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蘇雁南餘光掃見有人走近,他唇角微不可見勾起,然後放開白小雲的腳,用手背探向她臉頰。
一只橫空出現的手,猛然抓住了他胳膊。
蘇雁南擡頭怔忪,“季總?”
白小雲睜開眼,等看清來人,才恍然想起什麽,“季欽,對不起。晚上發生了點意外,我沒能……”
季欽松開蘇雁南,站立在那裏,寒着一張臉問:“你手機,為什麽打不通。”
白小雲昏沉地坐起來,在背包裏翻手機,嗓音沙啞地解釋,“我手機可能淋了雨,咳……”
她彎腰咳嗽,看着難受至極,還在翻找手機。
蘇雁南通過他們之間的對話,明白了大半,他雖然猜測到他們之間産生了些什麽,但沒料到昨晚遇到白小雲時,她是要去赴約。
而他正好誤打誤撞……
他心中冷笑,面帶焦急制止白小雲的動作,轉頭指責季欽,“季總,昨天晚上小雲為了救一只小狗才弄成這樣,她來回奔波到現在都沒休息,還感冒了。如果你想繼續糾結她為什麽沒赴約,沒接電話,也請等她休息好後再說。”
季欽臉色徹底沉了下來,十分難看,眼底醞釀着風暴,他緩緩開口,聲音很冷,像是裹了冰一樣,“你有什麽立場,摻和我們之間的事情。”
對比他的尖銳,蘇雁南淡然而又堅定,“我是她的朋友,我關心她,愛護她,不可以嗎?”
季欽,“僅僅朋友?那我想問你,先前我找她,你的手機也……”
白小雲整張臉皺了起來,打斷他們的争執,“蘇醫生,幫我看看小狗好了沒?”
蘇雁南緩緩站了起來,“好。”
季欽彎下腰,離得近了,感覺到她渾身的熱氣,他心疼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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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找了半個晚上,各種擔憂不斷盤旋在腦海,整個人情緒到了臨界點,在打開門,看到另一個男人為她換鞋,為她關憂,他胸腔裏翻滾着自己都沒法克制的酸意和憤怒,忍不住用尖酸刻薄的言辭,掩飾內心不堪一擊。
他錯了。
他太沖動了。
他不該質問她。
但他不是擅長柔情蜜意的人,幾度想開口說明原委,說些溫情的話,最終說出口的只是,“對不起,不該質問你。你生病了,我帶你去醫院。”
他俯身想抱起她。
白小雲伸手擋下,勉強撐起精神,“該道歉的應該是我,你怎麽來了?”
季欽,“我擔心你出事,查了監控,一路跟過來。”
又說,“小雲,我的心意,你應該明白,昨晚我準備了……”
白小雲愣了下,隐約感覺到他冷靜自持下,強烈的控制欲,她打斷他,臉上露出一絲笑,帶着幾分打趣,“你未來的女朋友,一定被你管得很嚴。”
她換了态度,絕口不提赴約的事。
季欽猛然心沉谷底。
白小雲坐了起來,看向他身後,“我沒事,謝謝你擔憂,我還不能回去,小狗還沒做完手術,蘇醫生昨天幫我救小狗,被不小心咬了,還沒打針。季欽,你那麽忙,先回去吧。”
季欽很久才擡起頭,站了起來,卻沒有告辭,而是把外套脫了下來,整個裹在她身上。不等白小雲開口,他道:“我去外面等着。”
他轉身出了門。
透過門上的玻璃,白小雲看到外面雨小了,夜卻像裹着濃霧一樣更深了,清晰勾勒出他長身而立的背影。
一會兒後,蘇雁南抱着小狗回來了,他遠遠笑着,“好了,沒什麽大礙,它麻醉還沒過,回去可能還要再睡個兩小時,到時候有問題我們再來。”
白小雲站起時暈了一下,蘇雁南抱着狗狗,以後背為支撐,讓她倚着緩了會兒。
季欽回頭看到,走了進來。
蘇雁南看到他,微錯愕。
以他的分析,季欽這個人骨子裏極其驕傲,自尊猶如他的性命,這種人就算在熱戀中情感可能大于理智,也很難向人低頭。而小雲表面柔軟,內心堅韌。兩個人都不是容易妥協的人,再加上他剛才故意幹擾,他們大概率會産生沖突,可為什麽,季欽還是忍耐下來了?
