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新年過後,顧無雙終于擺脫了家裏裏裏外外的親戚,在沈約家裏過了幾天醒着吃,困着就睡的幸福的養膘生活,等到出了正月十五,往鏡子前一看,胖了何止三斤。
顧無雙苦着臉和柳媽抱怨,“您可千萬別再叫我吃晚飯了,再吃下去,我可真要變回小時候的樣子了。”
柳媽是看着他長大的,一臉的不贊同,說:“小孩子家家的怎麽能不吃飯。再說了,你小時候長得怎麽樣了,那麽可愛,現在長大了,只剩皮肉包着骨頭了,又有什麽好看的。”
顧無雙:“……您說得對,真對。”
和老人講減肥的道理總是講不通的,顧無雙只好默默地減少自己的口糧,少吃糖果點心,可惜堅持的時間太短,期間誘惑又太多,沒出什麽成效就要去學校了。
快開學了。
原本沈約是要在城川這邊訂車接顧無雙的,可是顧無雙有些偷偷摸摸,不能說出口的小心思,就和沈約推脫了。結果當天晚上和唐枝聊天,才知道唐枝他們已經開工了,現在正在加緊趕工。
顧無雙砸了一下枕頭,哀嚎了一聲,有點失落。
唐枝聽他那邊傳來一陣不尋常的動靜,問:“怎麽了?”
顧無雙說謊話的技巧不高,一時找不到理由,差點急得跳腳,忽然瞥見拐角處的小白,急中生智,“……啊!有貓,小白咬我的腳。”
小白正窩在飄窗上撈紙蜻蜓玩,什麽壞事都沒幹,卻突遭飛來橫鍋,聽了此等陷害之詞左邊爪子一個趔趄,差點沒給摔下去。它連竹蜻蜓也不玩了,從飄窗邊沿就是一個飛躍,恰好落在顧無雙的枕頭邊上,伸長爪子朝顧無雙裹着厚睡衣的胳膊招呼過去了。
顧無雙一扭頭,一雙藍眼睛水汪汪地瞪着自己,仿佛在控訴他,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去了哪,我不是你最愛的小甜甜了嗎?
顧無雙心頭一軟,想起自己從小那麽不容易才和小白搞好關系,便把手機撂下了,不小心按到免提,轉身去抱着哄小白了。
像小白這種活了十年以上,眼看着都要成精了的貓最會蹬鼻子上臉,可愛的小甜甜頓時化作牛魔王,在顧無雙身上撒了歡的發瘋。
唐枝在電話那頭等着,只有一人一貓攪成一團,鬧得天翻地覆的聲音。他忍不住笑了笑,腦子裏浮現了一只白兔子和貓打鬧時的場景。
白兔子該像顧無雙,胖一號的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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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了怔,聽了有好一會,仿佛有個人開了門,喊了一句,動靜才小了下來。漸漸走近後,說了一句話,模模糊糊地聽不清,“……鬧了,早……,……飛機,和平……。”
唐枝把這一整句話湊出來,顧無雙大概是明天在和平機場的飛機,也是,都快開學了。
等到沈約把小白抱出去,顧無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和唐枝的電話,撿起來一看竟然還沒挂斷,便忘了前面的失落,開心地說:“唐哥,我帶了特別多的特産,到時候去送給你!”
“好。”唐枝輕輕應了一聲,“早點睡吧,很晚了。”
顧無雙心裏頭想,一點,一點都不晚,他還能聊。
不過再怎麽os,還是乖乖地道了一句晚安,再挂斷了電話。
雖說內心的小九九是此路不通了,再回去找小叔給自己訂車也不是個辦法。可要帶回去的東西實在太多,顧無雙一個人肯定是拎不動的,只好深更半夜地在宿舍群裏求助,幾位已經到了宿舍的小哥哥自然要為了老幺來機場一趟,不管怎麽說,這裏頭的特産還有他們的一份。
飛機落地的時候是下午三點,城川的雪才停了兩天,又紛紛揚揚地下了起來,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不愧是在外被稱作雪都的城市。
顧無雙拎着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和特産下了飛機,好不容易搬到了機場巴士上,等下了車,宛如一條死狗一樣到處尋找舍友的蹤跡。
和平機場建的不大,每天的人口流動量卻不小,人來人往間,顧無雙的眼睛仿佛都被轉暈了,恍惚間看到了個背影,很高,肩膀寬厚,又很瘦。最重要的是,在顧無雙眼裏,他很像唐枝。只不過沒等顧無雙情不自禁地追上去,背後傳來一個聲音叫住了他。
是周舟。
“老幺,你怎麽躲在這個角落裏,找半天了,還找不到你。”
顧無雙只好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啊,老大,好久不見。”然後幾個人分擔了一下行李箱和各種包裹,出門打了兩輛車,才回了宿舍。
而唐枝,他站在一處柱子後面,側着臉看着顧無雙費力地搬着箱子,差點失手砸到自己的腳,唐枝的心微微提起。他的上衣敞領很大,涼風灌到了脖子裏頭,和往常一樣,他忽然覺得有些冷了。昨晚他猜出了顧無雙今早要回來,早晨請了假,扣了工資,在機場有六七個小時了。不知是怎麽想的,唐枝沒給顧無雙打一個電話,告訴他,自己在機場等着他。
或許,唐枝扯了扯嘴角,毫不猶豫地剖白內心,自己是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可惜好像失敗了。
大概是因為每次都是和顧無雙單獨在一起,差點都忘了,顧無雙和自己是不一樣的。他有親人,朋友,同學,老師,很好的一切,想必未來也會一帆風順。可唐枝清楚,他什麽都沒有,也從來沒有得到過。
他是一個非傳統意義上的孤兒,早年父親去世,母親不願承擔責任,為了一個拖油瓶荒廢了自己的一生。便離開了家鄉,把家裏的錢財都給了小姨,附帶條件是要養活唐枝。唐枝的小姨是一個很精明的女人,她算了算唐枝父親留下了的遺産,還算合算,便答應了唐母。
小時候總有人問唐枝,“你媽媽呢?她怎麽還不回來接你?”
興許,這也只是沒什麽惡意的玩笑話吧。
唐枝自小沉默寡言,才開始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不會回答了。後來長大了一點,明白事理了,也不想回答了。大約是沉默的緣故,唐枝對痛苦的感知也不太敏銳,只是有時候會很想逃離。
可他沒能逃得出來,這一生就這樣結束了。自十七歲以後,唐枝只能在一個小小的窗口裏窺探外面的人生了,他還沒嘗到所謂外面世界的快樂,就已經被關的太久,那麽一丁點的興趣也被消磨幹淨了。
不該和顧無雙這麽下去,沒什麽結果。
能有什麽結果?唐枝在一個陰暗的巷口裏抽着煙,擡頭望着天,天空是狹窄的,煙尾巴上的火微微灼燒着他的指腹,燙的厲害。
唐枝想,自己喜歡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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