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真相

“離魂而已。”之前安先生提過,估計對方沒注意,晏安站起身,“你先把樂樂放在沙發上吧。”

蔣文文便把樂樂放在晏爺爺騰出來的沙發上,動作輕柔。

她不知道離魂是什麽,雖然聽着名字有點可怕,但晏安說的輕巧,神态又非常輕松,她也就只以為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問題。

離魂症對有真本事的天師來說處理起來的确簡單,甚至不用自己動手,但要是不作為,結果卻很可怕。

離魂七日,魂魄不回到自己的肉身,則身死魂消。老祖宗留下的習俗中有過頭七的說法,就是送亡人魂,身體死了,魂無法回到身體,七日後自然去該去的地方。

蔣文文找到安先生時就表明樂樂已經失蹤了五天,算上今天,已經是第六天了。

晏安看着沙發上的小男孩,白嫩的臉頰肉嘟嘟的,眼睛緊緊閉着,就像睡着了一樣。

他點了三炷香插到大門外,然後将之前沒用完的一截紅繩遞給蔣文文,“蔣姐,待會我叫你的時候你就把這根繩子系在樂樂手上。”

蔣文文接過繩子,鄭重的點了點頭。

晏安做這些的時候,晏爺爺電視也不看了,坐在另一邊沙發上緊張的看着。

晏安退到爺爺身旁,“蔣姐,你現在握着樂樂的手叫他的名字,直到待會我提醒你。”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幫樂樂的魂找到回身體的路。

蔣文文聽了立刻照做,嘴裏急切的喊道,“樂樂,快回來吧,媽媽在這裏!”

“樂樂別怕,快回來啊!媽媽給你買好吃的好玩的!”她一邊喊一邊時不時擡頭望着敞開的大門。

半個小時過去,蔣文文聲音都有些啞了,晏安還沒有叫停,樂樂也沒有醒來的跡象。然而蔣文文不敢停下。

晏安看着門外漆黑的夜色,也有些沒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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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一個抱着毛絨玩具的小孩遠遠出現在門外,比起上次晏安看見他時凝實的身體,此時他的身體已經有些透明了。正是樂樂的魂!

“蔣姐,繼續喊。”他壓低聲音說。

蔣文文就像聽見什麽信號一樣,低啞的聲音再次大了起來。

晏安看着樂樂的幽魂在門外徘徊,他似乎已經沒什麽意識了,繞着引魂香盲目的繞圈。

幸好這只是第六天,沒有到最後一步,樂樂的魂游蕩了一會兒,最終還是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裏。

“蔣姐!”

不需要晏安多說,這次蔣文文動作麻利的系緊了紅繩。系完後她擡頭問,“晏師父,樂樂回來了嗎?”

“嗯。”晏安點點頭,“你再叫叫應該就會醒了。”

蔣文文聽了立刻低頭輕聲喊了起來。

身後晏爺爺戳了戳晏安的背,“怎麽看着跟跳大神一樣?玄玄乎乎的。”昨晚好歹還能看見動靜。他雖然跟安先生關系好,但昨晚也是頭一次看見做法。

晏安能怎麽辦,他也很無奈啊。

“樂樂!”驚喜的女聲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晏安看過去,樂樂果然已經漸漸轉醒了,肉肉的小手揉着眼睛,茫然的任母親将他抱在懷裏親了又親,他雙眼半睜着,低低叫了聲,“媽媽,有壞人。”

“樂樂,媽媽的好孩子。”蔣文文哽咽的吻着孩子的額頭,“別怕,媽媽已經把壞人打跑了,沒有人敢欺負我們樂樂。”

有過離魂症狀的人通常魂體不穩,尤其是小孩子,本着幫人幫到底的原則,晏安叮囑,“手上的紅繩不要摘,先系幾天,等買到合适的金鎖或者銀手圈再換。”

“樂樂情況特殊,普通的金鎖銀圈估計不行。”他想了會兒,“這樣吧,你留個電話,明天我去問問安先生。”安先生怎麽說也是圈子裏的老人,應該有門路。

蔣文文現在對晏安非常信服,對方說什麽就是什麽,半點不覺得晏安是在哄騙她的錢,反而認為是個熱心腸的好人,感激的紅了眼,“麻煩晏師父了。”

晏安不在意的笑笑,他正好明天要去找安先生,舉手之勞而已。

“晏師父,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一定要收下。”蔣文文将孩子放在沙發上,從手包裏摸出一張卡,伸出雙手遞到晏安面前,“都是我兼職掙的,不多。”

語氣雖有些窘迫,但神情認真。晏安看出她是真心借此道謝的,但是他也真心不能收。

他拒絕之後,蔣文文仍不放棄,不由得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晏爺爺,看熱鬧的晏爺爺趕緊把頭擺正,裝作正在看電視。

“蔣姐,我幫你是看樂樂可愛,如果你硬要給錢的話這件事性質就不一樣了。” 晏安好說歹說,總算打消了蔣文文塞錢的想法。

不過他的拒絕也将蔣文文對他的好感拔高到了一個新的高度,抱着孩子連連道謝,“快謝謝哥哥。”

“謝謝大哥哥。”

晏安笑眯眯的摸了摸樂樂的頭,“樂樂真乖。”

晏安是六七點的時候醒的,吃完飯接着又幫樂樂引魂,忙完都接近九點了,他将蔣姐母子二人送到路邊,蔣姐叫的出租車還等在那裏。

等他送完人回到家,晏爺爺就那麽坐在沙發上,表情很認真的問他,“你畢業後打算繼承你外公的衣缽,靠這個吃飯?”