季欽經過蘇雁南,走到白小雲身邊,虛虛扶住她肩頭,嗓音有些沙啞道:“小狗既然沒事,我先帶你去醫院。”
白小雲搖頭,“我回去吃藥睡一覺就好了,得送蘇醫生去疾控中心。”
“疾控中心現在有一些已經下班,就算去了,這個時間可能接種不到。我早上就好了,現在還是回家吧。”
蘇雁南看了下牆上的時間後說道,他面帶笑容,一臉輕松的揉了揉小狗的毛發,“再說這個小家夥可不像流浪狗,我沒那麽容易中标的。”
白小雲擔憂道,“還是要小心才行,以防萬一。”
她視線落在小狗身上,變得柔軟起來,小狗經過護士們擦洗,灰撲撲的毛發變得幹淨雪白,窩在蘇醫生懷裏,就像一個白團子。
她錯身經過季欽,不經意避開他的手。
季欽跟在身後,說道,“坐我的車,在那邊。”
蘇雁南笑:“我們開了車過來。”
季欽,“……”
上車前,白小雲把外套脫下遞給他,“謝謝你衣服,車上有空調,你穿上吧,小心着涼。”
她語氣一如既往溫和。
季欽卻在此時十分恨她。
上輩子自他出生就被皇家遺棄在小屋中。
他長大一些後,國家已經進入風調雨順,他不詳的傳聞也漸漸不攻自破。但到了開蒙之時,父皇卻遲遲不下旨讓他進入資善堂學習。
他的母舅偷偷送來信件,讓他抄一份贊美皇家的手書,跪在父皇必經之路,以此引起注意,得到垂憐。
他那時心存一線希望,照着做了,捧着手書,跪在冷硬的青石地,天寒地凍,只為了能見父皇一面,讓他想起,他還有一個兒子。
父皇姍姍來遲,看過那些贊美的話後很高興,不僅當場允他進入資善堂學習,還說起一些舊事。
他那時才知道,父皇不僅沒有不記得他,對他的處境了若指掌,對不詳的傳聞也早釋懷。但卻只遠遠看着流着他血脈的皇子,住在那樣破舊的小屋,缺衣短食,幾次命懸一線,掙紮活着……
原來他如一條狗。
打斷脊梁,把臉低在塵裏,搖尾乞憐,才能得到一絲可憐的愛。
小雲。
父皇如此。
你也如此。
明明心裏有了間隙,卻偏偏表現出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還在對我笑。
等着我彎下脊梁,抛下自尊,卑微祈求你的原諒嗎?
他眸底染了一絲血紅,接過外套。
蘇雁南的車絕塵而去。
白小雲回到家裏,對蘇雁南感到非常抱歉,要不是昨晚的事,他這時該在睡眠中。
她把小狗接過來,含着歉意道:“蘇醫生,真不好意思麻煩了你這麽久,我明天早上要是好些,陪你一起去疾控中心。”
蘇雁南搖頭,“沒關系,人之常情。倒是你,我有點不放心,萬一吃了藥睡着,發燒怎麽辦?”
白小雲已經想好了,“待會兒我給媽媽打個電話,讓她一個小時給我打次電話,萬一我燒迷糊不接,她就回來。”
雖然要累到媽媽,但是總比麻煩別人好。
蘇雁南,“那也只能這樣了。”
他退出房門,不經意自言自語般,“你好好休息,我去外面看看,現在還有沒有房間。”
“蘇醫生你不回家嗎?”
白小雲疑惑道。
蘇雁南笑,“昨晚之所以遇見你,是我正好要出去開房,家裏試暖,暖氣管子炸了,工人搶修,一時半刻是沒法住了。好了,你快回去,外面有風。”
白小雲忙喊住他,“蘇醫生,別出去了,住我家客房吧。”
蘇雁南停下腳步,遲疑道:“這樣恐怕不太好,你家裏只有你一個女孩子,而我……”
白小雲哭笑不得,讓開門,“快進來吧。明明整晚陪着我跑動跑西的人是蘇醫生你,卻在接受我幫助的時候,還要客氣。”
蘇雁南一曬,笑出聲,“好吧,那我恭敬不如從命,就不說謝了。”
司機載着季欽到家。
季欽拎着一袋藥,停足在白家花園外面,看着蘇雁南跟着進了家門。
司機一路上察覺不對,給李秋遲打了電話。
李秋遲片刻不敢耽誤,來到小區,遠遠就看見自家老板站在昏暗的燈下,失魂落魄,她走近,輕聲道:“季總。”
季欽動了動,把袋子遞給她,“你去敲門,晚上她萬一發燒,有人守着才行。拜托了。”
李秋遲神情一滞,道:“好。”
“蘇醫生,床單是幹淨的,換了沒多久,櫃子裏有枕頭被子,你自己拿,浴室的熱水随時能用。對了,你也淋雨了,藥……”
白小雲正說着,門鈴響起。
蘇雁南,“我去看看。”
出去後,他看到陌生面孔的女人。
女人笑容可掬,“你好,請問白小姐在家嗎?”
