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死亡

晏安吃過午飯後去卧室睡的天昏地暗,下午醒來時因為睡得太久,腦子漲漲的疼。

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冷水讓他清醒不少。算算時間,距離顧學琛下班也用不了多久,他換鞋準備出門,沒有帶小黑貓。

夏季最熱的時候還沒過去,空氣悶熱潮濕。

晏安總結了一下最近發生的事,那天在警局他算的卦總共得出兩個信息,西南和東北。

東北這邊由姜槐牽扯出來的事情,因李清田和周禦曜失蹤,必須先等特處中心的卦師将人找到,暫時告一段落。

西南那邊是龍天帶人負責查探,大山村坐落在山坳裏,遠離城市信號不通,他與龍天失去聯系好幾天了,不知道他們離開大山村沒有。

想到這裏,晏安掏出手機再次給龍天打了一個電話。

他心裏其實并沒有抱太大希望,因為之前每次都是一個好聽的女音提示他電話不在服務區。

舉着手機随人流下了公交車,站在路口等紅燈,對面紅燈一分鐘還有倒計時。

“喂?晏天師。”

電話居然接通了!晏安驚訝得把手機拿到眼前看了看,的确顯示正在通話中。

“龍局長,你們離開大山村了?”

“是。”

晏安聽出對方回答的有些勉強,有氣無力的樣子,似乎很虛弱。他心提了起來,“怎麽,出事了?”

“哎,這件事說來話長,也是我們大意了,以為大山村只是普通的貧困村,結果差點全部栽在那裏。”

在那次與晏安通話的第二天一早,龍天他們按計劃找了一個當地人帶他們進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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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裏天氣多變,很容易下雨,但龍天他們運氣不錯,天氣一直很晴朗,讓他們進山的速度加快不少。

他們早上出發,途中根本不敢休息,快到中午的時候終于到了大山村,周禦曜的老家。

許多與世隔絕的村落對外界都有抵觸心理,何況是一群外地人自己找上門,但大山村的人卻不同。

當龍天一行人經過一個上午山路的跋涉,所有人精疲力竭的到達大山村的時候,大山村的村民很熱情的招待了他們。

熱情好客的山裏人少,但不是沒有,龍天他們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太過在意。

對外宣稱想要找原生态的環境拍戲,大山村的環境很适合,但還要考察考察,借這個理由暫時在大山村安頓下來。

然而他們很快就察覺到了不對,大山村的人太多了。

不是說貧困村就一定人少,其實很多越貧困的地方就越要堅持生兒子,但大山村的人多得有些過分。

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女人,其次是幾歲到二三十歲的青壯年,上了年紀的老人反而很少,但地位很高。

龍天他們覺得很奇怪。大山村是貧困村,按理說村裏的男人娶媳婦遠比其他人要困難才對,怎麽這裏卻是反着來的?

女人的數量遠遠超過了村裏适婚年齡的男人,多出好幾倍。

而且最奇怪的一點是,村裏沒有小女孩。他們找遍了整個村子,最小的女孩看起來都有十七八歲,已經挺起了大肚子。

他們懷疑大山村可能參與了婦女拐賣。沿着這個線索查下去,最後震驚的發現,村裏所有女人都是外地人!

大山村靠近西南邊境線,但離邊境線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然而村裏的女人卻全是幾個與西南邊境交界國家的人。

沒有本國的。

他們在大山村住了好幾天,沒有打聽出半點有關周禦曜的消息,都說他當年離村出去求學後就再也沒回來。

龍天考慮到大山村的情況實在詭異,裏面明顯有案情,于是沒有急着走,而是安排劉大嘴先離開給晏安通知消息,鄭勇和他繼續留在大山村。

越是查越是覺得撲朔迷離。

他們私下問過那些女人,由于語言不通,打聽到的消息不多,但可以确定她們不是被拐賣的。

她們是被買來的。

邊境那幾個小國的确存在買妻的情況,但一個貧困村哪來的那麽多錢買?

