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鵝肝綿密的味道在舌尖化開,勾起季欽記憶深處的情愫,他心口一動,給白小雲也夾了一塊。

喻星垂眼疾手快站起來把鵝肝夾走,“我姐姐從來不吃鵝肝。”

季欽一下子愣住。

嗓音裏含着一絲不解,他問白小雲,“你不吃這個?”

白小雲吃着東西,嘴巴抿着微微嘟起,雙頰有點鼓,她不好說話,點着頭恩了一聲。

然後她突然想起件事。

她忘了是在哪個快穿世界,有個自出生被視為災星的皇子,因為不受寵愛,住得宮殿破舊簡陋,吃穿比她這個揣着系統給的私房錢的小宮女都差。

她記不起他的模樣了,但記得他總是冷冰冰的,拒人千裏之外。

然後任務快結束的時候,皇子的母舅,平定邊疆戰亂的大将軍回來了,皇子得以參加了宮廷宴會。

他回來後,神色有點不自然。

之後換了衣服,遞給她幾塊包着的鵝肝,說他嘗過,味道很好,這幾塊打賞給她了。

她不喜歡鵝肝的味道,拿着正不知道怎麽辦。

皇子又走回來,冷冷的說,要是她敢吃剩,他會罰她。

後來她看到他被鵝肝染髒的中衣。

她一直都想不通,那麽矜冷的一個皇子,到底怎麽想到,在隆重的宴會上,偷偷藏了鵝肝回來……

季欽這時回過頭,垂下了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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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星垂單手托着下巴微微沉吟,在墨鏡下的眼睛一眨,嘴角勾起幾分不懷好意的淺笑,他道:“季總,你什麽時候見我姐姐吃過鵝肝?她呀,除非是跟人不熟,不好意思拒絕。”

季欽眼皮輕輕抖了一下。

蘇雁南仿佛對這個話題感興趣,拿起餐巾斯文的擦了下嘴角,慢條斯理道:“白小姐應該是不習慣動物內髒的味道。”

唰一下,四道目光看向他。

白小雲十分好奇他為什麽這麽說。

黛西是感到蘇醫生話不多,但好像很博學的樣子。

喻星垂被刺激了一下,不相信有人比他還了解姐姐。

季欽微眯了眯眼,莫名察覺到一絲隐藏的危機。

所有人都放下了刀叉看過來,蘇雁南仿佛被小小得吓了一跳,然後失笑,“是這樣的,我在首大醫院工作,先前跟白小姐父母聊起的時候,他們說白小姐曾經在首大做過手術,所以我猜,她因為生病養成了飲食清淡的習慣,應該不會碰膽固醇含量高的食物。”

他言笑晏晏,“白小姐,我說的對嗎?”

白小雲笑着點頭,語氣輕柔,“是這樣的。蘇醫生,叫我白小雲就好了。”

蘇雁南笑,“那你也不要總叫我蘇醫生了,叫我名字吧,蘇雁南。”

白小雲的笑僵在臉上。

蘇雁南看着她,“蘇州的蘇,塞雁高飛人未還的雁……”

白小雲心髒提起,有些喘不上氣來。

蘇雁南道:“……楠木的楠。”

一字之差。

白小雲不知道是僥幸還是什麽,松了口氣。

季欽微微沉吟,擡眼看向蘇雁南,“塞雁高飛人未還?”

他笑,“塞北的大雁振翅南飛,可是思念的人卻還沒有回來。蘇醫生為什麽不直接說雲雁的雁,寓意好,再不濟也可以說大雁的雁,讓人一聽就明白。”

蘇雁南也笑看着他,“哦,這個怪我,一心想炫耀文化,反而弄巧成拙。季總口下留情。”

這個蘇醫生好有趣。

黛西噗一聲笑出來,見季欽冷眼看過來,她立馬噤聲,埋頭吃東西。

喻星垂還以為季欽能說出什麽,聞言嗤了一聲,“咬文嚼字,挑毛揀刺。”

一頓飯吃得七七八八,幾人歇了會兒,出了餐廳往回走。

黛西跟蘇醫生并排,說她最近總是肩膀疼。

喻星垂跟白小雲并排,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他跟姐姐親近似的,手指總勾着她衣擺玩鬧。

白小雲無奈的呵斥他,“你再這樣,我要生氣了,真的要生氣了。”

季欽走上前,想起剛才蘇雁南說的話,詢問她:“蘇醫生認識你父母?”

