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悲

三個月後。莫桑城。城主府牢獄。

昏暗的油燈，簡陋的牢房。由于剛剛結束了一場大戰，人手欠缺，牢房沒來得及安排人打理，從裏帶外散發着惡臭味。

紀瑤墨鈴拒絕了丞相安排的人員跟随，自己提着燈，往最裏面走去。

“殿下。”聽到了腳步聲，盡頭的牢房處響起了鐵鏈摩擦的聲音，一個遍體鱗傷、蓬頭垢臉的女子掙紮着挪到了鐵欄杆前。

“殿下，你還是來了。”因為受過刑，她的聲音沙啞而虛弱。因為紀瑤墨鈴的到來，同時帶上了一種解脫感。

紀瑤墨鈴目無表情地看着她，沒有一絲動容。燈火扭曲着，在牆上印出了猙獰的虛影。好一陣子了，她才開口：“一落，為什麽？”

“是啊，為什麽？”被嚴刑拷打都沒有掉過一滴淚的女子，終于忍不住哭了。

為什麽……

一個月前，莫桑城，城主府。

一個矯捷的黑影在月色中穿梭，借着樹影掩護，他避開了巡邏的士兵，悄悄地潛到了一個房間前。沾了些口水，他輕輕地在窗子上戳了一個小洞。透過孔洞觀察了一下，只見一個青衣男子坐在桌前似乎在寫着點什麽。

而室中的青衣男子，即李瀚兮，似乎并沒發現自己正被人偷窺。

“這次姐姐讓我帶兵，你就給我好好守好後方吧！”

想起那個少女臨別前意氣風發地拿劍指着他，李瀚兮就忍不住想笑。她以為這是過家家啊，想幹嘛就幹嘛，還把那只麻煩精給帶上了。現在可是和姬國開戰，雖說現在成了個廢人了，但是那家夥可是姬國将軍的庶子，據說還和姬月有些不清不楚的關系。也虧得他咬牙硬撐了下來，沒拖累大部隊的進度，否則還真容不下他。

察覺到有人靠近，黑衣人小心地翻上了房梁。下一刻，一個穿着衛兵服的男子從拐角處走了出來，敲響了房門。

“進來。”聽到了敲門聲，李瀚兮收起了笑容，坐直了身體。然而，看到進來的人，他又放松了下來。

“這麽晚了，有什麽事？”來的人是他家的心腹小厮，從小跟他厮混到大，熟得彼此的醜事都知道得妥妥的。

“有件事想跟大人說。”小厮也像他主子一般吊兒郎當地蹦了過去，俯下身，湊到了李瀚兮耳邊，“是時候……要跟大人說再見了。”

李瀚兮不解地皺眉，正想開口詢問，然而下腹一痛，下一刻便被人捂住了嘴，摁了下去。他用力地握住了自家心腹的手，想把那插在自己腹中的長劍拔出，卻發現根本用不上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劍越插越深，力氣也漸漸用不上，視線逐漸地模糊。

小厮死死地摁住李瀚兮的嘴，不讓他發出一點聲音。正當他想把劍扭一下，加重傷勢時，後方突然有風聲襲來，他只能放棄原來的打算，往右側滾開，同時從袖中在摸出一把匕首，與偷襲的黑衣人交上了手。兩人都似乎有意控制聲響，主要還是動用拳腳。

“你是誰？”來人幾乎全身都包裹在黑衣中，只露出了一雙眼睛，讓人無從辨別。刺殺被這不知從那裏冒出來的人打斷，小厮一開始動作上絲毫不留情，只想絕了這禍端，但經過一番打鬥後，卻漸漸發現這人的招式有些熟悉，他試探着問道：“落梅？”

黑衣人聞聲停下了動作，但仍警惕地把劍橫在了身前，打量着小厮。“你是誰？誰派你來的？”

“我是秋衡，很久不見了。”小厮模樣的人主動停下來，甚至示好地放下了劍。他把手伸向了臉側，揉了一陣子後，竟是從上撕下了一塊□□，本來和順的長相，立刻具備了棱角，卻是因為長期浸潤在刀光血影中，英氣的長相變得有些肅殺。

“秋衡？你怎麽會在這裏？怎麽會做李瀚兮大人的小厮。”被喚作落梅的黑衣人并沒有因此而放松，仍是握緊了劍，一步一步地往後退，向李瀚兮倒下的地方靠近。

“我是一年前才潛伏在他身邊的，是陛下的指示。”李瀚兮離開了5年，府裏的小厮也不會全部認得，況且他們是層層篩選留下的人，想裝作另一個人，也不是難事。

“傷他也是陛下指示？”落梅終于挪到了李瀚兮身旁，連忙蹲下來查看他的傷勢，餘光還是一直鎖在那叫秋衡的男子身上。那一劍完全貫穿了李瀚兮的身體，傷了脾胃，流血不止。放開了劍，雙手齊上，點住了幾處要穴也無用，落梅的手忍不住顫抖。

