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1)

慕文非一襲黑衣靜靜地站在那裏,綠茵如毯蔓延至天際。無端的荒涼,他宛如亘古矗立的石雕,周圍是濃得化不開的肅冷沉郁,叫人不敢輕易靠近。

雨滴毫無預兆的落下,滴在他蒼白的近乎透明的臉上,越來越密,每一下都如針尖般紮入肌膚,他像無知無覺,連眼都不眨一下,目光悠長而又深沉,緊緊凝視着那個女人的笑臉,不錯一眼。

世界仿佛變得蒼白寡淡,唯有那女子才是最明亮的色彩。

雨水打濕了他的發,浸濕了雪白的襯衫,滑入布滿血絲的眼,再轉而滑落,悄無聲息……

……

公司陷入長時間的緊張低氣壓,壓的所有人都喘不過氣,就連一向抗壓能力強的路俊都頂不住工作壓力和內心的極度不安,最終病倒了。

不過他也不敢請病假,每天早上打完吊針就急急的上班來了,原因無他,公司處于非常時期,每分每秒都是提心吊膽着過,半分不敢松懈。

頂頭上司從國外回來後,大病一場,病愈之後整個人就變了個人。

對于工作幾乎是瘋狂的,不分晝夜,想起什麽好的提案就立即策劃實施,就像是拼了命跟時間在賽跑一樣,根本不給自己絲毫的休息時間,當然,底下的員工跟着人仰馬翻,叫苦不疊,又不敢有何異議。

前車之鑒是,有異議就滾蛋,不容置喙的決絕。

苦也只能自己吞了。

誰都知道,慕總的苦,勝過他們千百倍。

“路特助?”

茶水間,秘書室的一個小姑娘接完一杯咖啡,蹭了兩步,走到路俊身旁。“那位,休息了嗎?”

路俊疲憊的揉了揉太陽穴,搖搖頭。

“唉——今天晚上的約會看來又要泡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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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俊抿了抿嘴,看小姑娘失望的神色,沒有說什麽。

“這已經是第三天了,慕總一刻都沒有休息過,就是鐵打的身子也抗不過這麽折騰啊。”說完,小姑娘期待的看着路俊,“您好歹勸一勸,慕總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路俊也想啊。

他和唐曉峰輪番的勸,絞盡腦汁,使出渾身解數,卻根本起不了絲毫作用。

那個人給自己住了一道厚厚的強,獨成一個世界,任誰也走不進去,他自己則根本不願意出來。

他們都知道,他在用工作來麻痹自己。

他嘆了口氣,瞥了眼窗外漸暗的天色,睇着小姑娘道:“謝謝你的關心,相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工作明天來的時候再做,今天回去好好休息。”

……

晨光正好,明淨透亮,柔柔的灑落,一室溫暖寧靜。

慕文非舒服的揚着嘴角,眼睛還閉着就伸手摟過身旁的女人,深嗅一口熟悉的體香,情不自禁的将頭埋在她頸窩,這種感覺太好,恨不得一輩子就這麽相擁在一起。

慢慢的他開始不老實,手伸進女人寬松的睡衣內,唇也貼在她鎖骨細碎的吻了起來,她太甜美,惹得他步步沉醉。

“別鬧,小心碰到孩子。”

女人的手抵在他胸膛,抗拒他的進一步靠進。

他聽話的沒有再動,手滑到她高聳的腹部,睜開眼看到女人佯裝怒色的暈紅的臉,輕啄一下她的嘴角。

嘿嘿一笑,笑容憨傻的可以。

“對不起,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

女人嬌嗔怒瞪他。

陽光把她的臉烘托得如夢似幻,清麗美好。

他的心跳驀然加快,瞳仁又深了幾許,情不自禁的吻了上來,這次不再是淺嘗辄止,他吻得深入,吻的纏綿,急切的訴說自己的渴望。

一吻終了,鬧鐘響起。

他揚手摁了鬧鐘,止住喧鬧惱人的鈴聲,卻沒有起床的意思。

雲鬓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他想,他現在完全能夠理解唐玄宗的心态。

女人躺在他的懷裏,填滿了他的整個世界,除了她和他們還未出世的孩子,他的眼裏什麽都看不到,利益紛争,恩怨情仇就像是飄渺炊煙,讓他覺得乏味的很,都懶得再去理會。

“再不起就該遲到了。”她竟然要趕他走。

他笑着搖頭,下床把窗簾拉嚴,室內光線黯淡下來。

他複又躺下摟着她的肩,感受着她的體溫,低聲道:“今天請假,公司的事自會有人打理,我呢,就在家裏專心陪你和孩子。”他的吻落在她額角,低低道:“再睡一會,剛才是我不好,都把你弄醒了。”

