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被一路恭恭敬敬帶進房間後,對方并不急着開口,先是請他入座又給他端茶倒水,把秦卿急得不行。

袁聞語還在洗澡呢,回去晚了可就被發現了。

他想催促,一開口突然尴尬:“那個,那個誰……你叫什麽名字?”

對方愣了一下,估計是沒料到秦卿連他的名字都沒記住。但他很快又恢複了笑容:“友書,秦友書。這名字應該也是先生您點過頭的呢。”

雖然不是他當年胡謅出的規矩,但秦家給小輩起名确實愛問他意見。秦卿屁都不懂,閑着沒事胡亂指點,都被當做金科玉律。

“哦哦,”他裝模作樣點頭,“秦友書……你有什麽事直說吧。”

“先生您離開那麽久,也難怪會忘記我的名字,”秦友書在他面前入了座,繼續說道,“大家可都很想念您哪。”

秦卿皺着眉看他:“說重點。”

“這可不就是重點嘛,”秦友書笑道,“你看我們興興,最後一次見到您的時候才剛學會走路,可眼尖一眼就把您給認出來了。這都是因為……”

秦卿站起身來:“沒別的事我回去啦?”

“怎麽這麽着急呢,”秦友書也趕緊站了起來,“難得遇上,敘個舊嘛。”

“三更半夜,續什麽呀……”秦卿不是很想理他,“我還以為你有什麽大事呢。”

秦友書聞言,不知為何突然嘆了口氣:“其實,确實也是有件大事。”

“那你倒是說呀?”秦卿十分不耐煩。

這人真是愛兜圈子,這點時間,指不定袁聞語已經洗得香香的回房間了。一想到這兒,秦卿頓時心猿意馬,更沒耐心陪這家夥浪費時間了。

“那個誰,最近好像出了點兒事吧?”秦友書說道,“我年紀大了,平時不太關心這些,但經常能看到他的消息呢。”

秦卿一愣。

秦友書看了他一眼,又說道:“當初我們倒也沒料到,他現在能這麽成功。”

秦卿突然有點火大。

“哪個誰?你也記不清他名字了?”

秦友書只是笑了笑,開口卻并未回答他的問題:“他小孩子脾氣鬧了那麽久,也該消氣了吧。不如,您勸勸他,要是能一起回來,那就再好不過了。”

秦卿盯着他看,沒吭聲。

“您意下如何?”秦友書問。

“你真的希望他回來?”秦卿問。

“畢竟是一家人嘛,”秦友書笑道,“當然是……”

“你真惡心。”秦卿打斷了他.

他不可能也忘了秦緣的名字。之所以故意始終避而不提的原因,秦卿覺得自己應該能猜到。歸根結底,有些人就是不願意承認秦緣也姓秦。

在那些年裏,秦卿背後聽過無數次他們用各種詞彙來指代秦緣。

其中最友善的,也不過是“那個人”。其餘,幾乎不堪入耳。秦卿記得自己親耳聽過,面前這個人對着自己的妻子把親弟弟喚做“**養的”。再不然,就是“野種”,甚至“小畜生”。

這樣的稱呼秦緣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聽過多少遍。他在人前總是一副不怎麽在意的模樣,但秦卿知道,他回了房間會偷偷躲起來擦眼淚。

所謂的兄弟瞧不起他甚至仇視他,所謂的父親眼裏從來沒有他。而他的親生母親,秦卿從未見過,只知道在那些人口中被形容的極不正經。家中真正的女主人一見他就沒了好臉色,總是刻意避着他。

從他連帶着那份親子鑒定一起出現在秦家起,從來沒人歡迎他。

那麽多年裏,除了秦卿,還有誰真的關心過他呢。

事到如今說希望他回去,鬼才會信.

秦卿越想越不爽,腦子裏全是秦緣孩提時把臉埋在自己肚皮上擦眼淚吸鼻涕的可憐模樣,看着面前那人的笑容甚至覺得有點兒欠扁起來。

他不喜歡秦友書。

這個人心思太多,和秦緣那種因為必須小心翼翼生存而學會的圓滑和小聰明不一樣。

秦卿當年對秦緣顯而易見的偏愛,秦友書看在眼裏,曾故意讓自己年幼的兒子前來碰瓷。但他怎麽不想想呢,這個叫興興的小屁孩兒長得特別像他爸,眼睛還沒秦緣小時候一半大,甚至找不到鼻梁骨,一旦開始大聲哭鬧別說憐惜,簡直令貓煩躁不堪。

秦緣可從小就是個漂亮娃娃。

而且他也不鬧。稍大一些後,他就知道自己發出噪音會引人生厭。于是每次想哭都會努力忍着去找一個沒人的角落。一雙大眼睛噙着淚水努力憋着不往下掉的可憐模樣,秦卿看多少次都心軟.

秦卿皺着眉,故意問他:“他不回來,我回來行麽?”

秦友書大喜:“那當然是……”

“不可能的。”秦卿接口道。

其實說到底,這人只是想把自己給勸回去。秦緣就是個附帶品,看不順眼,但能忍受。

秦友書見狀嘆了口氣:“既然如此,那我倒是還有一件事想和您聊聊。”

哪兒來的那麽多事,一套又一套的。秦卿後悔極了,放着房間裏光着身子的袁聞語不看,大半夜跑這兒來聽他放屁,自己簡直就是個大傻子。

“我前陣子正巧看了個節目,他在電視裏聊起自己身世,倒是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樣呢。”秦友書說。

見他還是故意避開了秦緣的姓名,秦卿愈發不爽。

他轉身就想走:“沒看過,不關心,不想聊。沒別的事我走啦!”

