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男人立在村口的土坡, 黑色的皮夾克搭配了少見的牛仔褲和旅游鞋，頭發打了蠟，陽光下油光發亮, 叼着煙笑得放蕩不羁，見夏桃看自己，便跳下了土坡, 走了過來。

他人還沒走近, 那股子發蠟的濃香順着風飄過來，刺得夏桃鼻子癢癢, 忍不住一?個“阿嚏”打了出來。

男人：……

他收回了邁出去的腿, 臉上的尴尬迅速壓下，取下叼着的香煙，對着少女露出痞笑, “夏桃，認識一?下，我是?李響。”

夏桃自然知道他是?李響, 可他是?怎麽知道自己的名字？她可以肯定，自己從未跟他有過交際, 他們根本?就不認識, 怎麽他能這麽明?确的喊出自己的名字，而?且看起來還像是?專門來找她？

這讓夏桃察覺到?了不對勁, 向後退了兩步，警惕地盯着他, 大有他敢再上前，她立馬就跑的架勢。

李響看出來了少女的戒備, 那眼睛瞪得大大的，臉頰粉白瑩潤, 跟小兔子一?樣可愛漂亮，他只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了，心裏癢癢的，放柔了聲音說：“別怕，我不是?什麽壞人，我認識你舅媽，你名字就是?她跟我說的。”

“……”

夏桃方才就隐隐猜到?了可能跟高麗有關，但真的聽到?是?高麗告訴他自己的名字，還是?忍不住想罵娘，這高麗是?什麽種類的垃圾，這是?想幹嘛？

她忍着怒氣，裝出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哦，有事？”

李響絲毫不被她的冷淡影響，繼續笑着說：“沒什麽事，就是?想跟你認識下，你舅媽說你喜歡看書，那肯定也喜歡看電影吧，縣城新上了一?部?國外的電影，叫基督山伯爵，聽說很好看，要?不明?天我帶你去看？”

他自信極了，這年頭能夠去縣城看一?場電影，特還是?國外傳進來的，沒有哪個農村少女能夠抗拒。

只可惜，他的自信踢到?了鐵板。

“不想認識，不想去。”

夏桃丢下這一?句就要?轉身。

李響連忙健步上前，伸手拽她，卻?被少女側身躲開?，驚恐地瞪他，“你幹嘛？！”

“我不幹嘛，你別怕啊。”李響縮回手，有些可惜，只碰到?了少女的衣袖，“單純的想跟你認識下，你要?是?覺得去省城太遠，去鎮上也行，我有很多磁帶跟書，你可以挑一?些自己喜歡的。”

夏桃只覺得他這樣煩人的很，怒瞪他一?眼，語氣兇巴巴道：“你別纏着我，我不認識你，也不想認識你！”

只是?在李響看來，這就給一?只小兔子沖你呲牙一?樣，沒有任何威脅，“別這麽急着走啊，再聊兩句呗，蛋糕想不想吃，明?天我給你帶過來。”

夏桃抿着唇，沒說話，轉身就往前面走。

李響挑眉，揚聲道：“或者說，我幫你搞定那群人，你陪我說會話？”

“……”

夏桃回頭，目光冷冷瞥他，“不需要?。”大步走向了人群。

李響輕笑着跟了上去，現在不需要?，等會見識到?那群人的厲害了，就會跑來求他了。

此?時人群罵戰到?達了白熱化階段。

李母帶頭的十幾個人，已經完全把阿東嬸那邊壓過去了，李母更是?坐在地上，哭天抹淚，喊着自家命苦，把趙燕從頭到?尾數落了一?遍，言語難聽不說，還用孝道壓了趙燕一?頭。

“不得了啊，誰家做媳婦的這麽毒，不孝敬公婆，還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兒?啊，四個月啊，小手小腳都有了，這麽狠毒的人，就是?你們趙家養出來的啊，趙燕你給我出來，給我出來！”

“你這老?妖婆黑心肝，少倒打一?耙，是?你們把燕子欺負的流産，燕子那麽好丫頭，都被你們磋磨的不成人樣，你們這一?家子簡直是?喪良心！”

阿東嬸那邊幾個人都知道趙燕在婆家受了氣，婆婆跟大姑姐一?起欺負她，懷着四個月身孕還被老?公打了，大家都是?甜水村的人，好幾個是?看着趙燕長大的，現在都很義憤填膺，可他們到?底人少，氣焰壓不過對面的李家人。