他拍着她,就像哄孩子似的,小心而珍視着,生怕一個用力把她吓跑。

目光細致的落在她眉眼間,細細描繪着她的輪廓。

突然吱呀一聲,他猝然睜眼。

環顧四周,依舊是冰冷的熟悉的空間,瞬間,他的心仿佛從高處重重摔落,碎成無數片,再也拼不出原本的形狀。

那感覺就像是從天堂狠狠的摔向地獄,無助和恐懼充斥全身,他難受的幾乎不能呼吸。

世界一片空洞無垠的黑暗,凄冷荒涼,只剩他孤身一人,彷徨無措。

路俊推開門,被慕文非慘白的臉色下到了,趕緊跑上前來,把水杯放在辦公桌上,“老板,你怎麽樣?”

慕文非閉了閉眼,厲聲道:“出去!”

路俊臉色一僵,心知他是老毛病發了,也不敢再做停留,痛快的推出去。

辦公室的門關上,慕文非突然感覺好冷。

夢境是甜美的,可夢醒之後的殘忍足以将他推入萬劫不複之地,他自問平生沒有怕過什麽東西,可如今,他怕了,他怕,夢醒!

兩天後,公司的項目取得成功,公司的慶功會慕文非沒有去參加,而是自己一個人躲在頂樓休息室裏。

“文非,文非……”

迷蒙睜眼,暴戾嘶吼,“滾,都給我滾!”

他身上黑色西裝褲早已看不出棱角,穿的白襯衫褶皺不堪,半敞着,點滴水漬清晰明了,臉上蓄着胡茬,頭發蓬松,整個人透着潦倒衰敗的氣息,跟那個豐神俊朗,倨傲聛睨一切的慕少分明是兩個人。

哪裏有成功之後的意氣風發,如果不是身處奢華的休息室,人們定會以為此人是街頭流浪漢。

慕濤瞅着眼前的兒子,不禁悲從中來。

就連被他軟禁在慕宅裏的時候他都沒什麽悲傷的情緒,有的頂多也是無奈和愧疚,他愧對譚輕舞和那個未出世的孩子,愧對兒子,所以他可以接受他給的懲罰。

他自己的兒子他了解,無非是得知真相後無法承受,做出了自己認為對的決定。

知道他從不是真的狠心,只是心被禁锢,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他的做法是有些偏激,但當他做到那一切之後他反而用欣賞的眼光來看他。

把他軟禁起來容易,但是想要架空他的權利,說服集團元老,順利走上高位可不是那麽容易的,然而他做到了。

他原本就想讓位,把公司托付給他的,只不過覺的他還過于稚嫩,需要鍛煉些時日才握着國外的公司沒撒手,不過,親見了他的作為,他倒是放心了。

榮瑞集團的掌舵人不是皇帝,但是卻少不了權利傾紮,爾虞我詐,太過單純善良的人根本無力站穩腳跟。

可現在他不太确定。

這是不是那個讓他贊賞的兒子。

眼前的只不過是個為情所困的可憐蟲!

慕濤住着拐杖,揮了揮手,讓站在床邊的手下撤下去。

“你想鬧到什麽時候,公司運轉少不了你這個總裁,難道你為了點挫折就想讓全公司的人跟着你倒黴?!”

慕文非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該做的,我都已經做了,至于以後,有你這位真正意義上的總裁,根本不用我來費心。”他目光澄澈,像是什麽都可放下一般,無欲無求。

慕濤看在眼裏莫名心堵。

“你不是要報複我嗎?”

慕文非牽動嘴角,慘然一笑,“如今的跟當年的你又有什麽不同。”

他恨他,更恨自己。

是他親手逼她走向絕路的。

慕濤心裏惱怒,但又不得不承認,他們真的是同一類人。

直到失去才幡然醒悟。

想到那個兒媳,他心裏又是一陣揪緊,其實他對安言的印象很好,文文靜靜,連笑容都是腼腆清秀的,性格好,人品好,尤其打心眼兒裏愛着自己的兒子,原以為他們會和和睦睦一輩子,只是沒想到最後是這種結局。

他微微嘆口氣,“人死不能複生,你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像什麽樣子!相信她也不願意看到你這樣!”

