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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恣嗤笑了一聲:“五十兩銀子?你騙誰啊,兩只鳥我都能買一間屋子——”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迅速地一抹嘴,跳開了一丈遠,回頭警惕地看着前方,只見剛才那個男子去而複返,面沉似水,那清俊的雙眸中跳動着怒火。

晏恣賠笑着說:“你……開玩笑的吧?誰家的鳥有這麽貴?”

“從上百個鴿種遴選而來,歷經數年訓練,一千個鴿子中到了最後只有一只可以出師,千金易得,一鴿難求,你……居然烤了兩個!”那人從齒縫中擠出幾句話來。

“怪不得這麽好吃……”晏恣脫口而出,旋即捂住了嘴,賠笑着說,“真不是我殺的,它們早就被射死了,我只是順手撿了而已……”

她一邊解釋,一邊不動聲色地朝着道觀挪動腳步,心裏暗暗叫苦:看來今天捅了馬蜂窩了,這名男子看起來俊美,可臉一沉下來一股蕭殺之氣撲面而來,簡直讓人不寒而栗。

“射死的?誰射的?你——”那名男子的瞳孔驟然一縮,厲聲喝道,“你別走!”

晏恣哪裏會聽他的,她早就打定主意溜之大吉,眼看着離此人已經有一丈之遙,便腳尖一點,往道觀竄去。

她自小在市井中長大,最擅長的就是打得過打,打不過逃的游擊戰術,腳底抹油的水平一等一的好,只是這次她失算了,還沒等她跑出幾丈遠,她的肩頭一痛,骨頭好像要裂開了似的,身子被一股大力往後帶去。

晏恣不假思索,不逃反退,順手一扯下擺,拽下那個還沒來得及吃的泥團,往那人懷裏一送,笑嘻嘻地說:“霍大哥別生氣,這是你的另一個五十兩銀子,不能送信了就替你填填肚子吧,物盡所用。”

那人又驚又怒,下意識地伸手去接,晏恣沖着他踢了一腳,趁勢往後發足狂奔了起來。

堪堪跑進道觀後門,晏恣大叫了起來:“救命!老馮你死哪裏去了!快過來!我給你留的一只烤鳥被別人搶走了!”

她慌不擇路,東彎西拐,耳聽着後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頭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裏。

“誰這麽大膽,敢搶我的吃食!”有人氣哼哼地道。

晏恣長舒了一口氣,飛快地躲到他的身後,指着那人道:“老馮,就是他,兇巴巴的,非說那兩只野鳥是他的。”

老馮正是馮道長,一身道袍,須發半白,臉頰略長,一雙小眼睛眯起來都成了一道縫了。別看他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實則卻是個不受拘束的主,和晏恣倒是趣味相投,整日裏就琢磨什麽東西好吃,什麽東西好玩,一來二去就成了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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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一看到那個姓霍的,馮道長立刻斂了怒容,笑着施禮說:“小恣你可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小哥姓霍名言祁,是觀主今日的貴客,霍小哥,讓你見笑了,小恣向來頑皮,如有得罪之處,還望海涵。”

霍言祁眉頭輕皺,傲然受了一禮,正色說:“道長客氣了,只是我有要緊的事問她,還請道長見諒。”

晏恣從馮道長身後探出頭來:“你這人真是太小氣了,不就撿了兩只鳥兒吃了嗎?非說是你的,你倒是叫一聲看,它們會答應你嗎?會答應就是你的!我賠你銀子就是!”

霍言祁氣樂了:“好,你還狡辯,我這黑閃和別的信鴿不同,毛色烏黑,唯頭頂上有一撮白,左右這毛還在……”

晏恣暗道不妙,立刻打斷了他的話:“你還算不算是男人?仗着自己力氣大手腳長來欺負人,我的肩膀都被你抓得快裂了,且不說這鳥不是我射的,就算這鳥是我射的,難道你還要殺了我為這畜生報仇雪恨?你這不是草菅人命嘛!”

旁邊慢慢有些個小道士圍攏了過來,看向霍言祁的目光都帶着幾分譴責和鄙夷。

霍言祁恨得牙癢癢的,這個小賊牙尖嘴利的,居然還倒打一耙:“難道你不是男人?有本事就出來說話,躲在別人後面當縮頭烏龜不成?”

旁邊的小道士們哄笑了起來。

霍言祁不明所以,雙手背在身後,冷冷地朝着小道士們掃了過去,表情冷肅,那些小道士們的笑聲卡在喉中,沒了聲息。

晏恣暗自啐了一口,都是些沒出息的,被人一吓就蔫了。

還沒等她想出什麽脫身的妙招來,廊檐下一陣雜碎的腳步聲響起,一群人說笑着朝着他們緩步而來。

有人忽然掩住嘴驚呼了一聲:“少爺,就是他!方才他在路上調戲小姐了!”

霍言祁的臉色一變,原來這小子不止是個刁滑的小人,還是個淫賊!他正要上前,那馮道長宣了一聲“無量壽佛”,凜然道:“霍小哥,老道這可不得不說句公道話,小恣雖然調皮跳脫,不過要調戲霍家小姐卻是不能的,她可是個實打實的姑娘家,的确不是男人。”

霍言祁頓時愣住了,那個婢女驚呼一聲,吶吶地道:“什麽……他……她是個女的?這……這哪有半分女子的模樣……”

霍家小姐瞪了婢女一眼:“就你嘴快,還不趕緊向人家陪個不是。”

霍言祁輕咳了兩聲,冷肅的神情終于稍稍緩和,沖着馮道長拱手道:“請恕在下眼拙,實在是她……她所為不像女子,不過,在下的确有要事相詢……”

他再往馮道長身後看去,哪裏還有晏恣的影子!

