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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這一個看起來甚是圓潤,顏色和旁的那些發青的不一樣,是淺淺的黃色,上面也沒有芽。
寧縣令略帶詫異地看了幾眼,也彎腰下去翻找,找了好一會兒才又找出一個來。
“這東西到底叫什麽?”燕恣納悶地問,“怎麽這裏從來都沒見到過。”
寧縣令皺着眉頭道:“陳家老二說它叫洋芋,說是切塊入土能活,一塊便能收獲一串,不需要操心便能滿足一家人一年的口糧,這簡直就是一派胡言,又不是什麽神仙的寶物。況且我們大梁素來以小麥稻米為口糧,豈是能擅自改動的,萬一有變引起恐慌那便是殺頭的重罪!”
燕恣手裏拿着那個黃色的洋芋,堅持和寧縣令、陳娘子一起入了死囚牢裏。又過了一會兒,霍言祁也回來了,告訴燕恣,那玩藝兒的确有毒,吃下東西的野狗口吐白沫,眼看着都快沒氣了。
死囚犯一人一間,空間狹小,陳家老二木然坐在地上,神态呆滞,披頭散發,看見陳娘子的時候眼睛驟然亮起。
陳娘子已經絕望,再也不見那日在洛安山莊前隐忍期盼的模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陳家老二隔着木栅欄把陳娘子摟在懷裏,語無倫次地勸慰她,說都是老天爺在懲罰他起了歪念和她和離,原本想着等自己有銀子了再把她接回來,這樣在她父兄面前也能長點臉,卻沒想到會一念之差釀成大禍,現在他只求早日輪回,來世再報答她的一片心意。
燕恣拿着洋芋在手中抛了抛,忽然問道:“寧大人,你說,故意投毒致死和過失致死,量刑上有什麽區別?”
寧縣令躬身答道:“公主殿下,據大梁律例,前者重罪,以命償命,後者視情節而定,徒刑五年起至流放三千裏不等。
“依我看,這陳家老二恐怕是屬于後者,”燕恣沉思了片刻道,“寧大人,你且稍待幾日,我派人去南洋那邊查一查,要是我沒記錯的話,曾經有個長輩長居嶺南,又曾出過海,和我聊過南洋的風土,那邊的确有這種名叫洋芋的東西。”
燕恣當即和寧縣令二人一起商讨,洛安山莊派人和寧縣令的人一起前往嶺南,一去查詢陳家老二幹活過的那個船隊,二到嶺南偏南拿處去查訪這種名叫洋芋的作物,看看是否有人食用這種東西。
不過,這一來二去最起碼一個多月的時間,燕恣讓陳娘子安心等待,與此同時,寧縣令将重新提審陳家老二,查詢當日的細節,并将那幾個找出來黃色的洋芋分別做試驗,看看這中毒是否是因為色澤的原因。
寧縣令甚是詫異,他平日裏倒也聽說過很多這安陽公主的傳聞,褒貶不一。安陽公主出身民間,別莊就在洛鎮,幾項惠民之為他也聽說了,可圈可點,京畿一帶的平民對她贊不絕口;但在京城貴女圈,提起這安陽公主卻總是帶了幾分不屑,說她驕橫跋扈,風流成性,行事簡直贻笑大方。
如今看來,京城的傳聞多半就是一葉障目,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民女如此盡心盡力,為人謙和大度,談吐風趣自然,不以一己之私、一己之好以權壓人,實在難得。
臨別前,燕恣再三表達了歉意,說是自己這算是越俎代庖,得罪之處,還望寧大人海涵。
寧縣令有些不高興了:“公主殿下再這樣說便是在侮辱下官了,人命關天,下官豈能為自己的虛名而昧了良心?如果确實錯斷了,下官一定當面向公主致謝。”
“說的好,”燕恣有些振奮,燕伯弘用人的确高明,這小小的一縣之令居然如此豁達,也不因為她公主的身份噤若寒蟬,以後前程一定不可限量,“寧大人得空多來山莊走走。”
回山莊的路上,霍言祁一直若有所思地看着燕恣,看的她心裏有些七上八下了起來。
她忍了一路,快到山莊前終于忍不住了,摸了摸臉詫異地問:“我這臉上是長花了嗎?”
“今天我可替你捏了一把汗。”霍言祁笑着道,“那個寧大人,出了名得難纏。”
燕恣愕然看着他:“那你怎麽不早說?怪不得你一直跟在我後面,也不亮出你的身份,是不是怕得罪他?”
霍言祁的嘴角微翹,壓低聲音道:“我原本打算他要是對你不敬,我就讓他吃點苦頭,不亮身份,也不算是我正式對上他,讓他稀裏糊塗得比較好。”
燕恣撲哧一樂:“他怎麽個難纏法?居然連你這個大将軍也忌他?”