慕文非閉上眼,嘴角的弧度極為難看像是自嘲。

“她恨我都來不及,如果她能回來,看看我現在這幅模樣,解解氣也可以啊!”

“瘋子!”慕濤被他這種話氣的臉色發白,踉跄了下,幸虧身後有人上前扶住。

慕文非無所謂的樣子。

慕濤平穩了氣息,瞬間又添了老态,最後看了他一眼,失望之極。

回身走到門口時,他頓住腳步,慨嘆道:“當年蘇政瑞雙規的事引起不小的波瀾,我怕波及到容瑞,怕蘇熙成為你的累贅,于是促成了她的離開。如今想來,我怕是錯了……”

如今,在慕濤看來,當年蘇熙不走,順利嫁給慕文非,其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容瑞的股價下跌幾天,慕文非做接班人的路坎坷些,人總是善忘的,公司恢複平穩運作是必然的,而慕文非也注定要接過他手裏的東西。

所有的事都不會變,只是繞個無傷大雅的彎。

他們兩情相悅,情誼深厚,如果不是他橫加阻擾,說不定,現在他的孫子都該會打醬油了。

慕濤說的什麽,慕文非一句都沒聽進去,腦子裏嗡嗡回響着兩個字。

瘋子!

大概,他是真的瘋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5 章

慕氏總裁夫人去世這一消息不胫而走,在青城市掀起了不小的風浪,不僅因慕氏的影響力,更因為當年青梅竹馬的美麗愛情故事被人再次提及,總有些惋惜凄涼。

無論貧窮富貴,貌美或醜陋,美好的東西總是人們願意向往的,就像人都向往溫暖的陽光。

心曠神怡的同時被慢慢吸引。

美好的破滅,便不由自主的讓人聯想到美人魚的凄美故事。

幾家報紙也抓住這一點大做文章。

姚雲瞪着美眸,都不記得自己把報紙看了幾遍了,深怕漏了什麽以至于看不到這篇報道的真正意義,報紙邊緣都被自己捏的變了形猶不自知。

暗怪自己沒事接什麽宮廷戲,搞得自己在那個新建的仿古建築群裏聞着油漆味過了幾個月,這麽晚才知道這個消息。

自從慕文非不顧情面把她打發走後,她就堵着氣,離開之後一直沒關注這邊的新聞,連朋友都沒聯系,幹脆關機,封閉式的拍完了一部80集的宮廷戲。

不過,她怎麽也沒想到回來之後會得知這樣一個爆炸性的新聞。

她推掉所有工作,做好準備要再見他一面。幾乎每天都派司機去慕氏總部大樓門前守着,沒辦法,她也不敢确定他是否願意見她,打電話就更不能了,想到那天他的冰冷決絕,她就膽怯,可想到他妻子去世,她又有了點勇氣,畢竟,他曾經待她有幾分不同,這麽多年她為他付出不少,情分不薄,或許……

一個月後她接到司機電話,稱慕文非今天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商場。

終于有機會見到他了。

可未料到,見到他的那一刻她會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那人依舊眉眼清冷,英俊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笑意,但卻又有諸多的不同,他瘦了,眼中的狠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幽黑深沉,一不小心就會溺斃在裏面。

多了絲成熟男人的憂郁沉穩,她的心控制不住的怦怦跳動。

“慕少?”她躊躇許久,站出來輕喚了聲,又有幾絲不确定,明明眼前的人沒認錯,心裏卻始終忐忑。

慕文非把目光從嬰兒服上面收回,擡眼看去。

見他看來,姚雲心中一喜,面上甜笑。

“先生,這是新樣式,你看是否滿意?”

有人從旁邊走過,慕文非的目光落在那人的身上,顯然,他根本就沒看見她。

只見他面色沉凝專注的看着那些嬰兒衣物,薄唇緊抿,久久沒有出聲。

姚雲的笑僵在嘴邊,一時間錯愕,尴尬,驚慌……她也是鎂光燈下走出來的人,近兩年正當紅,走到哪裏都是關注的焦點,何時遭受過這種被徹底忽視的尴尬境遇。

還是站在慕文非身側的路俊發現的她,“姚小姐?”