就算買,頂天了給村裏所有男人配一個,多出好幾倍又是什麽意思?

所有謎團,終于在一個晚上得到了解答。

龍天他們有幸趕上了村裏一個女人生産,就是之前他們注意過的那個最年輕的女人,只有十七八歲。

當時龍天鄭勇二人正在村裏閑逛,可能因為天太黑,他們站在陰影處,村民們沒有發現他們的存在。

村裏似乎對新生兒的誕生格外重視,生産的産房燈火通明,外面站了許多舉着火把的村民。

龍天他們還以為這是要舉行什麽儀式,突然聽見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緊接着又聽見一個老人用土語說了一句什麽。

沒等他們反應,嬰兒的啼哭忽然消失了,轉而是沉悶的嗚嗚聲,像是有人把嬰兒的嘴堵起來了一樣,女人大喊幾聲後也是如此。

他們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心裏升起一種不好的感覺。

沒過多久,兩個身體強壯的男人擔着擔架從屋裏出來,擔架上蓋着一層白布,可以明顯看到下面有人在掙紮。

男人身後跟着一個老人,他懷裏抱着剛才女人生下來的孩子,他們前後各有兩個舉着火把的男人照明,匆匆往一個方向走去。

看見這個情況,龍天鄭勇更加小心的将自己隐藏起來,尾随在這些人身後。

這些人走到山路盡頭就停了下來,只見其中一個舉着火把的男人上前将垂挂在山壁上的樹藤扒開,山壁上很快露出一個黑乎乎的洞口。

他們留下兩個男人在洞口守着,其他人則進了山洞,再出來時女人和孩子卻不見了。

龍天二人靜悄悄的埋伏在遠處,等這些人離開,直到看不見火光,他們又等了一會才開始行動。

留下一個人望風,一旦有異常立刻用暗哨通知他們。

龍天進洞查看,山洞幽深曲折,有明顯人工挖掘的痕跡,洞內的空氣很潮濕,隐約帶着一絲腐味和腥氣。

用手機自帶的電筒照明,轉過一個拐角,遠處忽然傳來一點亮光。

他更加謹慎起來,一點點朝亮光來源靠近,大約十分鐘過後,一個半人高的洞口出現在他們眼前。

龍天沒有貿然進去,而是蹲下小心觀察,然而裏面的情景卻讓他差點驚叫出來。

他做警察這麽多年,全憑本事走到今天這個位置,說句狂妄點的,他什麽大案、慘案沒見過?

但洞內的情形,繞是他打磨多年堪稱鐵石心腸,見了也覺得觸目驚心。

那就是一個人間煉獄。

洞內空間很大,地面呈同心圓結構,周圍留了一圈半米寬的距離過路,中間地勢漸漸往下傾斜。在山洞最中心也是地勢最低的地方,有一口一米見方的水池。

斜面貼滿了瓷磚,兩米高的木樁鱗次栉比豎在斜面上,幾乎每一根木樁上面都綁着一個身體赤、裸的人。

龍天不确定他們是否還活着,就他所見來看,有的能看出完整的身體,有的已經腐爛成了骷髅。

而之前那個生産的女人就在其中。

她在龍天的右手方向,身上似乎纏繞着什麽,因為太遠龍天看不清楚,此時低着頭一動不動。

仔細确認過洞內沒有其他人後,龍天趕緊鑽進去準備救人。

洞裏血腥氣濃郁得令人反胃,混雜着屍體腐爛的味道,熏得龍天頭腦有些發昏。

他以最快的速度貼着山壁朝女人走去,離得近了,才發現纏在女人身上的不是別的,而是拇指粗細的蛇!

這些蛇無毒,但是緊緊纏在女人的大腿、腰腹、脖頸上,已經咬出了不少傷口。

龍天心裏怒火滔天,他檢查了一下,女人呼吸雖然微弱,但她的的确确還活着!那些村民居然用活人喂蛇!