晏安:不,我還有夢想。

晏爺爺就是好奇才多嘴問了一句,沒等晏安回答就轉回去看電視了,怕晏安多想,還擺手補充了一句,“不管你打算做什麽,只要不是坑蒙拐騙作奸犯科,爺爺都沒意見,放心吧,爺爺不是古板的人。”

“......”

一夜無夢,時間很快到了第二天。因為睡得多了,晏安今天醒的很早,還不到六點就沒了睡意。

這時晏爺爺還沒起床,晏安輕手輕腳的起床洗漱,然後換上T恤長褲,踩着自行車去街上買豆漿包子。

回來時也就六點半,晏爺爺平時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起來。

爺孫倆一起吃過早飯,爺爺去散步鍛煉順帶消食,晏安提着水壺,慢悠悠的給院子一圈的花花草草澆水。

澆完水時間還早,晏安實在閑的無聊,只好拿手機查查跟玄學相關的資料。

他以為自己會覺得枯燥,畢竟當初分科的時候他就是因為文科枯燥才選的理科,然而沒想到對着這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他卻看入了迷。

回神時已經是九點了,晏安摸着發酸的後頸扭了扭脖子,收起手機,擡腳往山上走去。

依舊是那座老舊的道觀,大門敞開,像是知道有客人要來一般。

晏安沒有猶豫的踏進去,安先生正坐在院內的樹下喝茶。

“我以為你會來的更早一點。”

晏安在安先生對面坐下,“怕打擾您休息。”

“人老了,覺少。”安先生笑着說,語氣平和,“你還記得你爺爺給你的規定吧?暑假必須留在家裏。”

他點點頭。其實不止暑假,晏安到初中都是在縣裏讀的,高中大學才考到外地,無論大小假,只要能回家,晏爺爺都讓他必須回來。

晏安曾經以為是爺爺舍不得他,但現在安先生既然提起這個,那顯然不止如此。

“你出生時我為你算了一卦,你命裏有死劫。”

晏安心裏一驚,那些零零碎碎的線索突然全都串了起來,變成一個完整的循環。

“你小時候體弱,幾次死裏逃生後我都會為你算算死劫過了沒有,直到你上高中,怕你出事所以才讓你假期不要在外面久留。”

可是他最後還是死了,死在外面。晏安低着頭,不想讓安先生看見自己冰冷的表情。接觸過玄學神乎其技的手段,現在晏安越來越肯定他的死跟玄學中人有關。

“我現在死劫過了?”他明知故問。

“過了,”安先生語氣中透着欣慰,“你天賦好,天生是吃這碗飯的,甚至你小時候體弱也是受了天賦的影響,身體受不住。”

現在死劫一過,壓抑已久的天賦就迫不及待爆發出來了。

“那您的身體......”安先生知道他有死劫,那麽他死的不明不白安先生肯定不會輕易罷休,他能重生絕對是安先生的關系。

想到這裏晏安既痛恨又愧疚,痛恨的是那個要了他命的人,愧疚的卻是對安先生。

或許該改口叫外公。

兩股複雜的情緒在胸口湧動,晏安嘴唇抿的緊緊的,表情冷硬的像一塊石頭,但眼眶卻有些紅。

安先生見狀嘆了口氣,安撫的拍了拍晏安握出青筋的手,“安安,你要知道,命是老天給的,可路是自己選的。”

他還記得那天下午正在樹下畫符,突然一陣心悸,他立刻就想到了安安,連忙伸手掐算,卻是什麽都算不出來了。

不是指安安,而是他不能算了。

安先生就怕晏安有什麽不測,趕緊回屋找到師門傳下來的羅盤。

這羅盤已有千餘年歷史。

早在當初晏安考去外地時,他就将羅盤與晏安的命綁在了一起,而現在羅盤,亦或是命盤,碎成了兩瓣。

安先生幾乎吓暈過去,哆哆嗦嗦的讓晏爺爺給晏安打電話,後來确認晏安還活着他才放下心來。

他雖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比起自己的外孫,僅僅是不能再接觸玄學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是,外公。”晏安将自己蹊跷的死因瞞了下來。

一聲外公,晏安清楚的看到對面的老人身體僵硬了一下,沒有收回的手被對方握的生疼。

“好好好。”安先生連說三個好字,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開懷笑容,似乎一下子年輕了十歲。

晏安看的心裏更加難受,“外公,你教我吧。”

這句話沒頭沒尾,安先生卻聽懂了,不由斂下笑容,認真看着晏安,“你天賦好,但外公不強求你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做自己喜歡做的就行。”

“但是之前我發現這東西挺有趣的。”

晏安神情認真,沒有半點不情願的樣子,安先生這才相信對方不是哄騙他,不由得更加高興了。他跟玄學相處了大半輩子,自然不希望師門傳承斷在他手裏。

“你等着,書我都好好存着呢,我去給你找。”

“嗯。”晏安笑眯眯的應了聲,看着外公腳步輕快的消失在門口,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

既然是死在玄門之人手中,當然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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