蘇雁南想到什麽,忽然笑了,“不巧,她睡下了。”
李秋遲沒料到白小姐家裏有個男人。
不過她并沒有因為對方的話,就打消來意,她笑着解釋,“我是季總生活秘書,李秋遲,季總擔心白小姐會發燒,拜托我來照顧她。她睡了是嗎,那也沒有關系。我想,大家都是為了她好,而她現在,正好需要的是一個女人來照顧。”
說完她看向他,俨然在否認他的男性身份,但态度可親,絲毫沒有攻擊性,讓人無法反駁。
蘇雁南抿了抿唇,不自然的撇過頭,又拒絕道:“不勞煩了季總好意了,小雲的母親會……”
白小雲久等不到蘇雁南回來,披着薄毯出來,“蘇醫生,是誰?”
蘇雁南回頭的空隙,李秋遲擠進大門,大步穿過花園,笑容滿面,揚聲道:“白小姐你好。”
乍見陌生人這麽熱情,白小雲下意識想合上門。
李秋遲道:“白小姐等等,我來送藥。”
白小雲愣了下。
李秋遲已經走近,她到了門口才說:“白小姐,是季總讓我來的,你家人都不在,他擔心你睡着會發燒,拜托我來照顧你一晚。”
白小雲眼眸閃爍,“哦,不用這麽麻煩……”
李秋遲笑,十分爽朗,“那好吧,打擾你了。”
她退後幾步。
蘇雁南見她不再糾纏,走進門去。
這時李秋遲道:“白小姐,晚上有任何事,請招呼我,我在門口守着。”
白小雲,“……”
她有些生氣,又推開門,“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道怎麽稱呼你。我不需要幫助,請你離開。”
李秋遲微垂頭,“抱歉白小姐,我不會打擾到你……”
“但是你在我家門口守着,天這麽冷,你這是道德綁架嗎?”
“夠了。”
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季欽站在門外。他薄唇緊抿,神色肅冷,看向白小雲。
白小雲撇過臉。
季欽道:“讓李秋遲留下,她以前專業是護理。”
也許他太嚴肅,光站在那裏就透着強勢,不容拒絕的氣勢,白小雲不由退了一步,須臾讓開了門。
李秋遲餘光掃過季欽,走了進去。
門很快被合上。
門外獨留下季欽一人。
門內,李秋遲相比較之前的熱情,安靜了很多,手腳利落地換鞋,拆開藥片。
蘇雁南苦笑着回房。
白小雲捂着發脹的額頭,輕聲道:“麻煩你了。”
她對李秋遲沒有意見,剛才也是被逼急了,才語氣重了些。
李秋遲臉上挂着淺淺笑意,既有這個年紀有的成熟,也有親和力,她道:“叫我李姐就好了。你吃過藥了嗎?”
“吃過了。”
“哪些藥?”
“退燒的,感冒的。”
李秋遲用手背摸了下她額頭,“在發燒,你去躺下,拿着溫度計測□□溫,我準備水幫你物理降溫。”
白小雲其實想洗個澡,聽她這麽說依言回到房間躺床上。
一會兒後李秋遲端着水過來,熱熱的毛巾擦拭過她臉後,放在她額頭。
白小雲有些不自然。
李秋遲安慰,“睡吧,閉着眼睛,什麽都不用想。我給你講個故事。”
她的聲音很輕柔,充滿感染力,又字腔正圓,很像白小雲小時候經常看的一檔少兒頻道主持人小姐姐,她眼皮沉重,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客房內,壁燈昏黃的燈亮着,一半光線流淌在蘇雁南肩頭,勾勒出他清俊的側臉。
他短發半濕,胸膛裸着,視線落在手裏的手機屏幕上,靜靜打下一行字。
“你姐姐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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