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31

阿瑞斯并不回答他，拿起手中的食物，一口一口吃起來，埃迪看着他的動作瞬間瞪大了眼睛，幾乎是同一時間忍不住驚呼出聲：“阿瑞斯！你在幹什麽？！”

阿瑞斯不明所以轉頭看他，“嗯？”了一聲，但因為嘴裏咀嚼着食物，不能回答，等食物完全咽了下去，才問他：“怎麽了？”

埃迪壓下自己的驚恐，才艱難的開口說話：“你……你為什麽要吃人類的食物？”

阿瑞斯的體質他很清楚，他們在一起那麽長時間，他也清楚的知道，阿瑞斯根本不需要食用人類的食物，那種東西對他一丁點好處都沒有，他通過斯蒂爾那些人制造出來的營養劑補充能量，沒有營養劑也沒關系，時間會幫他重新恢複能量。

“你根本不需要吃人類的食物啊。”興許是剛才聲音太大了，埃迪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導致阿瑞斯到現在都是一副懵懵懂懂的狀态，“為什麽要吃人類的食物？”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溫和。

阿瑞斯看了看手裏咬過一口的面包，沉默了一會兒，把面包收了起來，“習慣了。”

“習慣？”埃迪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培養這樣的習慣，“為什麽？”或許不該，但他的确很好奇。

阿瑞斯眨了眨眼睛，看向他：“這樣更像人類了不是嗎？”

埃迪心猛地一跳，就是這樣！就是這裏不對勁！

和阿瑞斯再次重逢，埃迪一開始就有一種奇怪的恐懼感，他那時候只當是羅布留下的只言片語對他産生了影響，并沒有覺得阿瑞斯本質上有什麽威脅性。

可是現在，他終于明白了。

阿瑞斯現在的怪異之處就在于，他太像一個人類了，說話的方式，各種小動作，微表情，甚至是眼神，都變得和人類一樣複雜。

他可以說很長的句子，語氣也和普通人類一樣有輕重緩急，聲音可以忽高忽低，還……習慣性的吃人類的食物，他還從人類的角度考慮各種問題。

“為什麽？”埃迪還是只有這個問題，為什麽要和人類一樣呢？為什麽要強迫自己吃人類的食物？

他有東西忘記了，但是這些他都記得很清楚，初見阿瑞斯的時候，他的眼神中只有新奇，戒備，小心翼翼，一片純淨，他曾經試圖讓阿瑞斯吃他吃的食物，但是阿瑞斯一點興趣都沒有，後來雖然阿瑞斯沒有明說，但埃迪知道，他其實對他們吃的東西很不感冒，甚至還有些反感。

為什麽？

阿瑞斯似乎也一時間感到迷惑，他眼睛裏的複雜統統消失不見，看向埃迪，眼中只剩下悲傷，埃迪心中一動，剎那間那種熟悉的親切感就回來了。

“我，不想再做阿瑞斯了，再說，相比較我，你不是，更喜歡身為人類的利齊嗎？”

“什麽？”埃迪聽到利齊的名字疑惑了片刻，似乎思考了一下才想起這個人設，“為什麽突然提到他？”重點好像不對，“你想成為人類，是覺得我喜歡人類？因為你不是人類，所以才不喜……不接受你？”

“嗯。”阿瑞斯點點頭。

埃迪有些哭笑不得。

“并不是這樣。”他直接回答，沒有一點點拐彎抹角的意思，剛才那樣不熟悉的阿瑞斯他更不喜歡，他嚴肅的重複糾正道：“阿瑞斯，并不是這樣的。”

“我也不是會喜歡每一個人類。”埃迪說：“阿瑞斯，我對你有好感，還不僅僅是一點點，所以我會希望你好，希望你平安，但是，我心裏清楚這遠遠還沒有達到愛人的那種層面。”

阿瑞斯聽着他說話，一聲不吭，等他說完，才開口。

“如果我給你時間，這好感會增加嗎？會……變成愛人的那種喜歡嗎？”

他問的認真，埃迪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沉默起來，等他反應過來，他才發現，自己已經開始認真思考起他的問題了。

阿瑞斯見他并不是不知道如何拒絕，而是在思考，不急不躁等着。

埃迪思考了許久，最後誠摯的擡頭看他：“我不知道。”

阿瑞斯點點頭，“沒關系，那就試試看吧，我給你時間，我可以等你。”

埃迪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确實，對面前的人，有一點點心動。

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讨厭阿瑞斯，況且面前這個人，以為他不願意喜歡他是因為他不是普通人類，所以，他那麽強烈的想成為普通人類。

普通人類，那麽脆弱的生物。

“好啊。”埃迪對阿瑞斯點點頭。

阿瑞斯面上沒有多大的表情，只有嘴角微微向上挑了一下，藏不住的愉悅。

這點小愉悅理所應當被埃迪發現了，埃迪卻不戳穿他，心照不宣的說着其他不痛不癢的話。

這樣的阿瑞斯是他很熟悉的，只有之前重逢初見的阿瑞斯，讓他不自覺膽戰心驚，但為什麽，又不能究其根本弄清楚。

埃迪突然想到羅布留下的只言片語，這一年間，到底發生了些什麽呢？在他口中，阿瑞斯是那麽可怕的一個人，他可怕的一面，自己也摸到了一些邊邊角角，可是現在，阿瑞斯又變成了這樣人畜無害的樣子。