因為李家人發現了，趙家沒提李剛是?同性戀的事情，這叫她意識到?，趙燕估計是?覺得丢人不敢提，想想也是?，這男人出去搞三搞四，說白了也有女人的錯，拉攏不了自家老?公，甚至還是?輸給了男人，這要?她說，簡直沒臉活。

趙燕和趙東沒露面，阿東嬸又只會喊着要?離婚，但是?別的話啥也蹦不出來。

“媽，我瞅着趙燕一?直不出來，估計是?丢不起那個人，而?且昨天看她病歪歪一?副要?死了的樣子，估摸着現在只怕被氣得背過氣了。”

李豔紅輕聲在李母耳邊絮叨，很是?得意。

李母也覺得得意，特別是?看見阿東嬸那難看的老?臉，就覺得揚眉吐氣了，同時也瞧不起這位畏頭畏尾的親家母。

要?是?她女兒?遇到?這種事，她絕不會這樣子，肯定要?鬧個天翻地覆給女兒?出氣。

“王秀芬，想離婚就趕緊叫你老?頭跟那死丫頭出來，今天不給我們磕頭賠罪，我們家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王秀芬是?阿東嬸的名字，李母這樣說着，顯然是?已經篤定了今天肯定是?自己贏。

她帶來的那群人裏，發現甜水村的人畏首畏尾，都被罵到?家門口了，也不敢動手，頓時氣焰更嚣張了，特別是?幾個小年輕罵人格外難聽，這叫甜水村的幾個人氣得不行。

要?不是?主任一?開?始就交代了不能動手，他們早就抄家夥把這群垃圾趕出去了！

夏桃覺得差不多了，隔着人群跟阿東嬸對視一?眼，後者輕輕點頭。

這時，李響走到?了夏桃身後，湊到?她耳邊，那粉白小巧的耳朵讓他聲音壓的更低了，“小夏桃，別這麽快拒絕，李家那群人都是?流氓無賴，你那個燕子姐可搞不定他們，但是?，我可以幫忙。”

李響很确信，夏桃昨天表現的再厲害，那也只是?面對母子三人，現在這麽一?大群人，她肯定害怕，要?不然肯定會沖上去幫忙，而?不是?縮在人後。

小姑娘嘛，他很理解。

現在他就等着她開?口求了，再叫她見識下自己的厲害。

這是?過往經歷給李響的自信，英雄氣概，兒?女情長，是?女孩子最無法拒絕的東西。

阿東嬸後面的門開?了，滿臉憔悴蒼白的趙燕走了出來，衆人看她那樣子，都吓了一?跳，這人也太瘦了，臉頰凹進去不說，眼眶烏黑的像是?下一?秒就會咽氣一?樣。

這一?下子周圍的人都被她這模樣吓了一?跳，包括那邊李家帶來的人也都閉了嘴，沒想到?這趙燕這麽慘。

“你終于出來了，趙燕，你趕緊道歉！”李豔紅氣勢洶洶，沒注意到?周圍人的目光已經變了。

忽然，人群裏傳來了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閉嘴！”

周圍陡然安靜了一?秒，看向了扶着趙燕的阿東嬸。

阿東嬸滿臉憋的漲紅，額角青筋直跳，眼球充血，怒視着那邊的李家母女，“你們怎麽有臉說這些話！”

她如同被徹底激怒的母牛，走到?了那母女倆跟前，伸出手指着李母的鼻子，怒罵：“是?誰該給誰磕頭賠罪！”

李母心裏咯噔下，暗道不好，剛要?開?口，卻?被阿東嬸搶先，“周蘭，真的要?逼我把你兒?子那檔子腌臜事給捅出來嗎？”

這一?句話直接叫李母所有話堵在了嗓子口，跟那濃痰一?樣，“咳咳”，她吓得咳嗽起來，而?對面的阿東嬸則像是?瘋牛一?樣，大有要?跟他們同歸于盡的打算。

“媽。”李豔紅沒想到?蔫吧軟弱的阿東嬸會這樣子，趕緊拽了拽李母，低聲說：“要?不咱們走吧。”

這時，一?道清亮的女聲從外面傳入了衆人耳中，“阿東嬸，人家都欺負到?這個份上了，你還給他們留什麽顏面，大家都想知道，到?底是?什麽事把我燕子姐逼成這樣，這人感覺都瘦的一?把骨頭了！”

“是?啊，阿東嬸說出來，上次我見燕子臉上還有肉呢，那跟現在這樣，怎麽就被逼到?挺着四個月大的肚子也要?走夜路回來，情緒激動到?流産？”

“燕子脾氣可好了，這挨打挨罵都抗過來了，還有什麽事能叫趙燕忍受不了？”

“我看八成是?那個李剛有外遇了！”

