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劉钊的話讓偌大的空間變成一片死寂,只有教授急促的呼吸和樓道裏的交談隐約可察。

劉钊握着門把手, 腳後跟抵住門板, “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 否則, 你的下場......”

話留半句, 足夠讓教授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做。

劉钊前腳離開,教授後腳也跟了出去。

不久之後, 何似和方糖出現在了他們待過的包間。

“何似,這事兒非同小可, 你打算怎麽做?”方糖擔心地問蹲在地上的何似。

何似沒吭聲, 手伸到沙發下面摸索。

幾秒後,何似站起來, 嘴角噙着笑,手裏多了一個黑色的錢夾。

方糖疑惑,“這是什麽?”

何似收回手, 打開錢夾,在裏面随意翻找, “那個老師的錢包, 他剛才坐下的時候掉出來的。”

方糖只想呵呵。

何似不去當偵探可惜了。

“我在問你正事。”方糖提醒。

何似擡頭看了她一眼,沒什麽表情, “劉钊不是說了嗎,不會讓他在項目上動手腳。”

“那呂廷昕呢?她是軍人,何似,你忍心?”方糖端着胳膊, 兩手環胸,若有所思地問,“你們有仇?”

何似兩手一攤,後退幾步坐在沙發上保持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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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糖來勁,“什麽仇?”

何似似笑非笑,動動嘴,用口型說:“關,你,屁,事。”

方糖想一巴掌抽上去。

“邊上挪點!”方糖擠到何似身邊,硬坐下來。

何似一臉懵逼,“那麽大地方,你幹嘛非要擠我旁邊?”

方糖撩了下頭發,視線對上何似,“我,樂,意。”

“卧槽!”何似打了個寒顫,果斷站起來和方糖拉開距離。

方糖這秋波送的,真特麽要命。

“何似,提醒你一句。”方糖不茍言笑,“你是人,和劉钊不一樣。”

何似啪一聲合上錢包,倚着牆笑,“別,我真不想做人。”

方糖沉下臉,“何似!”

聽語氣顯然已經來了脾氣。

何似不好再和她對着幹,态度正經起來,“我們最初的目的只是找到能徹底扳倒劉钊的證據,你和雅姐負責過去,我跟現在,目的既然已經快達到了何必再節外生枝。”

“何似,這些話不該從你嘴裏說出來。”

“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麽說?”

方糖沉吟半晌,再開口時語速格外緩慢,“荊雅說你是個有底線的人,你會生氣,會記恨,會報複,但一定在做人的底線之內,同時......你會因為傷害他人而心生愧疚。”

“我會因為劉钊那種人愧疚?你沒睡醒吧。”

“何似,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我不知道。”何似站直身體,擡起手,指間夾着一張卡,“那個老師的門禁卡,有編號。”

話題轉得太快,何似一時沒反應過來,“有什麽用?”

“在大衆眼裏,他不是受害者嗎?不是勤儉節約,教書育人的模範教師嗎?窮教師上這種地方,喝的還是一瓶十幾萬的紅酒?什麽時候,窮可以這麽定義了?”

“這話我當然知道,可是門禁卡和他在這裏消費有什麽關系?”

“當然有。”何似低下頭,默念了一遍門禁卡上的編號,“十幾年前,不過是張飯卡就能知道它屬于誰,現在......保密實驗室的門禁卡,你覺得它裏面會不寫入持有人的個人信息?”

“So?”

“So,等着看戲就行。”

見何似準備走,方糖急忙站起來攔住她,“你到底想幹嘛?荊雅這兩天忙,千叮咛萬囑咐,讓我看好你,你可不許胡來啊,你老婆的事兒有我們處理,別瞎操心。”

何似撥開身前方糖,手指随意彈着差點被她碰到的衣服,“你不都說了,那是我老婆的事兒,既然有機會靠自己解決,我又何必舍近求遠靠別的女人。”

方糖,“毛病。”

“哎!你還真說對了,我就是毛病深,我老婆偏偏吃我這套。”

方糖沒脾氣。

何似火上澆油,“怎麽,嫉妒啊,有本事把你那個一夜情的對象領出來遛遛?我保證在她面前乖乖當一回孫子給足你面子。”

方糖磨牙,“你給我等着!”