憋着氣将女人身上的蛇抓下來扔掉,沒了那些蛇,他這才看見女人身體上竟然還被利刃割出了細細的口子。

傷口往外滲着血,不少口子被蛇撕開了些。龍天突然想起,蛇是吃肉的。

将女人解下來放在地上,半米寬的過道勉強可以容女人平躺,他把地面的蛇踢到斜坡下面,蛇順着坡度滑進最下面的水池裏。

收回目光時,一個形狀有些熟悉的東西映入眼簾。

那些村民将女人和孩子留在了洞裏,先前龍天被女人的慘狀吸引了注意力,一時沒有想起孩子。現在,他看見那個孩子了。

孩子被放在下面的水池邊。

龍天起身就要往下跑,不遠處有下去的階梯。這時女人卻忽然清醒了過來,她瞪着上方,嘴唇蠕動着。

眼裏沒有恐懼和怨恨,而是空洞和麻木,眼淚不停從眼角流到頭發裏。

龍天蹲下、身體,湊到女人嘴唇聽她在說什麽,出乎意料的,女人說的居然是本國語言。他仔細辨認了一下,只有不停重複的四個字。

男,活;女,死。

男活女死,到底什麽意思?他匆匆從階梯往下走,擔心孩子被他踢下去的蛇傷到,但是當他站在底部時,他身體徹底僵住。

“她已經死了,是麽。”晏安坐在顧氏辦公樓附近公園的長椅上,太陽還沒落山,他卻覺得如墜冰窟,渾身冰冷。

他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麽,以至于他腦子裏有時會冒出他本不知道的東西,以前他覺得慶幸,因為對付李清田的把握又大了一點。

但是現在,他覺得惡心。

清楚的知道李清田的所作所為,知道對方每一個行為的目的,他覺得惡心。

電話那頭龍天證實了他說的話,龍天說,“沒錯,她已經死了。跟她的媽媽一樣,身上被劃了傷口,身體只剩下一部分。”

“我終于明白那個女人口中話是什麽意思。她們被買到大山村裏,生男孩才能活下來,一旦生下的是女孩子,等待她們的,是死亡。”

晏安仰頭靠在椅背上,狠狠閉上眼睛,聲音發澀的說,“我知道。”

他知道。

女人被綁在斜面上的木樁,那些村民會将餓了許久的蛇放到割出來的傷口上,蛇撕扯開傷口往人身體裏鑽。

血從傷口流出,越流越多,彙聚在女人腳下流向中心的血池。

而在這個過程中,女人不會死。

孩子也是同樣的方法,然而她們剛剛出生,根本承受不了多久。

龍天卻以為晏安是說自己聽明白了,繼續說,“我一開始懷疑他們涉嫌拐賣,但現在看來,拐賣的風險太大了,所以他們選擇了人口買賣。”

“在那個山洞裏,大大小小的屍體加起來足有幾千具。”

他看見孩子的屍體後就暈了過去,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也被綁在了木樁上,身邊還有本該已經離開了的劉大嘴,以及在外望風的鄭勇。

原來,大山村的村民早就盯上了他們。

大山村的主事老人告訴他們,如果他們安安分分的不去查,他們可以平安離開。

但是那種情況,怎麽可能不去查呢!

“直到現在我都不後悔,他們就是一群喪心病狂的劊子手!”龍天狠聲道,因為太過激動咳嗽起來。

“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們沒有對我們下手,只是把我們綁在山洞裏的木樁上,其他什麽都沒做。”

“如果不是特處中心的天師找到大山村來,我們估計會被餓死在裏面。”

“但是我有一點地方不明白,他們為什麽不把我們也像那些女人一樣喂蛇呢?”

“因為你們是男人啊。”晏安喃喃道,“你們的血流進去,血池就不幹淨了。”

龍天沒有聽清,“你說什麽?”

晏安沒有說話,沉默了許久,“那個女人,活下來了嗎。”

對面龍天也沉默了,“她自殺了。”

他張了張嘴,卻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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