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6

埃迪回到這個貧瘠的空間，才找回了一點點真實感，枕着手臂閉着眼睛，也不理會身邊的阿瑞斯。

但阿瑞斯顯然不覺得受挫，他湊到埃迪身邊：“你剛才，在，找，什麽？”

埃迪不明所以睜開眼睛看他，阿瑞斯歪了歪腦袋，“你，翻，那些人。”

前言不搭後語，話都講不清楚，埃迪卻聽明白了。

阿瑞斯是說他觀察那些屍體的時候，他也沒打算隐瞞，“之前有個朋友，希望他不要死，想看看，那些屍……那些人裏面有沒有他。”

阿瑞斯不說話了，看表情也不知道聽明白了沒有，畢竟這個句子挺長的。

等到埃迪都快睡着了，阿瑞斯才重新開口，“朋友……是，什麽？”

埃迪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擡頭看他，發現，這安靜的一段時間裏，似乎阿瑞斯一直在琢磨這個陌生的詞彙，他感覺一陣好笑，棱角收了不少，心情愉悅了一些，耐心跟他解釋：“朋友，就像我和你一樣。”

原以為阿瑞斯聽到這句話，會開心，但是，沒想到，他看起來卻一瞬間變得失落，埃迪不知道為什麽，把手搭在阿瑞斯寬厚的肩膀上，“怎麽了？”

阿瑞斯看着他，“你有，很多，朋友嗎？”

埃迪微微詫異，但還是起身老實回答了這個問題：“沒有，我的朋友不多。”他看向一邊的簡陋的窗戶，窗外挂着一輪清冷的圓月。

當初安排房間的人，把他分配到這個房間，主要原因就是不想他有礙觀瞻的臉總在大家眼前晃，卻沒有意識到，這件陋室，竟然有一個可以清楚看到月亮的窗戶。

斯蒂爾星球看到的月亮，要比地球上看到的大得多，埃迪覺得美極了，其他人卻不這麽覺得，興許是，他們只是把月亮當成另一個星球罷了。

很多個夜晚，埃迪就是這樣一個人看着窗外的月亮，想念着遠方的利齊，現在想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勸說自己活下來的，想過死嗎？當然想過。

每每想到再也見不到利齊，再也回不了家，就會想幹脆死了算了，可是，熬着熬着，就活下來了，而且活到了現在。

阿瑞斯聽到他的回答以後，似乎放松了許多，但是發現埃迪的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于是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一片皎潔，心中升騰起一種難以名狀的感受，就像曾經聽到過的一段悠揚清麗的聲音，給他以極大的震撼。

埃迪看向阿瑞斯的時候，只見他呆呆的盯着外面的月亮，他懷疑阿瑞斯根本不曉得那是什麽，覺得有些好笑。

“那是月亮。”埃迪緩緩說道：“在我的家鄉，看到的比這個小，但卻是同一個，一樣很美。”

阿瑞斯在聽到埃迪聲音的那一刻，注意力就被拉了回來，“家，鄉？”他說話還是不利索，随意組合詞語，斷斷續續的，但是對埃迪口中所描述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

埃迪點點頭，不想對阿瑞斯隐瞞什麽，再說，之後尋找飛船根本不可能瞞得住他，所以還不如一五一十全告訴他。

“我的家鄉，在地球，我是從那兒被抓來的，我需要找到飛船，才能回家。”

阿瑞斯眉頭一皺，他聽不懂埃迪所說的“回家”是什麽意思，但是，本能的不喜歡這個詞，就好像，埃迪會離開他一樣，等一等，離開又是什麽意思呢？為什麽會讓他感到……？

……

這是什麽感覺？總之非常不舒服。

埃迪沒有察覺到他的不适，陷入了自己的回憶裏面，“地球和這裏很不一樣，但細想一下，又有很多東西是一樣的，可是，我就是很喜歡地球，不喜歡這裏。”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的嘴角微微翹起，掩蓋不住的愉悅，“可能……是因為那裏有我愛的人吧。”

阿瑞斯看着埃迪露出了他從來沒見過的神情，因為另一個人情不自禁展現出的美好徜徉，讓他覺得很刺眼，不想看到，但是，又很想讓埃迪的臉上出現這樣的神情，是因為自己。

愛的人？那是什麽？是埃迪剛剛說的朋友嗎？

不對，肯定不是，埃迪說起朋友的時候，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有太多阿瑞斯不懂的東西了，他覺得很沮喪，就算距離埃迪再近，也進不去他的眼睛。

天一亮埃迪就醒了，醒過來就看到望着窗外的阿瑞斯，似乎，昨晚自己睡前，他就是這個姿勢，難不成，維持了一夜？

“你在看什麽？”埃迪揉揉眼睛問他。

阿瑞斯回頭看埃迪，擡手指向窗外，“沒了。”

埃迪一怔，明白他指的是什麽以後，無奈的笑了，“天會亮啊，天亮以後，月亮就會消失了。”