說完大力推開何似往出走。

何似被推得撞在門框上,疼得龇牙咧嘴。

她這個背啊,不是被沙發折騰,就是被門框折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再不好,她都想剝層皮了。

方糖還有自己的事兒,沒和何似一起離開。

何似一個人走到樓下給小胖打了個電話交代行蹤,“小胖,那個幫我拷貝視頻的技術小哥你可要陪好了啊,明天就不用來上班了,或者,要不要我給你買個痔瘡坐墊?只是應急的話,應該有點作用。”

小胖直接摔了電話。

何似揣着錢包和U盤,心情愉悅地回了家。

進小區之前,何似買了瓶牛欄山漱口,順便在領口撒了一些,五米之外都能聞到她身上濃重的酒精味。

何似哼着小曲上樓。

1302,何七七一個人呼呼大睡。

1301......葉以疏在客廳趕論文。

聽到開門聲,葉以疏立刻站起來往門口方向走。

步子很急。

何似以為葉以疏睡了,一進門便開始脫衣服脫鞋,脫完胡亂扔在地上,等她看清楚客廳裏的情況時,襯衣剛脫了一半,葉以疏正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傻愣傻愣的。

有點......萌。

葉以疏沒穿鞋,寬大的居家服遮了半只腳,頭發用鉛筆随便挽了下,幾縷垂在臉側。

沒了平時的嚴謹,葉以疏也不過是個軟綿綿的小女人。

何似一秒入戲,晃晃悠悠地走過去抱住葉以疏的腰,在她懷裏亂蹭,說話聲音委屈巴巴的,“小葉子,難受,都怪小胖,不就是給人拍個照麽,為什麽要拉我去?為什麽要騙我喝酒?壞,這個人超級壞的!”

葉以疏心疼地抱緊何似,一邊親她的額角,一邊在後背輕拍,“胃裏難受?要不要喝糖水?”

“難受!好難受啊!”何似抱着葉以疏撒潑,“明天要打死小胖!”

葉以疏忍俊不禁,“你啊,又誣陷小胖。”

就小胖對何似那副唯命是從的态度,怎麽可能騙得了她?況且......晚飯後,明明是何似拉走了小胖,還一直朝他使眼色。

何似不開心,手從葉以疏寬松的衣服下面伸進去亂摸,“小葉子,你變了,你都不哄我了,不行,你不能變,快哄我,哄我!”

“好,好。”葉以疏的笑裏摻了蜜糖,真就和哄小孩子一樣抱着何似左右輕晃,“下次不能再喝酒了,傷身體,還難受。”

何似滿意地哼哼。

鬧夠了,何似的胳膊離開葉以疏的腰,改為圈着她的脖子,将整個人挂在她身上。

“小葉子,抱,公主抱。”何似戒酒裝瘋,讨便宜。

葉以疏一心順着何似,彎下腰把人抱了起來。

“不回房間。”何似眯着眼睛提要求,“沙發,要睡沙發。”

葉以疏猶豫,“你不舒服。”

“舒服了,有你抱就很舒服了。”

葉以疏無奈搖頭,腳步轉了個方向朝客廳走。

沙發上,葉以疏坐着,何似躺在她腿上,翹起二郎腿,腳丫子抖得歡實。

葉以疏忍不住笑意,“阿似,你怎麽一上沙發就喜歡抖腳丫子?這會兒不暈了?不難受了?”