晏恣趁着他們說話,又借着人多和小道士們的掩護,一路抄小道溜出了觀門,急急地下山。

她自覺倒黴,下了山便到了市集上吃了一大碗豬腳面,正想回家好好地泡個澡去去晦氣,便瞧見一個小道士在她家門口鬼鬼祟祟的,一見到她,小道士做賊一樣地竄了上來:“小恣,馮師父讓我來告訴你,那個人有點來頭,讓你這兩天小心點,外頭去避一避。”

這可真是惹上煞星了。

晏恣萬萬沒想到,吃個烤鳥還能吃出一場禍事來,這要是真較真起來,那個霍言祁不要臉地一定讓她賠一百兩銀子,她娘非剝了她的皮不可。

幸好她天生豁達,不一會兒便把這件事抛在腦後,決定到市集裏找自己的好友聊天解悶。

晏恣在市集裏七拐八繞,一路和相熟的街坊說着話,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一家雜貨鋪前,還沒等她開嗓子,就有個年輕人從店鋪裏快步走了出來,看起來也就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不過足足比晏恣高出了一個半頭,高大威武,臉龐輪廓深邃,尤為矚目的是他的一雙眸子,比尋常人的淺了許多,帶着幾分棕色。

“我老遠就看到你了,小恣,這次我從北邊替你帶來了一張狐貍皮,讓你娘替你做件皮襖,冬天你就不會怕冷了。”那年輕人高興地說。

晏恣擺了擺手:“我穿那毛茸茸的渾身就不舒坦,倒是你出去了這麽多日子,怎麽曬成個黑炭了。”

其實那年輕人膚色呈蜜色,看起來十分健碩,不過,這十裏八鄉相熟的都知道,晏家的這位小姑娘對白面書生有特殊的好感,說起話來都能規矩幾分。

年輕人摸了摸臉,尴尬地說:“花不了幾天就會白回來的。”

旁邊有人重重地哼了一聲:“男子漢大丈夫,白嫩嫩的做什麽?少爺你這樣才有男子氣概。”

晏恣吐了吐舌頭,立刻正色說:“是是是,子洛你可千萬別聽我的,辛叔說的對,你力拔山兮氣蓋世,是要做當世豪傑的。”

那年輕人正是小辛哥辛子洛。辛子洛兩年前才到了洛鎮,中秋燈會的時候,被一個小賊挑中了做肥羊下手,幸好晏恣就在一旁,順手把手裏吃了一半的糖葫蘆扔了過去糊了小賊一臉糖沫子,又一起追出了一裏地揪着小賊去見了官。

辛子洛感激萬分,當場就請晏恣在鎮裏最好的酒樓大吃了一頓,他身在異鄉,碰到一個古道熱腸、古靈精怪的同齡人,親近之感頓起,一來一去,兩個人成了好友。

辛子洛是從北邊過來的,倒賣一些皮草和藥材,身旁有幾個家仆在幫襯,辛叔就是其中一個。

瞧着辛子洛的氣度和日常用度,晏恣揣摩着他應該是北邊大戶人家的少爺到各地歷練的,自打在洛鎮落了腳之後,辛子洛也時常外出跑商,有時候一走就是一兩個月,骨子裏都透着點神秘。不過,辛子洛不說,她也就不問,朋友貴相知,何必問出處。

唯一不太舒爽的是,辛叔看向她的眼神總是很僵硬,尤其是辛子洛不在的時候,說起話來夾槍帶棒的。晏恣也納了悶了,她自小特別有長輩緣,一些年長的婆婆大叔都很喜歡她,怎麽到了辛叔這裏就行不通了?

辛子洛瞟了辛叔一眼,辛叔板着臉不吭聲了。

晏恣暗道掃興,來聊天又碰到這麽一個黴星,她不想自讨沒趣,随意聊了幾句便識趣地告辭走了。

出了門還沒等她走出多遠,身後傳來一聲呼喚:“晏姑娘請留步。”

晏恣回頭一看,只見辛叔大步朝着她走了過來。

她有些意外,忍不住挑了挑眉:“是子洛叫我有事嗎?”

辛叔搖搖頭,沉默地看着她,好半晌才說:“晏姑娘,你和我家少爺,還是不要太過親密的好。”

晏恣氣樂了:“子洛是你家少爺?我怎麽聽着反倒你好像他老爺子?”

辛叔的臉色一變,僵硬地道:“你不要胡說八道,我是伺候少爺的,自然要為他着想,少爺在應州也算是有身份的,我怕他耽誤了晏姑娘,也耽誤了自己。”

晏恣嗤笑一聲:“耽不耽誤,你說了不算,子洛是我的好友,除非他自己要和我割袍斷義,不然,輪不到你指手劃腳的吧?”

說罷,她傲然一揚下巴,頭也不回地走了。

平白無故惹了一堆閑氣,晏恣都快氣得渾身冒煙了,一路琢磨着自己到底是犯了什麽太歲。走了好一會兒,她瞧見前面轉角圍了一群人,有熱鬧可看,她立刻把剛才的倒黴事抛到九霄雲外,樂不颠颠地扒開人群朝裏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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