白小雲回頭,“以前不認識,我們吃飯前,姥姥在外面暈了一次,碰到蘇醫生進行了緊急處理。媽媽說蘇醫生在我們那個小區住,他又一個人來休假,我們就邀請他一起玩,權當多了個朋友。”

季欽點頭,“太巧了。”

白小雲,“恩?”

季欽擡眼,“你姥姥現在怎麽樣?”

白小雲道:“蘇醫生說她應該好好休息,等回去再做個全面檢查。”

喻星垂鑽進兩人中間,“姐姐,晚上我們去哪兒玩?”

白小雲往旁邊走了一點,拿出手機記錄的攻略,“晚上……”

腳下猛地跑來一個白團子,她差點踩上去,才看清是只小狗,小狗擡起兩條前腿,趴在她腿上,打着轉汪汪叫。

“白白——”

有人喊。然後一路小跑過來,抱起小狗,“不好意思,我家狗狗太活潑了,總喜歡蹭別人。”

白小雲道:“沒關系,它好可愛。”

“那你要不要摸它一下,它不咬人的。”

白小雲伸出手摸了下,又摸了下,“好可愛,好乖啊。”

狗狗主人抱着狗狗走了。

喻星垂睨過來,“狗有什麽可愛的。”

哪有他可愛。

蘇雁南不經意道:“喜歡寵物可以養一只,養寵物可以給家裏添加很多樂趣。”

白小雲,“不了,我媽媽皮膚過敏。”

蘇雁南不再說什麽。

記憶中十五歲的少女作為他二叔母閨蜜的女兒,在有一天,住進了家裏。

他聽到二叔母提醒她,不要跟蘇雁南搭話。

結果她追着薩摩到了他身邊。

她擡起頭,雙眸如一汪秋水,笑容純淨,“哥哥,你喜歡狗狗嗎?”

他看了一眼旁邊沒人,露出笑,“喜歡。”

她抱起狗讓他摸,“我也很喜歡,可惜家裏不能養。”

“為什麽呢?”

“……我媽媽皮膚過敏。”

她也看了看周圍,又小聲告訴他,“我告訴你個秘密吧。其實那只是媽媽的借口,我知道為什麽。因為我小時候養過寵物,後來它老了,就自己走了,我偷偷哭了一場。我猜媽媽看到了,她們不想再讓我因為得到又失去而傷心,才有了那套說辭。”

他表面溫柔。

內心築起高牆,陰暗而醜陋。

但因為她,莫名生出同病相憐的感覺。

他得到過的親情失去了。

他得到過的榮譽失去了。

他得到過的健康失去了。

他從人人豔慕的豪門蘇少,變成像寄生蟲一樣活着的廢人。

從雲端到地獄,看盡人心叵測。

他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就很想再擁有一樣東西。

他想要她。

他小心翼翼掩飾着內心的肮髒,想要少女最純潔的笑容。

後來,

她也失去了。

他曾質問老天,他沒有資格擁有幸福嗎?

“蘇醫生?”

白小雲道。

蘇雁南擡眼,原來不知不覺已經走到酒店樓下,少女對他揮手,“晚上有活動的話,我叫你。”

蘇雁南笑,“好。”

他順手拿出手機,“你的電話……”

喻星垂啧了一聲,點出自己的二維碼,“掃我,出去活動我通知你。女孩子電話怎麽能随便亂要。”

蘇雁南一愣,失笑,“好。”

黛西跟着季欽走,回頭看了眼蘇醫生的背影。

季欽頭也沒回,“合你眼緣?”

黛西,“什麽?”

季欽:“動心之前,先多了解一下,他心裏是不是個老實人。”

黛西臉紅到耳根,“沒有沒有,我沒對蘇醫生……”

她驚覺失言。

季欽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抿唇搖頭。

過了一會兒,他道:“待會兒幫我聯系這裏有合作的醫院,白小姐的姥姥今天突然昏厥過一回,問問他們,能不能帶設備過來做個檢查。”

黛西紅着臉說好。

季欽回去後,電話撥到國外的季家別墅。

管家接起電話。

季欽道,“最近注意找母親的電話和人,不管是誰,都記下他們說了什麽。”

別墅內,管家下意識看了眼坐在沙發的老夫人,小聲道,“好。”

季欽的母親、孟蘭,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母子感應,她問,“是季欽的電話嗎?”

管家放下電話,垂眸,“有人打錯了。”

“哦。”

孟蘭臉上失落難掩。

“海景房?”

“對啊,海景房!”

白小雲愕然:“……為什麽啊?”