“他以前是吏部的郎中,頗有才華,很得陛下看重,就是為人很是傲氣。據說有次他寫了萬字長言勸谏陛下進行吏治改制,陛下正巧身體不适,耽擱了好幾日沒看,他便在朝堂上彈劾陛下,和陛下争得面紅耳赤。”
“父皇沒把他撤職查辦嗎?”燕恣聽得甚是有趣,這樣看來,今天她算是很有面子呢。
“陛下把他調到縣城當縣令了,從北地到華中,最後到了京郊,這幾年來,他一共調任了四處地方官,看起來脾氣倒是被磨得好了。”霍言祁微笑着道。
“父皇是在磨砺他吧?”燕恣恍然大悟。
霍言祁點了點頭:“看着吧,以他的能力和背景,不出兩年,他便會重回朝堂。”
燕恣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把霍言祁看的心裏忽上忽下的,不知道自己哪裏說錯了。
“父皇怎麽就不磨砺磨砺你呢?”燕恣歪着頭問,“你要是到那裏去當了一名小兵,我一定天天來嘲笑你。”
兩個人一路說笑着,眼看着前面就是洛安山了,燕恣看天色還早,便調轉馬頭,和霍言祁一起沿着山道上山去看馮道長。
他們領了幾個侍衛,棄馬步行,拾階而上,不到小半個時辰,便到了三生觀。
三生觀裏的小道士還認得燕恣,紛紛過來打招呼,只不過見了她身旁這個看起來冷冰冰的煞星,都沒說幾句話便溜走了。
霍言祁去和觀主打招呼,而燕恣則一拐彎去了馮道長的住處。
今日馮道長居然也沒出去逍遙,從門縫裏看去,他好像坐在房裏抄着經書。
燕恣童心大起,蹑手蹑腳地到了門邊,忽然大喝一聲沖了進去:“老馮!”
馮道長吓得一哆嗦,差點一出溜從椅子上滑下來,一見是她,這才拍了拍胸口道:“你這家夥,怎麽當了公主還是這副德行!”
“咦,你怎麽知道?難道你掐指算過了嗎?”燕恣好奇地問。
馮道長擡指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傻瓜,那晚霍言祁到我們觀裏來搜過了,兩下一比較,我還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燕恣摸了摸腦袋,悻然道:“你就知道彈我,說好的教我星象算卦,這都過去多久了,還是半拉子,不如你住到我的公主府來?一邊享享清福一邊教我。”
馮道長連連搖頭:“不可不可,我自在慣了,可不去你那裏受罪。”
說着,他仔細地打量着燕恣,嘴角露出一絲暧昧的笑容:“我看你眉梢眼角含春,是不是有了意中人了?”
燕恣的臉騰地紅了,朝着身後看了看,見沒有霍言祁的身影,這才小聲道:“你怎麽看出來的?快教教我。”
馮道長凜然道:“這太複雜了,除了生辰八字還要算天幹地支,你得跟在我身邊做兩年的小道士才能說得清楚,總而言之,你的命格和八字富貴榮華,只是這桃花只怕是散不掉了,你可小心着點,桃花雖美,只是桃花入命了可不好。”
燕恣的臉更紅了,她想起那日在景福樓那混亂的場面,這也是她遲遲沒有正式回應霍言祁的原因之一,她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大家都不受到傷害。
“老馮你這麽厲害,不如來替我算算,我命中注定的是哪一個?”燕恣煩惱地道。
“你這麽想知道?”馮道長正色看着她。
燕恣把頭點得像啄米的小雞。
“不告訴你。”馮道長嘿嘿一笑,擡手就去捂自己的胡子。
燕恣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揪住了一撮,威脅道:“老馮你可夠了,快說!不然胡子不保。”
馮道長抓着胡子賠笑道:“公主撒手!天機不可洩露,你這是要老道短命不成?總而言之,老道可以透露一句,你心裏念着誰,誰就是你命中注定的人,這命格,啧啧啧,實在是所向披靡啊。”
霍言祁從觀主那裏出來了,兩個人一起去了後山,後山臺階蜿蜒而上,登高往下一看,蒼翠連綿,依稀可見山莊那蓄水小湖,俨如一顆碧珠掩映在青山之間;而環着山腳一側則是山莊綿延的農田,一片金色的稻田穿插着點點嫩綠,看得人心情都開闊了起來。
兩個人信步而走,不一會兒便來到了那桃林前,相視一笑——這裏正是他們倆最初結緣的地方。
一想到那噴香而有嚼勁的肉,燕恣忍不住要流口水。
霍言祁深深為軍營中的那群黑閃而擔憂,只好引誘道:“其實,山雞、野鴨、野鳥的肉質美味,最好的便是野豬的後腿肉,一片片削下來,用上好的黃酒腌制後翻炒,才算得上人間美味。”
“真的嗎?”燕恣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瞧着他,“那我什麽時候可以吃到?”
“過幾天我就派人去打,你就別惦記我那黑閃了。”霍言祁暗暗叫苦,南衙禁軍成了打野豬的,這要是說出去,他的臉都沒地方擱了。
“我怎麽會惦記黑閃!”燕恣正氣凜然地道,“它們雖然是畜生,卻為我大梁立下赫赫戰功,死了也得埋起來,對了,霍小哥……”
她的臉一垮,讨好地沖着霍言祁笑了:“咱們替那兩只鳥立個衣冠冢怎麽樣?”
霍言祁哭笑不得,這臉變得夠快的,要是獵不到那野豬肉,是不會她得把眼前這個霍小哥烤起來咬兩口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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