“啊!想吐!”何似裝腔作勢。

完了睜開一只眼睛,眨巴眨巴,頗有深意地說:“抖腳丫子是一種生活态度,你不懂。”

葉以疏低下頭,溫軟的目光看着何似,“嗯,我不懂,那你教我。”

何似在葉以疏的注視下丢了魂。

心癢難耐,何似抓着葉以疏的衣服拉下她。

不到五公分的距離,兩人不躲不閃地對視。

“小葉子,能不能親你?”何似詢問。

往常,她毫無顧忌。

現在......葉以疏想的時候,她盡力配合。

葉以疏沒回應,直接俯身下去。

糾纏了一會兒,何似有點耐不住,借着‘酒勁兒’難受了一下讓場面就此打住。

葉以疏一見,馬上心疼,什麽都想不起來。

何似側躺過來,枕着葉以疏的腿,抱着她的腰,聲音悶悶的,“小葉子,你少講了一段。”

“嗯?”

“四歲,我離開你那天的事,你少講了一段。”

葉以疏摸着何似頭發的動作停了下來,“嗯。”

“上車之前,我和你說話了,我說‘長大了,我回來找你’,小葉子,我做到了。”

“嗯。”

“高考前一天晚上,何書珊給我吃的面包和酸奶是過期的,我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親自給我送吃的,但是我不能不吃,兩天的考試,我需要體力,考好了,我才能有臉來見你。小葉子,這裏的學校好的太好,差的太差,我不能給你丢臉,我只可以考進最好的那所學校。”

葉以疏沒說話,盤起腿,抱起何似,讓她靠進自己懷裏。

“考試第一天,我拉了一天肚子,監考老師跟前跟後,以為我想作弊,呵,我要有那心思怎麽會由着何書珊欺負那麽多年?”

“阿似,你,你不是不願意跟我說在叔叔家那幾年的事嗎?”

何似動動身體,在葉以疏懷裏尋了個舒服的位置趴好,一開口,不是回答她的問題,“我不知道自己發揮的怎麽樣,但肯定沒有預期的好,所以在填志願的時候選了隔壁市,離這裏最近的一所重點大學,除了名字不同,我覺得我還是和你在同一座城市,可是......!”

何似的呼吸忽然加重,“何書珊背着我改了志願!我沒有電腦,身份證也在幾天前丢了,丢?倒不如說是被何書珊偷了。沒了身份證,我不能去網吧,只能借用何書珊的電腦。志願剛填好,她就把我趕了出去,我的賬號沒退出。”

“她把你的志願改到哪裏了?”

何似從葉以疏懷裏爬出來,笑得開心,“改到了你身邊,最好的學校,最好的專業。她以為我考不上,我也以為我考不上,所以在知道志願被改以後拼命學習,不斷告訴自己下一年無論如何也要考過來這裏,可是老天長眼啊,何書珊只改了學校和專業,沒改服從調劑,雖然是不喜歡的專業,可我最後還是如願以償的來到了你身邊。”

何似斂起笑容,“小葉子,這就是緣分。”

葉以疏藏不住眼裏的心疼,“你不用那麽辛苦,不管好壞,我都會被你吸引。”

“哈哈哈!”何似靠進葉以疏懷裏大笑,“是是是,我魅力多大的,裝裝可憐就把別人費盡心思也追不到的清高葉醫生騙進了心裏,小葉子,你肯定給我開後門了。”

葉以疏放遠目光,看着何似從霸占了1302的何七七手裏搶來的照片點頭,“嗯,開了,小時候就開了。”

何似的笑容淡了一些,用側臉在葉以疏臉頰上來回蹭着。

“小葉子,有件事一直沒顧得上和你說清楚,咱們倆之間一直是我逼你的。十四年沒見,我惦記你成了習慣,見到了,你還對我那麽好,我肯定要想方設法勾引你啊。

你一開始只想把我掰回正路,後來被逼得沒辦法了,怕我難過,怕我犯傻才勉強答應,當然!最後你是真的喜歡。

小葉子,這條路是我選的,你沒錯。”

“阿似......”