“別急呀,”秦友書擋在了他跟前,“我馬上就說完了。”

秦卿皺着眉看他。

“有一點我就不明白了,”秦友書說,“他在我們家那麽些年,不說錦衣玉食,好歹也算是衣食無憂,沒被虧待過吧。他有些話,未免也說得涼薄了點吧。”

秦卿還是沒說話。

他大概能猜到以秦緣的性格會怎麽對外說。大概就是無父無母無親人,從小寄人籬下只有一個感情親昵的長輩,所以從小很獨立之類的。說是事實也可以,說是胡說八道也可以。秦友書這語氣說得像是在施舍一個外人,又憑什麽要秦緣把他們視作家人呢。

只是從他的角度看,秦緣當然就是白眼狼了。

秦友書見秦卿不吭聲,繼續說道:“他現在那麽有知名度,肯定有不少人對他過往經歷有興趣。畢竟也不是每個小孩兒都會剛上中學就出去打群架,對吧?不過,這和上了高中以後和老師發生不倫關系比起來也不算什麽了,也難怪高中沒念完就辍學。哦對了,聽說那老師還是有夫之婦?”

秦卿驚了:“你胡說什麽?”

秦緣哪有打過群架。他那時被同學欺負,是自己氣不過去替他教訓了那些壞小子。之後确實是惹上了一點麻煩,但秦緣的父親看在秦卿的面子上全出錢擺平了,一句話都沒多說。所以秦卿自然也從來沒當回事兒。

至于那個女老師,就更是欲加之罪了。秦緣被這最後一根稻草壓倒前,在學校裏完全可以稱得上品學兼優。那些年裏他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裏一直都幻想着如果足夠優秀或許就能得到家人的重視。可惜從頭到尾,他所有的努力也只有秦卿看在眼裏。

“咦,不是嗎?可能是時間久了,我記糊塗了吧,”秦友書對他笑着搖了搖頭,“不如還是您什麽時候有空回家來,我們好好說道說道吧。”

他在無疑是在威脅了。

秦卿有些難以置信,氣得說不出話。

“時間也不早了,我就不強留了,”秦友書遞來一張名片,“最晚到這周末,我一直都會留在這兒。看您什麽時候方便,我們再找機會好好敘個舊吧。”.

在回房間的路上,秦卿在氣憤之餘又不免有些疑惑了。

自己陪着秦緣離開的這幾年裏,秦家不是沒有找過他,但都是客客氣氣的。他不想回去,他們也從來不曾強求過。為什麽這次偶遇,秦友書會做的如此極端呢。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還是和顏悅色,但骨子裏,這和撕破了臉有什麽區別。

一直走到門口,秦卿伸手轉動門把,接着又是一陣頭疼。他果然是個傻子。就這麽出來了,門卡也沒拿,不驚動袁聞語根本回不去呀。

想到袁聞語,方才還只是氣憤疑惑的秦卿突然就委屈起來了。

這情緒來的莫名其妙,卻鋪天蓋地。

秦卿傻站在門口眨巴了兩下眼睛,面前的房門突然打開了。

屋裏随意披了一件外衣的袁聞語正滿臉焦急想往外沖。待他們四目相對,才十分誇張地松了口氣。

“你……”

袁聞語才剛開口,就被打斷了。因為秦卿一下子撲了過去,摟着他脖子挂在了他身上。

秦卿抱着他,踮着腳尖把臉埋在他頸項附近來回蹭。

我被欺負了,你知不知道。有個混蛋,居然用秦緣來威脅我,他真不要臉。我的小可愛居然有個那麽垃圾的哥哥,我剛才怎麽沒當場揍他一頓出氣呢。氣死我了氣死我了氣死我了。……啊,你可真香。

袁聞語一言不發關上了門,然後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

于是秦卿那來勢洶洶轟轟烈烈的委屈,又突然全都融化了。連身子都開始變得輕飄飄了。

“大半夜的,跑哪兒去了?”袁聞語小聲問道。

“你好香哦。”秦卿說。

袁聞語沉默了一會兒,才答道:“我沒噴香水啊。”

秦卿沒說話,只顧着鼻尖在他頸側嗅啊嗅。

“我一洗完發現你不見了,光想着出來找你,沒顧上,”袁聞語有點慚愧的樣子,“別聞啦,聞不到的。”

但秦卿已經開始呼嚕起來了。

他在那貓薄荷香中變得暈暈乎乎。明明是想訴苦再聽袁聞語安慰幾句,可一開口卻是口齒不清語無倫次亂七八糟。

“有人欺負我,你好香,你真好,你再摸摸我的頭。”

袁聞語愣了一下,重複道:“欺負你?”

“嗯,”秦卿邊點頭邊往他身上爬,“欺負我。”

“我不太會欺負人,”袁聞語說,“不如你教教我?”

秦卿有些茫然:“啊?”

緊接着,他就被袁聞語托着身子整個抱了起來。

“我努力學一下吧。”

一直到被稀裏糊塗被放在了床上,秦卿才隐約發現好像不太對勁。

袁聞語這人耳朵劈叉,剛才肯定是聽錯了。

作者有話說:

之前沒提過的年齡設定。

秦緣18,袁聞語23,曲越27。

卿卿:一群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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