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忘川水
半晌,止可才在一室針落可聞的寂靜中呆呆地回了句:“啊?”
岸粱本就心中忐忑不安,聽到小兔子這個反應,立馬不滿地皺了皺眉頭,他抿緊了雙唇,用那雙眼睛緊緊盯着對方,氣到不想說話。
然而小兔子那雙眼睛卻在眼前晃來晃去,黑白分明又清澈幹淨,裏面萦繞着霧氣般,像顆精心挑選出來的玻璃球。
那模樣仿佛在說:我是真的沒明白你在問什麽。
岸粱心道,都什麽十萬火急、千鈞一發的時刻了,休想再用這種眼神騙我心軟!于是他在一秒後移開了視線,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看向一排整齊的熱水器。
沒有那兩雙眼睛在自己面前晃悠之後,心中越想越氣,越想越不是滋味。
——老子對你這麽好,你竟然還敢在這種顯而易見的選擇中猶豫不決。
他在心中暗自罵了一句髒話,繼續想:天天疼你都特麽白疼了。行啊,止可,心這麽狠,你可真行!
想了一會兒,越來越氣,就在他快要受不了這漫天的委屈的時候。
小兔子的聲音忽的響起。
“寧同學,昨天的事……你能原諒我嗎?”
滿心以為自己一黑臉就會被小兔子手腳無措趕忙來哄着的岸粱眼中充滿了震驚:!!!
竟然先去跟寧岑這個智障說話了?
他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度以為自己因為太憤怒而出現了幻聽之類的錯覺。
接着,只聽止可那輕若蚊蠅一般的音量繼續在熱水房中蔓延,“不、不能原諒也沒關系的,我……我我很抱歉對于昨天發生的事情,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解釋,就……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說完,薄薄的臉皮立馬紅透了,仿佛被自己的厚臉皮要求給羞得無地自容一般,然後低着頭一溜小跑趕忙跑到了岸粱身邊。
拉起岸粱的胳膊便匆匆跑出了熱水房。
還一肚子氣的岸粱突然被拉起來就跑,一臉的莫名其妙,還差點被熱水房那個沒眼力見的門檻絆了一跤。
半晌,跑出許遠的止可才停下,他一手抓着岸粱的手腕,一手緊緊抱着懷裏的水杯,望着遠處昏黃路燈下的校園景色,急切的呼吸。
岸粱看着前面喘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兔子,心想小兔子喘的這麽厲害,讓人很有一種他下一秒就會因為缺氧而昏倒的錯覺,不由得就伸着胳膊在對方背上拍了拍。
從沒幫人順過氣的岸粱不小心就沒控制好力氣。
莫名其妙被打了兩下止可擡頭,睜着兩雙大眼睛一臉委屈地瞧着對方,嘴裏還在不停喘氣,然而即便是委屈成這樣了,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是用那雙水光潋滟的眸子瞧着岸粱,又默默地調整好呼吸。
岸粱也意識到自己手勁好像有點大,尴尬地收回了手掌背在身後,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那個,你真要搬……”回206去住啊?
他還沒說完,對面好容易深呼吸兩口不再喘的止可皺着臉打斷他,“岸粱,我剛剛……是不是有點無理取鬧啊?”
岸粱被止可這話問的一愣,随即反應過來,心道小兔子還算是有點良知,知道剛剛沒主動來哄自己而是先去和寧岑說話這事做的不地道。
于是他将兩手環胸,斜眼瞧着眼前的人,氣勢擺的足足的,從鼻腔裏“哼”了一聲:“你還知道啊。”
“連你都感覺到了……那那那寧同學該有多不開心啊……我剛剛真的太過分了。”小兔子臉皺的更加厲害,抱着懷中水杯的手糾結的緊緊的。
卻沒看到對面某人的臉色已經臭的完全不能看了,止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繼續反思自己:“明明寧同學都讓步了,說只要我搬回206就不生氣了的,可我還是因為只顧及自己的想法而駁回了他的面子……我真的太過分太自私的。”
岸粱一愣,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剛剛止可說了什麽,他舔了舔嘴唇,問:“你不搬回206了?”
止可眼中急的瞬間就湧上了一汪水,“岸粱,你也覺得我太自私了是不是?你會不會也像其他人一樣……”說着就不敢繼續往下問了,他只是一只手無措地抓住岸粱的袖子,緊緊地,一點也不敢松,仿佛怕一不留神對方就跑了。
剩下的話他沒說完,然而岸粱還是輕易就補全了對方的話語:你會不會也像其他人一樣變得不喜歡我?
看着眼前這個眼睛已經微微泛紅的止可,岸粱忽的想起來他好像才剛對自己說過一句話:你好像是唯一一個不讨厭我的人呢。
場景一瞬間重合在一起,岸粱突然就有種止可不是在抓着自己,而是在抓着最後一根水草的錯覺。
所以,自己對對方這麽重要,怎麽還會蠢到去和寧岑那個腦殘去計較一個簡單的問題,這麽明顯的答案,早就在很早之前小兔子就回答過他了啊。
只是一個舉手之勞,對方就一直記着自己的好,叫他起床也好,幫他買早餐也好,任自己怎樣欺負都不會不高興也好,仿佛一個沒有脾氣的小精靈一般,和自己一起罰站,幫自己寫檢讨,怕自己和別人有沖突。
都這麽乖了,這麽招人疼了。
怎麽還會想着對方會離開自己呢。
明明這段友情是兩人共同的維持下才建立起來的啊,哪有單方面的付出就能行得通的。自己疼小兔子,難道小兔子就不疼自己嗎。
他不也是仗着小兔子不會離開自己,才會幼稚地逼他去做選擇嗎。那樣急躁的破門而入,那樣大聲的質問,都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存在感罷了。
不然,只需要在門外偷偷的聽一耳朵,知道對方的答案不就好了麽,進退有度,就算對方不選自己也不會有面對面的尴尬。
還不就是心裏認定了對方會選自己,認定了對方不會将自己擺在那種尴尬的境地麽。
唉,他嘆了一口氣,手腳無措地安慰已經開始掉金豆子的止可:“別哭,愛哭的孩子長不高。”
誰知道這次這招卻失了靈,對面的小兔子哭的越發厲害,卻又一聲不吭,只是默默地掉着眼淚,垂下頭誰都看不清他的面容。
岸粱這下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又是摸頭又是抱着對方幫他順背,不管是拿袖子幫對方擦淚,還是用手在止可下巴處接着他的眼淚,全都沒用。
他就這樣垂着頭無聲的掉着眼淚。
仿佛天塌了一般的模樣。
岸粱實在沒有辦法了,到了最後幹脆無奈道:“止可,你要是再哭我就陪着你一起哭了。”
止可不做反應。
下一秒,耳邊炸天一般的響聲傳來,将止可吓得一個激靈,身子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他擡起臉,不明所以的望向發聲處。
透過朦胧的淚眼,之間一道平日裏冷酷到不行的同桌,正以一種天崩地裂的絕望神情張嘴大聲幹嚎着。
即便是路上早已沒了人,止可還是被他這種幹嚎的氣勢臊的臉色發燙起來。
他伸手拽了拽還在努力發出噪音的人,輕聲阻止對方:“岸粱,你、你別哭了……真的,別哭了,鳥都被你吓飛了。”
作者有話要說: 岸粱:為什麽止可總覺得一松手我就會不見?別說,他這樣還怪招人的。
寧岑:不,他抓着你只是因為你蠢得和哈士奇一樣,外號撒手沒。
岸粱:……你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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