姚雲暗淡下的眸子又亮了幾分,扯動嘴角笑笑,“我在逛商場,剛才見到你們還有些不确定,就過來看看,原來是真的。”

她語氣歡快,雖對着路俊說話,但目光卻直直的放在慕文非身上,其心思昭然若揭。

路俊看在眼裏,也只是嘆息,這兩人的關系他還是清楚的,在這裏碰見,這姚雲的目的不言而喻,不過眼下的情況,怕是她的盤算要落空了。

“走吧。”耳邊傳來低沉的男音。

“見到您很高興,姚小姐,我們還有些事,告辭。”路俊随着男人轉身離開。

明明聽到她和路俊的對話,可那男人竟然連眼都不擡,就這樣要走了,姚雲心下一急,也顧不得其他,沖過去上前攥住他手臂,“你等等。”

他終于肯正眼看她。

“慕少……”

男人的眼睛宛如平靜的湖面,沒有半絲波動,看着她,就像看着個死物,語氣冰冷森寒,“松開。”

姚雲心中一跳,下意識的松開手。

路俊擋了過來,“姚小姐,請借一步說話。”

那一邊的男人早已快步離開。

兩人走到地下停車場。

“關于那段早已結束雇傭關系,老板付的酬勞應是足夠多了。如果你有異議,我們可以接着商讨。”路俊的語言很公式化,就像是坐在談判桌上。

從前跟慕文非出入大小場合,且不說那些看勢力說話的人,就連路俊見到自己亦是恭敬有加。

可現在對方眼裏的她差不多就是合同上惱人的條例。

如此落差。

姚雲心裏難受,臉色上也不好看,她搖頭,“不是的,我只是想再看看他,跟他說說話,這幾個月我都在外地,也是剛剛才回來,我聽說他妻子……”

她欲言又止,還提到老板的妻子,路俊聽出其中意味,面色微沉,“姚小姐,老板不會見你的。且不論你們之間只是單純雇傭關系,就算真的有那麽一層實質性的,你也不能回到他身邊了。”

“為什麽?”

路俊嘆息,搖頭,“這個我無可奉告,不過,剛才老板的态度不是已經說明一切了麽。”

姚雲低喃出聲,“人的一生會面臨許多生離死別,開始的時候無法接受,尤其是至親之人的離開,對人的打擊更甚,不過,時間久了再濃烈的悲傷也會自然消逝。安小姐跟他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是有的,但他們之間并非愛情,這段時間他只是有些難過和自責,所以才會情緒低落,不過所有的一切都會過去的。他不會一直這樣子。”

路俊聞言眉頭輕皺。

并非愛情嗎?

這姚小姐倒是挺會自作聰明。

當然,那人的心思,他無需對面前的姚雲說起,只抿了抿嘴角,然後淡淡開口:“姚小姐,你現在正當紅,前途不可限量,如若你再如此下去,就像剛才那種情況,說不定會被狗仔拍到,要真是那樣的話後果不堪設想。”他頓了頓,“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無緣無故惹上這種新聞,就是老板也不會放過你的。”

姚雲被他毫不留情的話,戳到心頭痛處,當即臉色煞白。

她是為了慕文非才會這樣放低姿态,沒料到小小助理也可以對她放狠話。

她的手在身側握緊又松開,幾次反複。

忍無可忍,咬牙道:“這些不必路特助費心,我自由安排,今天來我只是想找慕少談談,”

路俊撫額,“姚小姐應該審時度勢,不要下些無用功,路某言盡于此……。”

見毫無回轉餘地,路俊也不想再浪費時間,留下一臉呆滞的姚雲,轉身快步離開。

回到車上,慕文非正坐在那裏閉目養神。

回慕宅的路上,路俊心裏想着姚雲那張精致執拗的臉,心裏異常憋悶,這女人怎麽這麽死心眼兒呢!

