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顧無雙瞪圓了眼睛,有些驚訝,他問:“你怎麽不敲門就進唐哥的房間?”
吳三隼轉過身,半合上門,嘲諷似的笑了,“你怎麽這麽維護他,他給你下了迷藥了嗎?”
顧無雙聽了這話,總算升起了些防備,他不喜歡聽到別人說唐枝的壞話,就像他從小就聽不得有人說沈約有什麽不好一樣。他天生是好相處的性格,交往起來吃點虧也從來不介意,只一點,不能講他惦念的人絲毫不好之處。
顧無雙抿着唇,看着吳三隼不遠不近地盯着自己,偏過頭,語氣就不太好了,“這不是你的地方,你進來做什麽?”
吳三隼仔細打量着他,皮笑肉不笑,“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上次朝我問路還是個講禮貌的大學生,怎麽現在又成了這個模樣?”
顧無雙只穿了單薄的襯衣,縮在被窩裏,即使講什麽都沒有氣勢,只能用沉默抵抗眼前的人。
吳三隼蹲了下來,非要同顧無雙直視,他忽然說:“你不想知道,為什麽工地上的人都和唐枝關系不好嗎?”
顧無雙依舊沉默着,他不想同眼前這個人說話,卻逃脫不得。
吳三隼似乎明白他的心意,接着說:“原來想讓你自己去問他的,可你性子這麽軟,被他騙了也不一定,我就當一個好人,告訴你算了。”
他說話不緊不慢,語調裏滿是不加掩飾的惡意,“他坐過牢,十七歲那年就成了殺人犯,因為情節特別惡劣,即使沒成年,都被判了十年。”
未緊閉的門忽的刮進來一陣風,透骨的冷,凍得躲在被窩裏的顧無雙都打了個哆嗦。
“所以你離他遠一點,小心他哪天瞧你不順眼,就要了你的命吧。”
顧無雙忽的擡起頭,他是很軟的性格,一般不會同別人吵架拌嘴,有什麽事都是笑笑就過去了,此時卻忍不了了,他難得冷下嗓音,質問吳三隼,“你是誰,我又不認識你,唐哥的事,憑什麽要你來告訴我?你這個人真煩,如果我想要知道,也該是自己去問,或者是唐哥自己告訴我。”
吳三隼一愣,沒料到這個反應。
顧無雙已經從床上坐起來,又一字一句說:“即便你講的是真的,又和我有什麽關系?唐哥人很好,我知道不就好了,還要把他過去的每一件事都翻出來評判一番,再決定要不要和他交朋友嗎?”
還有一句話,他梗在喉嚨裏頭,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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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唐哥是很好很好的人,對自己也很好很好,不是什麽随便的人,都能自己面前講他的壞話,說他不好。
吳三隼好半天說不出話,他這次來,是想這個小孩和唐枝斷了關系,像唐枝這樣的人,怎麽配有朋友,還是這麽好的朋友?
他活該待在人間地獄。
吳三隼也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他冷哼了一聲,又不可能真的做出什麽,便撂下了一句,“那你就看着吧。”
顧無雙沒再看他。
他走後很久,顧無雙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沒什麽力氣似的倚在牆上,烏亮的頭發上都沾滿了灰塵。他漫無邊際地想着方才吳三隼說過的話,凍得腦袋疼,又渴得厲害,咳嗽了幾聲,掀開被子,拿下挂在床頭的外套,是唐枝的那件,仿佛比自己的羽絨服還要溫暖得多。
可桌上只有一個暖瓶,玻璃杯不在,興許是被唐枝帶走了。
顧無雙嘆了口氣,又爬回床上,縮手縮腳地躲到被子裏了。
迷迷糊糊間,他又睡了一覺,做了許多夢,夢裏他緊張極了,想要抓住什麽,卻猛地墜落,腳一蹬,像是墜落到了深淵裏頭,可是現實便是腳一蹬,捂着胸口,呼吸急促的醒了過來。
喉嚨幹得說不出話,顧無雙有些難受,偏過頭,想要爬起來,才發現床邊坐了個人,是唐枝。
顧無雙眯着眼,還不太睜得開眼,“唐哥回來了嗎?”
唐枝輕輕地“嗯”了一聲,将手上的水杯遞了過去,看了看外頭,“天色好了,我送你回去。”
顧無雙捏緊了玻璃杯身,好久才應了。
唐枝說話做事從不拖泥帶水,一杯水喝完後,很快就把衣服抱到床上,穿好後領着顧無雙出了工地,打車付錢,把和只兔子一樣的顧無雙塞到了車上,又沉默地看着他。
他叮囑了司機幾句話,多加了錢,讓他把出租車開到宿舍門口。顧無雙一直不說話,只低着頭,車子快要啓動前,他忽然揪住唐枝的衣袖,瞪眼了眼睛,問:“那我,還能找唐哥一起出來玩嗎?”
唐枝一怔,思索了片刻,司機也沒踩油門,等着他們倆說話。
他說:“這幾周不行了,沒有假。你要來找我,提前說一聲,我每周的輪休時間都不同。”
工地裏當然不是雙休制度,每周最多放一天假,還要提前申請。在遇到顧無雙前,唐枝一天假也沒申請過,無窮無盡疲憊的體力工作反而使他覺得自己還活着。
顧無雙又歡喜了起來,卻猶猶豫豫,偷偷瞥了唐枝一眼,低聲問:“不會,不會影響唐哥的工作吧。”
唐枝不再說話了,只是點了根煙,搖了搖頭。
他是不想回去的。他想向唐枝問吳三隼說的事,又不敢,倒不是因為害怕對方真的坐過牢,殺過人,而是因為不忍心。
如果那是真的,那麽唐哥人生最好的十年,都在暗無天日的監獄裏荒廢了。
可唐枝卻還是這樣溫柔的人。他在那個狹窄黑暗的巷子裏救了自己,熄滅了煙,不願告訴自己他的名姓。
顧無雙不敢問,光是想一想都難過,比除夕在家,和讨厭的人一起過年還要難過的多。
他失魂落魄地回了宿舍,面對舍友們期待的眼神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能勉強笑了笑,爬上床,一頭栽到溫暖的被窩裏,給唐枝發了條安全到達的信息,沒多一會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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