“噓!別說話,影響我表達感情。”

何似吧唧親了葉以疏一口,咧着嘴笑,“你心軟,可憐我的身世,也心疼我在叔叔家過的日子不叫日子,考上大學了呢,一邊打工養自己,養相機,一邊還要拼命學習拿獎學金,這些事,我其實早就習慣了,可是你不行啊,你總覺得我受委屈了,受傷害了,想盡辦法補償我,給我最好的生活。

你多窮的,明明那麽有能力,偏偏死心眼的只拿着死工資,還把一大半拿出來給和我一樣沒有爸媽的小孩子買東西,喂,你老實說,這套房子的房貸現在還清楚了嗎?還有......工作室......

小葉子,為了給我開那個工作室,你欠自己的心裏債還清了沒有?

1302呢?怎麽買下來的?”

何似一番話讓葉以疏脹痛的嗓子幾乎咽不下去一口唾沫,“阿似,你,知道?”

“當然啦。”何似咬了葉以疏一口,語氣裏掩飾不住生氣,“要不是都知道,還都把你的好記得清楚,我早搬得遠遠的,跟分手時對自己說的一樣,和你老死不相往來了。”

“阿似,我還是對你不好。”

“屁話!”何似一個着急爆了粗口,“小葉子,因果是存在的,也是公正的。我們遇見、喜歡只和因果有關系,最多再加上你心腸好,我運氣好,不管別人怎麽說,怎麽看,感情它就是純粹的感情,這裏面不牽扯任何道德問題,更沒有誰對誰錯,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

何似最後那句話問得小心,葉以疏從中意識到了什麽。

葉以疏拉開何似,不确定地問,“阿似,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何似沒有隐瞞,“劉钊對你做的事,你說的最後的秘密,我可能知道了。”

葉以疏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阿似,我沒事兒,真的,我......”

“嗯嗯嗯!我知道!”何似不讓她繼續解釋,“我就是跟你提個醒兒,讓你明白自己有多壞的,哼!就知道拒絕我!要不是我抑制力堅定,咱倆能像現在這麽好?以後聽話點,別時不時跟我鬧,我脾氣好,嗯,對你是真好,你也得有點良心,不能老往我心窩窩裏扔冰塊,知道不?”

葉以疏被何似搞怪的語氣逗笑。

沒往常笑得好看,但笑了就好。

何似腦袋一沉,和小時候一樣把自己砸進葉以疏懷裏,笑嘻嘻地說:“你這人心思重,有我看着的時候才像個正常人,我早看透了,以後啊,我不惹你,不欺負你,咱倆好好過日子行不行?”

葉以疏仰起頭,視線慢慢模糊,“行。”

“劉钊的事兒你能不能先放放?我想和你談戀愛,培養感情,把過去六年欠下的都補回來,暫時不想想這些糟心事兒。”

葉以疏,“能。”

何似抱緊葉以疏,嘴巴蹭着她的耳朵,“那咱倆可說好了,明天開始談戀愛,把你那些狗屁,不對,把你那些膈應人的心思都收起來,我要是真覺得不舒服,嫌棄誰,她就是天上掉下來的,我也得給她扔回去,明白?”

“明白。”

葉以疏回答的太順從,何似有些詫異,“小葉子,你這态度端正過分了。”

何似離開葉以疏,兩手環胸抱緊自己,“怕怕的。”

葉以疏開懷大笑。

何似光是看着就覺得日子如果能一直這麽下去,那就世界末日了,她也能笑着面對。

劉钊,教授,小朱,何書珊,還有......呂廷昕.......

不管是誰,不敢他多有能耐,都別想破壞她們之間來之不易的平靜。

“阿似。”葉以疏突然嚴肅,“你真的喝酒了?”

“昂?”何似撓着頭發從她身上蹭下來,“不然你猜一下?”

葉以疏取下挽起頭發的鉛筆,眉目含笑,“不然,你也猜一下?”

“猜什麽?”

“我現在想做什麽?”

“......”小葉子被帶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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