十九位,成功晉級!”
“什麽?!”臺上所有的選手大驚失色,那被淘汰的五人臉色瞬間煞白。
五人中一人勃然大怒,高聲質問:“為什麽?!為什麽他們都晉級了?你們就不看看他們寫出來的歌詞是什麽質量嗎?憑什麽就我們被淘汰了?!”
晉級的選手聽他們說這拖他們下水的話,有幾個沖動的甚至攥緊了拳頭。
主持人的神情罕見地冷了下來。
他轉身面向觀衆,高聲解釋道:“規則一早就定下了,這第二輪,只要在限時內完成曲子,便視為晉級!”
“太過分了吧!你們一早又沒說!你要是開始時說了,我們怎麽可能完成不了?!”先前那人又說。
其他四人見攝像頭一直拍着他們,都低下頭縮了縮脖子,拉了拉還在争辯的那人。
主持人還欲解釋,評委席上的祁承突然站了起來,他掃了主持人一眼,主持人立即噤聲,放下心來。
就在衆人以為祁承會厲聲斥退這人時,祁承卻笑了,然這笑卻并未達眼底,帶着尖銳的冷意。
他微擡頭,略去神色間的銳意,語氣平淡地問那人:“你叫什麽?”
“什麽?”那人一懵,張大嘴巴,顯然沒想到祁承會問這個問題。
“我問你叫什麽。”祁承耐下心又重複了一遍,明明是再平常不過的閑聊語氣,之前義正言辭的那人心中卻不知怎地生出幾分怯意。
“我……我叫李瀚。”那人避開祁承的視線,老老實實答。
“他說他叫李瀚,你們聽到了嗎?”祁承突然轉身詢問場內的所有觀衆。
臺下一片寂靜,幾秒鐘後,是異口同聲的“聽到了”。
祁承很少在公衆面前說這麽多說話,臺下的女孩都神情激動,雙目泛光,虔誠地看着他。
“聽着,”祁承轉身看着李瀚,“VIVIAN選秀類的節目的播放量最低也近千萬,現在全國至少有幾十萬人知道你叫李瀚。”
祁承話鋒一轉,輕笑反問:“可是,那又怎樣?”
李瀚在這一瞬突然慌了,祁承跟VIVIAN的關系他知道。祁承完全能代表VIVIAN的态度,而且祁承目前達到的高度是他們這些人傾盡一生無法企及的,萬一他得罪了祁承……
他先前鬧事也不光是出于憤怒,他還有自己的私心……可現在,在祁承淩厲的眼光中,他覺得自己仿佛被扒光,那一雙雙盯着他的眼睛好像鐵勺,在剜他的肉。
先前被萬衆矚目那種驕傲和滿足感消失地無影無蹤,好似從未出現過。
祁承清了清嗓子,雲淡風輕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在想,你鬧大了,那麽多人看着呢,肯定有觀衆會替你們‘讨回公道’,到時候VIVIAN也不得不妥協,選取一個折中方案。”
“即使最後還是被淘汰了,你們也可以借此蹭波熱度火一把,反正,穩賺不賠,不是麽?”
祁承不帶感情地說着,李瀚的眼裏先滿是震恐,猛地低下原本高傲的頭顱,肩膀不住地顫抖。
“如果這是你想要的,我現在問了你的名字,也有很多人都認識了你,你得償所願了,可以下去了。”
他雖這麽說,臺上卻沒一人敢動。
祁承氣定神閑地理了理衣袖,換了個話題,聲音朗朗:“你們不是質疑規則嗎?那我解釋給你們聽好了。”
“而今想火太容易了,只要‘與衆不同’就能火,你如果能倒立吃飯、舌頭舔到自己的眼睛、連吹二十罐可樂不打嗝,就能火,甚至再‘标新立異’一點,在影後家門口上廁所也是個不錯的選擇。”祁承笑了笑。
他說到這兒,觀衆席上的衆人不由自主地跟着點頭。
祁承擡眸,“可是最終都是要拿作品說話的。而現在,歌詞就是你們的作品。”
“你們連完成的勇氣都沒有,VIVIAN憑什麽相信你們會從一而終?我知道你們不會作曲,但他們,”祁承掃了眼站在一側的晉級選手,“我看過他們的資料,他們中絕大多數也不會作曲,但他們完成了。”
“你們肯定在想,他們肯定是瞎寫的,說不定還不如我,可是他們嘗試了,也完成了,完成的如何先不論,但你們呢?你們是新人,以後要嘗試的東西很多,很多時候可能沒人會問你會不會,只會問你做不做得了。”
“回答是很簡單,兩個字‘不會’能解決一切問題,可錯過的,是機會。在今天,就是晉級的機會。”
“VIVIAN要的是勇于嘗試、敢于突破自我、努力為觀衆奉獻作品的新人,而不是自以為是、沾沾自喜,崇拜惡性競争的一群人。”
祁承說到這兒突然瞥了神色複雜的丁楊一眼。
“所以不要總問別人為什麽,該問問你們自己,為什麽?嗯?”祁承意味深長道,“你們自己明知道答案不是麽?”
祁承說完便坐下坐下了,看着李瀚倉皇離去的背影說:“希望三天,七天後,希望他們還記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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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