“合着是?李家惡人先告狀，自己兒?子那德行，還敢叫人家磕頭賠罪，這是?要?把人逼死啊，真當我們甜水村沒人啦？”

“阿順，去喊人，把你德彪哥喊來，多喊點人！”

“好嘞！”

這一?下子李家帶來的人都有點慫了，這畢竟是?甜水村，剛才他們也不過是?看甜水村出來幫阿東嬸的人少才敢那樣嚣張，可現在見到?出來的趙燕是?這副樣子，他們也都明?白李家母女倆這事情做的過了。

李家母女這時候也已經意識到?把人逼急了，要?是?一?開?始趙燕那邊就說了李剛是?同性戀的事情，那她們還能反咬趙燕是?發瘋亂說話，可現在這個時候，她們可不敢叫趙燕母女倆再扯出李剛同性戀的事情！

現在大家都在猜是?什麽事情逼得趙燕這樣子，要?是?知道不單單是?外遇，還是?跟男的外遇……

李家母女倆的臉都青了，不敢再往下想，只想趕緊走人。

阿東嬸見李家母女想走，眼裏閃過恨意，直接上手去扇那李母，“你個黑心肝的，你們欺負我燕子啊，我要?殺了你！”

她這一?動手就像是?一?個訊號，叫甜水村那幾個早就按捺不住的大娘小媳婦都沖了過來，對着李家母女一?頓撕扯。

李家帶來的那群男的，見狀也不好上去，這老?娘們打架，他們大老?爺們沒辦法插手，況且，甜水村那群老?爺們就虎視眈眈盯着，大有他們敢動手，就會抄家夥幹過來。

一?時間，李家母女倆被按着毆打，等到?村長匆匆趕來時，李家母女倆頭都禿了好幾塊，臉上都是?血呲呼啦。

原本?衆人還以為李家母女這下子要?借題發揮，可她們倆卻?逃一?樣的走了，呼啦啦一?大群人來，灰溜溜一?大群人走。

這讓大家夥都覺得奇怪了，同時對阿東嬸口中那個“腌臜”的事越發好奇了。

李響對李家那些事沒興趣，只是?沒讓他借題發揮到?有些不爽。

等人群散開?時，他想追上夏桃，可這小丫頭兔子一?樣，呲溜一?下就跑了，直接進了那個阿東嬸的家，大門關上，他只能作?罷。

李響沉默了片刻，碾滅了香煙，笑了起來，這小脾氣還真是?有意思，又倔又刺，高麗那老?娘們倒是?沒說謊，不過越倔，他越喜歡。

“等着吧。”

他輕聲說着，慢悠悠離開?了甜水村。

不遠處趙春曉震驚的盯着這一?幕。

李響居然喜歡夏桃？

怎麽會喜歡夏桃了……

忽然，一?個念頭在她心裏飄過，剎那間，她的臉色沉了下去。

阿東嬸家。

“夏桃，真叫你才對了，那李家母女倆後面屁話都不敢放了，就恨我指甲沒留，不然我要?給她臉皮都撕下來！”

阿東嬸好好出了一?口惡氣，這心裏終算是?舒服了一?點，看着夏桃的眼神格外慈愛，“夏桃，這次多虧了你，嬸子要?好好謝謝你，你可是?幫了我們家一?個大忙！”

“嬸子別說客氣話，當初我爸媽走，你跟阿東叔幫了我家很多，燕子姐更是?照顧我，這些我都記得，所以這件事我才不能任由燕子姐被欺負！”

夏桃可見不到?老?實的好人被那麽欺負。

“小桃子你太厲害了，我剛走出去時，大家夥被吓了一?大跳，先前你剛給我畫上時，我還沒啥感覺，現在自己照鏡子也覺得吓人！”

外頭傳來了趙燕的聲音，很快就走了進來，臉上還有些水珠，正?展顏笑着，雖然臉色還是?蒼白的，但是?看着沒有剛才那種病入膏肓的可怕感覺。

夏桃嘻嘻笑着，“這才能鎮住他們。”

她既然要?利用輿論去對付李家那群臭魚爛蝦，自然清楚大家都同情弱者，而?她也只是?突出了趙燕這邊的弱小、可憐，襯托的李家那邊強勢、狠毒，這一?下子就讓李家母女倆如意算盤全部?落空。

“對了，阿東叔那邊要?是?有情況了，記得多帶幾個人，最好是?讓他們村的人親眼見到?才好。”

阿東嬸：“嗯，你阿東叔憋着氣呢，這次肯定要?叫那倆王八犢子在咱們十裏八村出大名！”