第二天,他在報紙上看到姚雲被封殺的新聞,标題醒目,娛樂版頭條。

他放下報紙,心想,真夠狠,這下這位姚美人應該沒有心思再糾纏了,如此重創,不知還有沒有東山再起之日。

推開辦公室的門,慕文非坐在辦公桌後翻看文件。

他迎上前,“老板,今天的報紙。”他特意翻開娛樂版。

老板面無表情的瞥了眼便收回目光,“如果再讓我看見她出現在我面前,你也不用再來了。”

路俊心下一凜,“是。”

從前老板手段雖然狠辣,但也會留有餘地,如今,真是什麽都不放在眼裏了,也不在乎了。

畢竟,他想要在乎的,也已經消失在這世間,再也尋不回來。

身後碰的一聲門響,回頭望去,一身利落黑色西服的趙麗潇闖了進來,後面跟着阻攔不及一臉懊惱驚慌的張秘書。

“下去。”

這個當然指的是,路俊和那秘書。

辦公室門關上。

趙麗潇臉色陰沉的要滴出水來,走上前啪的把文件扔到慕文非身上。

“你什麽意思!”

慕文非手裏還拿着剛才翻看的文件,只是靜靜的看着她,也沒理會窣窣從肩頭滑落的紙張。

“你想要就要,想給就給,為所欲為,慕文非,我真的要為你拍案叫絕。”她眯着眼,厲聲道:“你到底要幹什麽!”

慕文非放下手裏的文件,嘴唇輕動,淡然道:“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

趙麗潇嗤笑,“應該做的。”

“慕文非,你早幹什麽去了,當初費勁心思謀劃,如今就用這幾個字把人打發了,你當我們趙家人好欺負麽,或者,你還有別的目的?”

他聞言,眉頭微蹙,随後只是輕聲道:“沒有別的目的,你多想了。”

趙麗潇目光探究的看着他,紅唇微啓,“虛僞。”

慕文非也不理會,低頭繼續打開手上的文件,“随你怎麽想,合同我會再派人送去一份,直到岳父簽了為止。”

“岳父?”趙麗潇咀嚼這兩個字,諷刺意味分明。“人都已經不在了,你這是做……”

“你住口!”慕文非猛然擡頭,眸色冷如寒冰。

趙麗潇微愣,挑眉無意間掃到辦公桌上的報紙,默了默,笑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姚雲所在的娛樂公司在你的名下,怎麽,終于舍得了?”

慕文非默不作聲。

趙麗潇可沒忘那段時間他帶着嬌嬈的姚雲四處逍遙快活,而安言在家苦守傻等。

當下道:“真不明白你心裏想的是什麽,可不管你做什麽,都沒人會感激,相反,會讓人覺得反感,會想到你曾經的所作所為,你給與人的傷害。”頓了頓,又道:“你最對不起的人,已經不在了,就算你心中愧疚,也無法彌補,這一輩子,你都得不到救贖了。”

撂下這席話,趙麗潇滿意的轉身離開,背後男人臉上慘無人色。

走出慕氏大樓,趙麗潇接到一個越洋電話,那邊傳來悅耳的男音。

頓時,語氣竟是比面對慕文非時冷酷十分,“什麽時候把我妹妹還給我?”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6 章

男人語速低緩,優哉游哉,漫不經心的道:“那就要看你了。”

趙麗潇眼睛迅速掃視了下四周,握着手機,低聲狠狠道:“姓曾的,不要以為我還會怕你!”

男人輕笑聲傳來,趙麗潇心裏發堵,她努力忘記的難堪往事變成破碎的畫面接踵而至,閃現腦海,瞬間,二十幾年的教養被她抛諸腦後,“王八蛋!”

電話另一邊靜了會兒,顯然沒有預料到她會如此簡單粗暴。

趙麗潇罵完人後感覺很爽,通體舒泰,深舒了口氣,心想早該罵這個王八蛋了。

只是沒料到男人再開口時聲音竟更輕柔了,“潇潇,你怎麽還是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趙麗潇氣結。

“吃不着葡萄說葡萄酸。”

沒見過這麽有才的,被罵了還能巧妙的往自己臉上貼金,不要臉到了一定境界。

“混蛋!”

