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別再消失

錦畫軒的園中也有一池碧湖,水畔有座忘亭。

初苒從前少到這裏來,現在她卻忽然發現了這裏的好處,常常長裙搖曳,獨自走到這裏。一人站在亭中,擡眼望去。只能看見一方泱泱碧水,其他什麽也沒有。

日複一日,初苒每日耗在這裏的時間越來越長,湖風漸冷。

蕭鳶孤立在樹下,緊緊地看着亭中那道柔弱的身影。

素錦裹系在纖細的腰肢上,向身後打成碩大的合歡結,壓住翻飛的裙裾,也牽絆了那飄然欲去的倩影。蕭鳶心裏無端生出抽搐的痛,他恨不得立時沖過去,将那道柔弱的身軀攬入懷裏,緊握的掌中似乎都已感受到那一抹柔軟的冰涼。

錦畫軒又下了禁令,一幹人等不得離開小院半步。

小桃瞪大了驚恐的眼睛,初苒卻不惱,心境靜哪裏都是無人境。讓茜兒搬出坐榻,鋪上絨墊。初苒獨自倚在榻上,一躺就是半日,偶爾睜眼,看見的都是遮天蔽日的樹蓋。

已是初冬天氣,小桃嘴皮磨破,跪地苦勸,初苒仍是日日躺在樹下不言不語。蕭鳶來時,她就阖上雙眼,側臉一旁。

一日深夜,祁順被驚醒。

小桃不顧禮數,跪在屋外哭喊:「求管事大人快讓王爺來看看我家姑娘,姑娘只怕不好了!」

半刻功夫,蕭鳶就到了初苒榻前。

初苒面色青灰地僵卧在床榻上,一縷游絲般的氣息,斷斷續續,似乎随時都能去了。

蕭鳶立時紅了眼,吼道:「去請姜太醫!」

祁順忙扭身奔出去,莫青也急道:「王爺,姑娘只怕是患了急症,姜太醫來府尚需時間,還是請杜老先生先過來瞧瞧才好。」

蕭鳶将初苒冰涼的身子攬在懷中,頭也不回,喝道:「去請!」

不一會兒,杜衡就衣扣參差的被扯進了內室。醫者德也,一見初苒的面色,杜衡便忙從診箱中取出一枚丹丸塞入初苒口中吊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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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診過後,杜衡面有難色地問道:「王爺,貴人可是有過舊疾?」

蕭鳶皺眉點頭,杜衡嘆道:「如此便有些棘手,屬下先去備些湯藥,待姜太醫到了,再細商治療之法。」

濃稠的湯藥很快呈了上來,蕭鳶托扶着初苒,小桃折騰了半晌,湯藥終是灌進去半盞。

忽然,外頭高喊着:「姜太醫到。」

杜衡引着一位年近七旬的矮個兒老人踏進內室。姜太醫只向王爺虛浮一禮,就跪在榻前凝神扶脈,後又開了針匣取出金針度穴。

滿屋的人都凝神屏氣,伴着初苒一聲綿沉的嘆息,衆人這才艱難地跟着緩過來。小桃跪在門外,熱淚無知無覺地滾滾而下,茜兒早已哭得雙眼紅腫。

蕭鳶見初苒的臉色由青轉白,忙問道:「姜太醫,此番可是好些了?到底是何症。」

姜太醫颔首道:「此症乃憂思過甚,邪風入體所致。只因引發了舊疾,又拖延了些日子不曾發覺,故而病勢來的兇險。」

「方才杜先生用藥極妥,老夫又以金針疏導,現下血氣已然通暢。當務之急,還需商議一個治療之策,根治了才好。」

蕭鳶拱手道:「那就勞煩姜太醫速尋良方。」

「老夫怎敢當王爺的禮!自當盡心竭力。」姜太醫忙行了禮,與杜衡一同到外間去商榷藥方。

蕭鳶坐回榻畔,俯身凝看着初苒面,思緒翻騰。

這幾日他也曾想過,為何非要将初苒牢牢地掌控在自己手中。即使是他信任的妻子,向他明辯利害,說要幫他安排妥當,他也不願放手。

而今,他卻知曉是為何了。生死兩重天,愛他的母後、寵他的父皇、谪仙般的皇兄,不都是在他少時的懵懂中莫名消逝的麽。這一次,他不會再讓初苒出一點差錯。除了他自己,天命和人事,他都不再信了。

蕭鳶眼前有些恍然,景帝時,從來沒有一個皇子可以象他那樣,被父皇頂在肩上,在金殿裏來回奔跑。

景帝還邊跑邊喊:「朕的鳶兒飛啰,飛啰,飛高高啰!」

那時蕭鳶稚嫩的笑聲,歡暢的可以掀翻金殿上的琉璃瓦。景帝就為了愛子的笑聲,不惜天子之尊,不懼五旬的年紀,馱着愛子來回奔跑,直到汗流浃背。

懿德皇後的病容中也難得的透出一絲紅暈,一邊憂心皇帝的身體,一邊又掩不住笑。見母後實在着了急,在金階下一直微笑的太子蕭辰昱,才會過去把頑皮的蕭鳶接下來。

可是這般美好的歲月,在蕭鳶八歲時便戛然而止。懿德皇後薨逝,死于血熱症。先皇後去世的頭兩年,景帝還與愛子相互撫慰着失愛之痛。

但是後來,景帝卻猶如變了一個人。不僅在百官面前痛斥蕭鳶,甚至在後宮中,也開始冷淡疏遠,甚至嫌惡。對太子,景帝則耳提面命的教導,日日親近,給予了儲君最大的榮耀和扶助。