只是?她們都沒想到?，這名能出的那麽快。

因為李家到?甜水村這一?鬧，他們村好些人都知道了，也都猜測起李剛是?跟誰搞上了，能把那麽好的媳婦氣得流産回娘家。

恰好阿東叔又找了幾個二流子盯着李剛，這些二流子在錢和八卦心的趨勢下，輪番站崗就專門盯着李剛。

頭兩天還沒什麽，後面李剛忍不住了，覺得自己跟郭山就是?一?對苦命鴛鴦，加上這幾天家裏人的咒罵責怪，叫他越發想念跟郭山在一?起的快活。

這天，他先是?上午下地時，遠遠跟郭山使了眼色，後面到?了下午，趁着大家都在地裏忙，偷摸溜到?了以前經常跟郭山私會的小山坳裏，而?郭山早就等在那了。

這一?下子，兩個先是?訴說自己的苦楚和思念，後面說着說着就天雷勾地火滾到?了草垛裏。

那盯梢的幾個二流子，越看越不對勁，面面相觑，說實話，活這麽大，還真沒見過，倆男人咋搞一?起的，等到?下面的倆人光腚黏在一?起了，他們才跳了出來，大喊大叫，把郭山跟李剛下了一?大跳，差點就折了，見到?幾雙眼睛笑嘻嘻盯着自己看，兩人頓時覺得天崩地裂了，吓得立馬分開?，要?穿褲子，卻?被二流子阻攔。

等到?他們聽到?一?聲刺耳的尖叫時，看見了那被二流子喊來的村民，其中李家的，郭家的都有，大家震驚、惡心的目光讓他們恨不得原地消失。

“怪不得李剛媳婦要?氣得落胎，感情是?知道自己男人跑去當女人了啊，哈哈哈哈。”

“難怪那次不敢再甜水村鬧下去，是?被人抓住把柄了，啧啧，趙燕也太慘了吧。”

李家聽着那些冷嘲熱諷的話，明?白，這一?下子是?徹底完蛋了！

…

夏桃聽到?李剛跟郭山在那啥的時候被人堵在小山坳時，整個人都要?笑瘋了，她原以為還要?再等上一?兩周，才能等到?李剛忍耐不住去找情人私會，哪裏想到?，這李剛這麽迫不及待啊。

“那倆人現在已經徹底擡不起頭了，也沒哪家女兒?會嫁給他們，等着斷子絕孫吧！”

“婚也順利離了，這次李家陪了我一?百塊，還有十幾張糧票布票，郭家那邊也賠了我五十塊。”

趙燕想到?先前離婚時掰扯的那些事情，就覺得惡心。

“那不錯，燕子姐這一?下子可是?小富婆了！”

夏桃對趙燕眨眼睛，古靈精怪的樣子逗得趙燕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來，聲音逐漸輕快起來，整個人透着一?股舒暢勁，“還要?感謝李家那母女倆，覺得自家兒?子會這樣有郭家兒?子的錯，所以死咬着讓郭家也掏錢。”

趙燕看着貓在桌子後的少女，暖陽照得她如同一?個玻璃娃娃，眼眸清澈明?亮，讓人見到?就覺得舒服。

“小桃子。”趙燕開?口，語氣格外真誠，“我要?分你一?半錢。”說着就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布包擺到?了夏桃面前。

“……”

夏桃被吓得口水嗆到?了，立馬擺手，“別，我哪裏能要?你的錢，燕子姐別鬧，這些錢都是?你應得的，我還覺得那兩家給的少了，你受到?的創傷可不是?這麽點錢能彌補，你要?是?覺得因為我出了點主意，就想着要?分我錢，那我覺得你是?在跟我見外，是?沒把我當姐妹！”

趙燕見少女臉都板起來了，頓時慌了，“你別生氣，我只是?想感謝你，并不是?要?跟你見外！”

夏桃心裏輕嘆，只覺得趙燕實在是?太善良了，卻?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有被趙燕這個舉動溫暖到?，“燕子姐，錢你收好，你的謝禮我也收到?了，你這次做的豆幹可太好吃了！”

夏桃說的鹵豆幹，這是?趙燕剛才帶來給她吃的。

“可這幾塊豆幹哪裏夠啊。”趙燕覺得不行，這種謝禮算什麽呢？根本?比不上夏桃幫她的那些。

眼見趙燕又要?提錢的事情，夏桃忽然心頭一?動，指着那鹵豆幹問：“燕子姐，要?真想謝我，不如你以後開?店賣豆幹時，算我一?份怎麽樣？”

趙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