又罵了一句後,果斷挂掉電話。

她是知道的,這男人不會輕易妥協,除非用更大的利益交換。

秋日天空高遠,氣溫漸冷,有風拂過,她緊了緊大衣,望向路上的車水馬龍,心頭蒼涼。

可他要的,是她的命……

……

趙瑞出了校門口就看見她媽媽倩麗奪目的身影,當下自豪的挺直小腰板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了過去,旁邊同學用着羨豔的聲音嚷嚷着,趙瑞媽媽來了,好漂亮,像大明星,不過也有些質疑聲……他聽夠了想聽的,過濾了不想聽的,心情愉悅的走到媽媽面前,拉起她的手,仰頭道:“媽媽,同學都說你漂亮氣質好,像大明星。”

趙麗潇目光掃過那些探着脖子的小蘿蔔頭,低頭對着兒子笑,“就你嘴甜,不過,瑞瑞也很帥,是個小帥哥。”

趙瑞撇嘴,嘟囔着,“都說我不像你,要是像你的話,我會更帥滴。”

趙麗潇目光柔和的看着兒子,一時間恍惚,是啊,這孩子小時候的确像她,可長大之後不知為什麽,她的影子越來越淡,反倒是像足了那個人。

原以為這一輩子她們母子都不會跟那個人有一絲一毫的牽扯了,可不知是不是老天捉弄,消失了這麽多年,他居然又出現了,想要打亂她平靜安寧的生活。

回去的路上,趙麗潇開着車,趙瑞坐在後車坐上,叽裏呱啦講那些他認為重要的大事,語文老師因為肚子疼找了別的班老師代課,代課的老師你年紀大,很沒有人情味,竟然罰站。還有什麽同桌被男生打哭了,他幫她報仇,收獲了一盒巧克力。

“你就這麽收了?”

“嗯。”趙瑞誠實的點頭。

“東西呢?”

“給同學分了。”說完,又好像想起什麽,趙瑞道:“不過我同桌好像不喜歡我把東西分給其他同學,整整一下午沒跟我說話。”

母子兩個說說笑笑,轉眼到家了。

趙永源經過那場大病精神頭去了三分,趙麗潇母子進門的時候他正在看報紙。

“爸,我媽呢?”

出院後,這夫妻兩個關系有所緩和,回家後葉恭如基本半步都不離開,深怕趙永源再有個什麽。

趙永源揚了揚手裏的報紙,指着廚房的方向,“瑞瑞早上說想吃芙蓉蒸糕,正在廚房研究做呢。”

“你怎麽想起吃這個?”

趙瑞撓撓頭,也挺不好意思的,嘴饞被逮個正着,也不敢隐瞞,“看電視劇的時候無意間看到的,就記住名字了。”然後正色道:“媽媽,我可不是嘴饞,只是好奇那個東西是什麽樣子,什麽味道,小姨告訴過我,我們這個年齡階段,就是積累知識和常識的關鍵時候,不懂就要問,不會就要學……”

趙麗潇無奈,貪嘴好吃還有這些理由。

“上樓去寫作業。”

“哦,好。”趙瑞小臉兒微紅,白嫩的小手擰了擰書包帶,點頭,轉身,蹬蹬蹬上樓。。

趙瑞上樓後,大廳一時間安靜下來。

趙永源放下報紙,“怎麽樣了。”

趙麗潇把包放在一邊,坐下來,秀眉緊蹙,“慕文非瘦的厲害,看他的樣子,安言去世給他的打擊可能不小。我那麽對他,他竟然連眼睛都不眨一下,仍然堅持把趙氏還回來。今天我去了公司,現在公司運營正常,以前跌下去的股價在緩步上升,郊區那片地的糾紛已經解決了……這麽看,他應該也費了不少心力。”

趙永源沉吟片刻,道:“也許他是真的在自責,如果不是他咄咄逼人,不留餘地,安言也不會心灰意冷想要離開,也就沒有後面那些事了。”

想到慕文非那雙黑沉如死水的眼睛,趙麗潇一陣心驚,不由得道:“如果他知道安言還活着……”

“不能讓他知道。”趙永源打斷她,語氣微沉。

“可是,孩子怎麽辦,難道也讓那個孩子跟瑞瑞一樣,在缺少父愛的環境下長大?瑞瑞很懂事,很乖巧,更聰明,他知道怎麽讓我開心,所以他的那些小心思從不在我面前表露。而他在學校的事情,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我知道他渴望父愛,可我無能為力,自責難過也于事無補,現實永遠是殘忍的。”

趙麗潇說的在理,他的女兒已經嘗過這種苦樂,難道要讓另一個女兒也走這樣的路嗎?