“不是傷他，是殺他。”看到落梅竟然試圖為對方治傷，秋衡皺了皺眉頭，卻也沒上前阻止。他是職業殺手，那一劍下去，李瀚兮是不可能活下去的了。

“不可能！陛下只是要我來盜圖，沒說要殺人！”落梅捂住了李瀚兮的傷口，看着李瀚兮的呼吸漸漸弱了下去，卻毫無辦法。她含着淚，擡頭瞪着秋衡，重新拾起劍，指着他，說：“陛下不可能安排其他人來的！別騙我！”

“落梅，他是紀國丞相的獨子，是我們的敵人。別忘了我們的家人是怎麽死的，你竟然要為了這麽一個人來指責我！還拿劍指着我！”秋衡直接用手移開落梅的劍，也不顧劍鋒在自己手上劃下了血痕，毫不退讓地與她對視。正想問下去，但是他雙耳微動，聽到了些聲響。“有人來了，快走！”

他幾步上前，推開了擋住前面的落梅，在李瀚兮身上摸索了幾處，終是搜出了一張圖。檢查了一下，正是他們需要的軍陣部署圖，便直接塞給了落梅，拽上了她，向外逃去。

“站住！”他們沒跑幾步，一個黑衣人便趕到了。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李瀚兮，他立刻跑了過去，探向他的脈搏。“來人！快來人！李瀚兮大人遇刺了！”

後一步來的黑衣男子邊往外趕邊大聲地喚人，“你們快去照看李瀚兮大人，其他人快去追。”來不及等人了，他立刻朝着那二人離去的方向追去。

城主府內燈火通明，街上也亮起了燈籠，一對又一對的士兵挨街挨巷地搜查着。

在一處昏暗的拐角，小厮模樣的男子把一黑衣女子狠狠地甩在了牆上。

“落梅，你這是想找死嗎？那樣一個人，死了就死了，你擺出這幅模樣給誰看！”看着女子這幅失魂落魄的模樣，秋衡就忍不住來氣。

“我從來沒想過要殺了他們。”落梅被牆彈回後，滾在了地上，蒙面的巾子早就在逃亡途中滑落了，露出了一張毫無血色的小臉。“我想着盜走軍陣圖就好了，沒想過殺人。”

“你這蠢貨！紀國人都是我們的仇人！你竟然對他們産生了感情！”秋衡一巴掌，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女子的喃喃自語。正當他想再補一掌時，卻是肩上一痛，竟是被人一劍刺穿。

“你！落梅，快逃！”顧不上太多了，向落梅一吼後，秋衡握住了肩上的劍，轉身向後方刺去。

偷襲的黑衣男子來不及把劍抽回，順勢一躍，躲開了秋衡刺來的匕首，趁着對方分心時，一掌拍向他的胸口，再趁機取回自己的劍。

掌勢太猛，秋衡一口血噴了出來，知道自己技不如人，而落梅還未逃開，他更加着急了。對方來勢洶洶，他一時不察又中了一劍。

“別殺他！一角，求你了！”落梅從地上爬了起來，沒有聽秋衡的吩咐逃跑，而是站在原地。

聽到這熟悉的嗓音，黑衣男子的動作頓了頓，收回了刺出的劍，改為一手披在了秋衡的後頸，把他打暈。

“一落，真的是你？”黑衣男子僵硬地轉過身。月亮在此時剛好露了出來，銀色的月光讓他看清了那張朝夕相對了6年的臉。“我看到你房裏閃出了一個黑影，覺得奇怪就跟了出來，然後一路跟到了李瀚兮大人的房間。”

落梅，也是一落姑娘，抿緊了唇，臉色越發地蒼白，“是我。一角，對不起。”

“傷了李瀚兮大人的是你？”一角僵硬得差點握不住手上的劍。他本來只是擔心一落，才跟上去的。怎知在城主府中跟丢了，好不容易找對了房間，卻發現了躺在血泊中呼吸微弱的李瀚兮大人，還有遠去的兩個身影。

沉默了一會兒，一落慘然一笑，開口道：“是我。”

她一步一步地走近一角，腳步聲越來越重，“動手的是我。我跟你回去。那人是我的哥哥，只是想着保護我，跟這事無關。你放了他吧。”

“一落，這不……”一角突然瞪大了眼睛，驚異地看着胸前透出的半把劍，再也發不出聲響地倒了下去。在他身後出現的是嘴角帶血，殺氣騰騰的秋衡。

“不，不！”一落尖叫出聲，想撲過去扶住一角，卻被秋衡截住了。

“一角，一角……你為什麽要殺了他？！嗚嗚嗚嗚，我恨你！”一落滿臉是淚地掙紮着，拼命地拍打着秋衡。

但秋衡用力地摟住她，一點都不放松。

“落梅，他看到了這些，就只能死。”看着哭叫着歇斯底裏的女子，聽到不遠處聽到了響聲而正在靠近的衛隊，秋衡狠下心來，一掌把懷裏的女子拍暈，背在了背上，迅速逃離。

作者有話要說：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