阿瑞斯低下頭，不知道在想什麽，也不多說，站起身來。

埃迪簡單收拾好自己，背了東西出去，雖然他猜測應該不會有人再回到這裏，但是，他不放心，能量補給物還是要帶在身上。

昨天晚上他想了很久，在腦中勾畫出了幾個地點，今天打算一個一個去看看。

飛船在斯蒂爾星球的存放地點，只有極少數人知道，因為斯蒂爾星人戰鬥能力普遍偏弱，他們主要涉及研究，研究出來的戰争武器倒是殺傷力極大，可是，他們研究出來的飛船和其他星球不一樣，比其他星球的飛船堅固得多，所以飛船的使用權，只屬于上層級別的人。

阿瑞斯一聲不吭默默跟在他身後，埃迪根據自己的記憶想找準确地點，誰知道，路上卻碰到了兩個之前沒見過的人。

那兩人在看到埃迪的一瞬間驚叫出聲，大概因為災後情緒還不穩定，此刻看到埃迪，以為自己遇到了地獄來的魔鬼，埃迪對此已經習以為常，側身就打算離開，結果阿瑞斯卻上前掐住了其中一個人的脖子，等到埃迪反應過來，沖上前去，拉開他的時候，那人的脖子已經斷了，沒有生命體征，回天無力。

另一個人跌倒在原地，驚恐的睜大眼看着阿瑞斯，剛想叫出來，阿瑞斯的目光放在他身上，那人的聲音就生生扼在了喉嚨，阿瑞斯走上前去，似乎想要把他也……埃迪抱住他的胳膊，阿瑞斯不解，回頭看他，似乎不明白為什麽不讓自己殺了他。

埃迪看向那人，“滾！”

那人吓得站都站不起來，原本以為死定了，聽到這個，費力爬起來，轉身撒腿就跑。

埃迪看那人跑遠，阿瑞斯也沒有追上去的意思了，這才放開他，阿瑞斯理解不了：“為，什麽？”

埃迪在腦中搜索借口，他不是珍惜其他人的命，當然，他也不覺得他們必須死，雖然他沒什麽善心，但畢竟是普通人，不覺得見人就殺是個什麽好習慣，更重要的，不想鬧事，殺一個可以，兩個可以，三四個也可以，可是斯蒂爾還有這麽多人，都要殺了嗎？阿瑞斯的做法就是給他惹麻煩。

真算起來，或許還是個大|麻煩。

他換了個思路，“你為什麽要殺他們？”

阿瑞斯不假思索回答：“他們，讨厭，你。”

埃迪蹙眉，沉默思考着。

剛才那兩個人對他的厭惡表現得很明顯，他以為阿瑞斯不懂人類的情緒，顯然，他懂，還感受得很清楚，別人讨厭他，阿瑞斯也能明明白白的感受到。

他好像摸到了什麽開關。

“你上次，為什麽要殺了那個老頭？”

阿瑞斯一開始并不知道他指的是誰，在埃迪進一步形容後，他就明白了。

“你，害怕，他，你，很，憤怒。”阿瑞斯一字一頓說道。

埃迪這次是真的被驚到了，仔細回想，上次見到那個老頭，湧上來的第一種情緒确實是害怕，畢竟，曾經，差點折在他手裏，後來，想要跟他決一死戰的時候，也确實是有憤怒。

“你能感知到我的情緒？”埃迪很驚詫，斯蒂爾星人的研究水平竟然已經精湛到了這種地步，阿瑞斯外表與人類基本無差別，體魄強健，善于學習，竟然，還能感知到他的情緒！

“我，所有人，的，都可以。”

埃迪被驚得說不出話來，不是只能感知到他的，是，可以感知到所有人的情緒。

埃迪咽了咽口水，現在看起來，不知道自己是找了個幫手，還是沾惹了一個禍害。

“所有情緒，你都可以感知到？”埃迪小心翼翼的問道。

阿瑞斯點點頭，“你，現在，害怕。”埃迪不再看他，不過，其實這樣也沒什麽用，畢竟不是不看他他就不能感知到自己的情緒了，阿瑞斯用雙手捧起他的臉，“別，害，怕。”

埃迪的目光和阿瑞斯的對上，愣神片刻，因為阿瑞斯和人類太過相近的樣貌，他常常錯覺阿瑞斯就是個人類，不過，人類不會用這樣淡然的眼神看他的臉，人類都喜歡美麗的事物，和同類。

埃迪移開目光，輕輕拉開觸碰着自己臉頰的雙手。

他冷笑一聲，“斯蒂爾的那些雜碎，真的很厲害。”

阿瑞斯一言不發，許久，他開口，“我，很多情緒，不明白。”

“什麽？”埃迪一時聽不懂。

“昨晚，你，看月亮，情緒，我不懂。”阿瑞斯似乎有些着急，說話越來越不連貫，好在，埃迪跟他相處的久了，也有了一些默契。

埃迪想起昨晚自己看着月亮，想到了家鄉，于是跟阿瑞斯解釋。

“那是思念。”

大概那些雜碎給了他感知情緒的能力，卻沒有給他介紹每種情緒的差別，看來，斯蒂爾星球的人對阿瑞斯真的寄予厚望，他們還指望着他學習更多的東西，做到更多的事情，可惜，沒想到自己卻先死了。

呵。

活該。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