他是看着女兒這些年是怎熬過來的,那些辛酸苦楚,她不說,不代表他這個父親沒看在眼裏,只是今天這一席話她不知揣在心裏多久了。

趙永源疼惜的女兒的同時也很自責,是他沒把女兒保護好,讓她受到傷害。

“麗潇……”

“爸,我沒別的意思,這些年都這麽過來了,我反而習慣了。只是心疼瑞瑞,是我有眼無珠才害了他。如今,更不希望安言和孩子重走我的老路。”

”嗯。“趙永源點頭,“我都知道。”

父女兩久久無言,還是葉恭如端着熱氣騰騰的芙蓉蒸糕出來,打破了大廳裏的死寂。

“嘗嘗我做的好不好吃。”

時光似水,過得飛快,轉眼又過了一個月。

慕文非的生活很規律,家、公司,兩點一線。應酬一概不接,全部推給下屬主管。

慕濤回了美國,趙婕則不知去向,家裏的傭人被他遣散大半,整個慕宅空蕩死寂,漸漸的,他一個人習慣了,每每吃完晚餐,就去她的書房看書。

慕濤走之前想把這裏改成客房,被他阻止了。

之前他從未踏足這裏,現在卻是上了瘾,如果不去,心裏面總覺得少了什麽。

她的書房裏小說傳記比較多,其次是古籍,古醫典之類。

他也不知到自己是怎麽了,似乎是喜歡上了這種感覺,尤其是翻書時看到她标記的注解,題詞,會覺得心頭充盈滿足。

那種感覺讓他欲罷不能。

他像個偏執狂,日日陷在這方小世界裏,貪婪的尋找她的痕跡。

無意間,他發現了她寫的小說,還有出版社的相關信息。

第二天,他給出版社的負責人打了電話。

負責人接了他的電話畢恭畢敬,兩人定了見面地點。

負責人是個中年人,頭發稀疏,眼睛精銳,聽了他的來意,不免詫異,接過稿子看了幾眼,“的确有這麽一會事兒,這篇文章我個人是很滿意的,不過因為作品表達感情太過壓抑,讀者讀完之後難免會有負面情緒,出版社綜合各種考量,才忍痛放棄的。”看對面男人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拿不準他到底是什麽态度,于是又鬼使神差的道:“通常在創作作品時,作者的情緒會被自然而然的代入,這文章基調應該是受到作者情緒影響的,不難看出,當時的作者心情壓抑,難以走出陰霾。如果繼續按照這樣的基調創作下去,對她本人也是一種傷害……”

負責人走後,慕文非一個人坐在那裏默然許久。

手裏的咖啡早已涼透,正如此時他的心,一片冰冷。

疼痛從心底蜿蜒漫出,鑽入骨髓。

那段時間他在做什麽……他拼命的想着,直覺頭痛欲裂。

走出咖啡廳,陽光和煦,卻照不進心底,陣陣沁冷。

“回公司?”路俊問。

他坐上車,閉眼道:“去趙家。”

大門緊閉,顯然他被拒之門外,這也不是第一次了,他早已習慣。

路俊也見怪不怪,

“老板,下午兩點還有個會議,我們還等嗎?”半個小時後,路俊問道。

慕文非緊抿薄唇,目光緊緊注視着那個熟悉的窗口,久久沒有移開眼,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

他再想開口時,猛然看到一輛邁巴赫停在不遠處,車子裏下來一男一女,還有一個孩子。

“曾先生?”路俊不禁疑惑道。

慕文非這時也轉身,看過去,眉頭突然一蹙。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7 章

趙麗潇遠遠就看見慕文非的車子招搖的停在自己家門口,于是在曾崇銘停下車子後,趕忙下車,拉過趙瑞就走,匆忙的連句招呼都沒打。

說實話,有曾崇銘在旁邊,她還是有點心虛的。

既然安言不想再跟慕文非有瓜葛,那麽她也只能尊重她的意思,別讓人發現什麽破綻才好。

顯然男人似并沒有體察她的心思,見她下車,他便也跟了下來,還拉起了趙瑞的手,要親自送他們。

趙麗潇當然不會讓他送,于是出言婉拒,“曾先生,您公務繁忙,暫時還是不要浪費了您的時間,還是快回吧。”

曾崇銘挑眉看她緊繃的俏麗面龐,嘴角微勾,也沒為難她,少見的好說話,“也好,時間不早了,明天再接你們過去。”

趙麗潇臉上閃過一絲愠怒,心道,這個人一如既往的厚臉皮,她的态度已經很明顯了,只妥協這一次,以後就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他也答應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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