再後來,景帝給蕭鳶匆匆賜下一門親事後,就将他逐出晟京,圈禁在封地中。

蕭鳶常常會想,先帝是為了太子的儲位、大晟的穩定才打壓他這個皇嫡子的嗎?

可是論賢德,論學問,太子殿下的風儀在大晟無人能及,朝中追随者甚衆。除非太子死去,否則不論是他蕭鳶還是那些皇庶子,都無法将他的尊榮撼動半分。

可如今,連他也病了!那個曾經的太子殿下,如今的元帝。

繼位後,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建樹,就生病了。日日消磨在病榻上,甚至不曾有過子嗣。

坊間傳聞,因為新帝好色,床笫間助情之物用得太多,所以才斷了後嗣。盡管所有的傳聞都得到了朝堂上的暗臣和探子的證實,蕭鳶仍然無法想象那個曾經光風霁月、情志高遠的皇兄,是怎樣在病榻上好色的。

唏噓之餘,蕭鳶常想,母後的薨逝還可以說是生老病死,那父皇呢,皇兄呢?為什麽一個個都如同中了邪一般,十年,蕭鳶也不曾弄明白。

每每聽到當今元帝沉屙已深,子嗣無着,蕭鳶都心緒糾結。

他憐他,又恨他,恨他在父皇逐他出京時,選擇沉默。恨他在父皇駕崩時,不肯讓他回去奔喪。

九年了,他也不曾,哪怕是一次,召他回京祭拜。

沉郁間,小桃進來說,姜太醫與杜先生已經有了計較。

蕭鳶忙起身去了外間,杜衡已經出去,姜太醫獨自立在案前等候。

「可是已有良方?」蕭鳶疾步過去問道。

姜太醫字斟句酌的說道:「回王爺王,方子是有了,卻也算不得極好的良方。貴人的病是新症舊疾齊發,老夫以為,當先治舊疾,再醫新症。貴人體寒,不但要治還須将養,不藉此除了舊根,日後定然麻煩無數。只是…」

「只是什麽?」蕭鳶急道。

「只是如此,病好得卻慢了,貴人要受些熬煎。」姜太醫徐徐說道:「但是若能依老夫所想,這般且治且養,可固本培元,于貴人日後的身子強健大有益處。」

蕭鳶問道:「不知需多少時日。」

姜太醫笑道:「人之五行也歸于自然,熬過了今冬,明年春暖之時,貴人自然大好。」

蕭鳶見他說得信心滿滿,放心了不少。釋然笑道:「姜太醫說得甚有道理,想是先前舊疾未愈時,就因不曾推敲病症,一味行虎狼之補,才誤了病的。此番,必依太醫所言,且治且養,斷了根去才好。」

姜太醫複點頭笑道:「正是,只需将這藥好生吃了,十日中病情無反複,就該無大礙了。平日裏煩勞杜先生多多照看,老夫每隔半月,來請一次脈。」

兩人一路談論着些調養之法,走到廊下,姜太醫又說道:「貴人之症起于憂思過甚,這心病卻是藥石所不及,王爺還須尋法子開解。」

蕭鳶點頭,姜太醫又眼神一聚,說道:「另有一樁也極要緊!貴人病愈之前,切不可行房中之禮。」

蕭鳶聞言不由擡眼,姜太醫正色道:「貴人體質寒弱,血不歸心。若妄行房中之事,損了陰鸷,恐日後子嗣艱難。」

蕭鳶聽得仔細,姜太醫自然也知道點到為止,徑直微笑着告辭去了。

待蕭鳶回去時,初苒竟然已經醒來,小桃與茜兒正在喂藥。可是初苒雙眼迷離,神思渙散,藥潑灑了半盞,也沒喂進去幾口。蕭鳶忙去榻上摟了初苒,撐開颌骨,小桃才将藥盡數喂完。初苒脫力,又沉沉地睡了過去。蕭鳶将她攬在懷中,直到把她身子暖得溫熱,才起身自到外間小睡。

一連十日,蕭鳶都守在錦畫軒中。初苒一日比一日清醒,湯藥粥飯都進得甚好。蕭鳶也覺出她對自己和悅了許多,愈發悉心仔細,衣不解帶的照料。進藥用膳,皆親力親為,不假手于人。

初苒也不再固執,二人從前的尴尬猶如昨日之秋風,竟無影無蹤了。初苒精神好時,偶爾還會與蕭鳶說笑一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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