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那是沖動之中做下的決定,到了晚上,許多為難的不便才顯現出來。
顧無雙傻乎乎的,倒不怎麽覺得,琢磨着怎麽和自己的唐哥講話聊天。
天越發暗了,風很大,單薄的毛坯房透着風,裏面只擺了一張床和桌子,其餘的什麽也沒有。洗澡得去公用澡堂,甚至連洗臉刷牙都得頂着寒風,去外面的水池旁邊。
唐枝半蹲在床邊,伸出手指輕輕戳了下顧無雙的臉頰,又指了指門外,“有事出去一趟。”
顧無雙眨着又明亮又活潑的眼睛,很舍不得似的,“那唐哥要早點回來。”
他平常都很乖,是有選擇性的黏人性格,自小很喜歡纏着沈約。後來到了大學,和沈約分離,也學着長大了些。可一遇到唐枝,他就想要和對方待在一起,哪怕唐枝不講話,只是看到後背,都足夠叫顧無雙歡喜心安。
好像是沒有來由的。
唐枝是沒有傘的,他頂着冷冰冰的細雨敲開了工地裏唯一一家雜貨鋪的門,那位年近四十的店主似乎有些驚訝,“怎麽又來了?”
唐枝對于物質生活沒什麽需求,基本只要能或者就好,一條劣質的煙能抽很久,店主從他身上賺不到什麽錢。
唐枝的話很少,“拿毛巾和牙刷。”
他頓了頓,“要最貴的。”
只要顧無雙在自己這裏,唐枝就會盡其所能,給小兔子最好的。
沒了唐枝,顧無雙也沒什麽意思,整個人窩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門口,偶然和舍友回幾條信息。
老二原來覺得他這場戀愛一點戲也沒有,現在倒捉摸不透了,便瞎出主意,“老幺,你晚上偷偷親人家姑娘的嘴,不就什麽都清楚了。”
他嚎得很大聲,又被老大狠狠拍了一下腦袋,在群裏說:“你別聽他瞎指揮,怪不得總分手,自己戀愛談得和狗一樣。怎麽說,是你自己的事,順着心意,把自己的想法和對方說了,就好了。”
顧無雙想了片刻,總覺得老大講的有道理,談戀愛和交朋友有着異曲同工之妙,同樣是以心待人,興許沒多大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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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老實實地謝了老大一句,把手機塞到枕頭底下,又莫名其妙想起前一段時間。
忽然,鐵皮門被拉開,發出刺耳的聲響,唐枝額角的細雨凝成雨滴,慢慢從側臉滑下,映襯出極深邃的輪廓。
唐枝把手上的東西放在桌上,一扭頭就瞧見顧無雙從床上爬起來,露出大半個上身,“天黑了,無雙,該洗漱了。”
于顧無雙而言,這是一次十分新鮮奇妙的體驗。
顧無雙被唐枝唯一一件厚衣服裹得嚴嚴實實,跟在唐枝的影子後面,慢慢走到空無一人的水池旁邊。
唐枝拎了暖壺,調好溫水,擠上牙膏,他做什麽都是沉默的,一句話也不說,連表情都沒什麽變化,可顧無雙擡眼看着唐枝的臉,總覺得十分溫柔。
那是別人都瞧不出來的。
水是燙的,可被冷風一吹也涼透了。顧無雙刷牙很認真,就要多廢些功夫,即使撐着傘,也免不了會淋上雨。
唐枝站在旁邊,目光全落在顧無雙的身上,一眼也沒有錯開。
他看着顧無雙凍得通紅的手指關節,深深喘了口氣,想,顧無雙長到這麽大,除了在自己這裏,或許什麽苦還沒有吃過。他就該被嬌養着,活在蜜糖般的人生中,有父母、長輩、朋友、老師這些人的關心愛護,誰也不會叫他有一點點不舒服。
唐枝又往風口裏湊了湊。
顧無雙刷着牙還不忘往唐枝這邊瞅,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來了。他還含着牙膏沒吐出來,說話含含糊糊的,“我,我又不是沒多大的小孩子,唐哥還,幫我擋着風,不會感冒的。”
唐枝一怔,他“嗯”了一聲,卻沒挪開位置。
他心裏忽然湧起一股熱,又想,顧無雙是個小傻瓜,在不該聰明的地方聰明,在不該敏感的時候敏感。
可卻那樣可愛。
于唐枝而言,這世上如此索然無味,只有顧無雙是甜絲絲的。
顧無雙以戰鬥般的速度洗臉刷牙完畢後,又鑽到溫暖的被窩裏。唐枝拿着洗漱工具出去,很快又回來,從鐵絲床下面抽出一個箱子,從裏頭拿出以前的舊被子。
那被子很薄,透着黃,幹巴巴的,一點也不暖和。
顧無雙着急地問:“唐哥你要幹嘛!”
唐枝瞥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整理手上的被子,“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顧無雙是好脾氣,深谙吃虧是福的道理,往常軟的和個才出鍋的包子似的,現在卻聲音大到像是和唐枝吵架,一把掀開厚實溫暖的被子,“我買這套棉被,就是希望唐哥以後能睡得暖暖和和,舒舒服服。要是,要是我來了,你就不能睡這裏了,天這麽冷。早知道我就不這麽任性,要留下來了。”
唐枝手上的動作一頓,被子落回了木箱子裏,忍不住笑,反問,“你還任性?”
顧無雙英勇不過三秒,在唐枝的話裏又慫了,細聲細語地辯駁,“為了滿足自己的願望,給唐哥帶來不方便,就是任性啊。”
唐枝打斷他的話,“沒有不方便。”
顧無雙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訴求,依舊堅持,“那就和我睡這個被子。”
唐枝深深看了他一眼,瞳孔的深黑色比陰雨天的夜空還要濃,幾乎有種令人戰栗的危險,卻很快平靜了下來,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顧無雙提起的心終于松了下來。
鐵絲床本來就是為了單人設計,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躺下都會顯得狹小,再加上一個個頭并不算小的顧無雙,立刻逼仄了起來。
加上又蓋着同一床被子,即使唐枝半邊身體懸空在床沿外,他們倆的距離也近的過分。
這和元旦那次住在同一個房間的經歷完全不同,顧無雙幾乎都不敢用力呼吸,因為唐哥的臉就在自己旁邊,很近很近,近的能感受到對方滾燙的呼吸。
顧無雙手腳都不敢動,牢牢地釘在遠處,緊繃到發麻抽筋也還是保持原狀,他怕打擾到唐枝的休息。
門縫并不嚴實,有風漏進來,外面還有明晃晃的燈光,是在工地夜間巡邏的保安。
顧無雙借着這一絲些微的燈光,瞧見唐枝緊緊阖上的雙眼,他一動不動,似乎已經熟睡了。
他忍不住輕輕喚了一聲,聲音似乎有些低落,“唐哥,我有話想和你說。”
下一刻,顧無雙的心幾乎從嗓子眼跳出來。
因為唐枝的眼睫忽的一動,他講,“那你就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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