埃迪搞不懂。

羅布說過，只有他自己想起來，這一切才能搞清楚，但埃迪現在不曉得自己希望自己想起來，還是希望自己幹脆地忘得幹幹淨淨了才好。

埃迪問阿瑞斯他們要去哪裏，阿瑞斯告訴他，自己本來是來找他的，至于待在哪裏，并不重要。

“看你喜歡。”阿瑞斯說。

埃迪也就不急着離開，之前沒有得到回答的問題，他也忘了繼續問。

先前，埃迪和羅布為了掩藏行蹤，不被找到，一直待在幾乎沒有人煙的郊區，現在已經不需要顧忌阿瑞斯，埃迪倒是很想在這個不熟悉的星球好好轉一轉。

說起來，埃迪也就到過兩個星球，一個地球一個斯蒂爾，地球是他的家鄉，斯蒂爾對他來說是個地獄，根本沒有可比性。

在尼克爾斯，他倒像是一位真正的游客。

“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從斯蒂爾回來的時候，在宇宙中見過許多星球，雖然很不合時宜，但當時我就想過，如果有機會能在其他星球上看一看就好了，畢竟，人類的一輩子太短了。”埃迪跟阿瑞斯說。

“人類沒有想過阻止死亡這件事情嗎？”阿瑞斯問得天真，埃迪覺得跟他探讨死亡有一種現實魔幻的感覺，“不是沒有想過啊，但是死亡本身是不會被改變的，所以越來越多的人類會想辦法延長自己的生命，但是，誰都沒有辦法真正做到和死亡抗争，還記得我們之前說過有關死亡的話題嗎？”

阿瑞斯點點頭，那是他們剛剛遇到的時候，他又變得有一些沮喪，“我不會死。”

埃迪一時間覺得他的點很怪，“那很好啊，永久的生命別人求之不得。”

“可你會死。”阿瑞斯補充道。

埃迪心中一陣柔軟，猶豫道：“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他之前并不覺得自己某一天離開會對阿瑞斯産生什麽重大的影響，畢竟，就算是相愛的兩個人，也終有一天是要分開的，不管是被別的什麽還是死亡，沒有誰會和另外一個人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阿瑞斯的生命有沒有盡頭，他在之前并不清楚，剛才聽阿瑞斯自己說，他似乎會永遠活下去，不知道是不是事實，但是，如果埃迪死了，阿瑞斯了解這個人徹底離開了，也會尋找另一個生命寄托的，埃迪其實并不相信感情可以超越永恒的時間這回事。

他只是覺得動容，卻并沒有放在心上。

尼克爾斯的人和地球上的人類長得差不多，大概是因為地理環境差不多，聽說很久以前每個星球的差異是很大的，但是星球上的各個生命體可以互相聯系的時候，交換了彼此星球上的物質，過了幾十萬年的潛移默化，可以存在生命體的星球，環境差不太多，成長起來的生命體也差不太多，只有細微的個體差異。

埃迪想起鄧巴，覺得他簡直像是自己上輩子遇見的人一樣，過了太久太久了。

他這邊思緒已經跑了很遠，阿瑞斯卻還停留在之前的問題上。

“斯蒂爾的人也沒有辦法延續生命？”

埃迪不知道是該為他的這份倔強鼓掌還是該感到無奈，只好耐下性子回答他：“這個我不太清楚，但應該沒有，否則，斯蒂爾又怎麽會放過這麽一個賺錢的機會呢？”他們一定會把這樣的方法推給所有人，不乏會有想長生的人掏錢獲取。

阿瑞斯想了一下，并不難理解，他也同意這樣的說法，于是只好極不情願的結束了這個話題。

埃迪看他不再說話，知道這個問題其實還萦繞在他心裏，只好開口勸他：“我并不覺得死亡有什麽遺憾，死亡只是另一種形式的開始。”

阿瑞斯眼睛亮了起來，“也就是說，你會再回來？用其他形式？”

埃迪不曉得怎麽跟他好好解釋很久之前流傳下來的輪回那套說法，只好含含糊糊的應了，只不過沒想到阿瑞斯一直揪着不放：“用什麽形式？”

埃迪換了好幾次話題都以失敗告終，只好搬出那套俗套的說法：“比如說……你看到天上的雲，很喜歡，或者，你喜歡地球上雨，再或者，你喜歡尼克爾斯的小溪，都有可能是我啊。”

埃迪幻想等自己百年過去，阿瑞斯孤身一人流連在各個星球上，對每一件自己喜歡的事物都萬分珍惜，心裏有一絲說不出的感覺。

阿瑞斯卻一下子打破了他的幻想，根本不吃這一套。

“你在騙我。”

埃迪張了張嘴，發現自己沒什麽可反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