施鳳蘭:“她們說了一通,我也不太聽得懂,好像什麽加入會員,積分兌換,還有抽獎,房間就唰一下提升了。”

喻星垂今天看了兩次季欽吃癟。

回來還能住上江景房。

他心裏美滋滋。

他在白小雲身邊跳來跳去,“海景房~海景房~海景房~”

施鳳蘭咬着水果,“問小喻,他們明星不是經常住高檔酒店嘛,他肯定知道咋回事。”

白小雲一把扯住喻星垂,“咋回事?”

一不小心跟着媽媽冒出一口家鄉話。

喻星垂笑的彎下腰。

白小雲叉着腰,“你正經點。”

喻星垂抹掉笑出的眼淚,站起來,看着姐姐氣得圓鼓鼓的臉蛋,他伸手戳了戳,“姐姐,你為什麽這麽可愛。”

白小雲的視線跟着他手指一下一下的動,俨然生氣了。

喻星垂忙道:“我錯了,不敢了。”

然後說:“酒店我也不知道啊,都是老沈訂房好不,不過聽老沈說,很多高檔酒店有隐藏福利,有人專門做那個攻略,花很少的錢住平時上千的房間。”

這時白小雲手機響起。

喻星垂眼尖看到季欽兩個字。

白小雲推他,“你回房間去,好好休息一下。”

喻星垂:“我不累。”

白小雲,“那就随便幹點什麽去,別總黏着我。”

喻星垂傷心,“我找姥姥去,姥姥疼我。”

長輩們哭笑不得。

施鳳蘭有點惆悵,“怪不得人家說生孩子生兩好,多熱鬧。”

白樹青安慰她,“一個就好,有一個我已經覺得很幸福了。”

施鳳蘭輕輕掐了他一下,“嘴巴偷偷吃蜜了?這麽會說話。”

白小雲走到一邊接起電話,“季欽。”

相對于這邊的熱鬧,季欽那邊很安靜,他說:“小雲,忘記跟你說,晚上我這邊有個游艇派對,你要不要來?”

他簡單介紹了下,“都是公司裏的人,不會很亂。今晚舉行派對,明早出海去游泳潛水,劃皮劃艇。”

白小雲聽着心動不已。

但是還不等她說什麽,喻星垂突然冒出來,對着手機說:“去!”

白小雲瞪他一眼。

喻星垂笑嘻嘻的,“姐姐,帶我一起去,不許一個人偷偷溜走。”

季欽在電話那頭略郁悶,随後道:“帶他一起來吧。”

白小雲,“會不會麻煩你?”

季欽笑,“多一個人而已,你怕他吃垮我嗎?”

白小雲跟着笑,随即想起了蘇醫生。

說好這幾天帶他一起玩的,她跟小喻要是就這麽走了,就失信于人了。

她有些猶豫,“要不還是不去了吧……”

季欽說:“帶蘇醫生也一起來吧。”

白小雲訝異道:“你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喻星垂一聽姐姐話音變了,立馬:“喂、夠了啊,這對話超标了!”

白小雲只聽見季欽說,“好了,晚上見。”

通話挂斷了。

白小雲瞪喻星垂,喻星垂雙手抱胸,颠着腳尖,看着窗外,假裝什麽都沒說。

白小雲無奈,“你回房休息會兒,然後準備晚上出發。”

喻星垂哦了一聲,回房,才發現他的房間沒換!

他氣沖沖找到前臺,把房間換到姐姐那棟樓的海景房,要不是姐姐說省錢,他早就訂那邊了。

夜幕下,豪華的游艇停泊在碼頭,水面上倒影着林立的高樓,和通明的燈光交織成絢麗的美景。

白小雲、喻星垂和蘇雁南坐車過來,遠遠看到季欽一個人在甲板上站着,他背後是星空和大海。

白小雲沖他揮手。

喻星垂心裏冷笑,資本家真的是比他這個明星還喜歡擺範兒。

他對一旁的蘇雁南說:“蘇醫生,你待會兒就跟着我,不要亂跑,知道了嗎?”

蘇雁南笑了笑:“好。”

喻星垂竊喜,他覺得這個蘇醫生是個寶。

有些人總有特殊體質,比方姐姐那樣,撩而不自知。蘇醫生這樣的,不小心就幫他怼了人,還叫對方無話可說。

他大可以利用這點,再叫季欽吃幾次癟!

上游艇時,蘇雁南退到後面,讓白小雲和喻星垂先上。

他習慣謙讓。

為什麽呢。

因為曾經他身處泥淖,黑暗只給過他蜇伏一隅的機會。

不過。

後來他才知道,只有站在黑暗中,才能洞悉光明所在。

游艇的陰影中,

他看着少女的背影,勾起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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