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傾訴

言爍沒有可猶豫的餘地，他QQ列表裏只有“很煩”一個好友。

他随手打了一句試探性的“在嗎”發過去，對方還沒回複，但不遠處的沈則突然動了一下。

很小的動作，把手機從左手換到了右手，然後擡頭看了他一眼。

言爍以為沈則有話要說，可沈則什麽都沒說，低頭繼續看手機去了。

屏幕上，QQ有新消息——

很煩：“在。”

簡潔的一個字，但是只要回複了，就說明有聊天的想法。

言爍算了下時間，他好像好幾天沒上QQ了，他們上次的聊天記錄停留在對方勸他不要去告白那裏。

123123：“有空嗎，閑聊幾句？”

很煩：“聊什麽。”

123123：“性別，年齡，哪裏人，是學生還是工作了？如果工作，做什麽的？”

很煩：“……”

很煩：“沒空，88。”

“……”

熟悉的暴躁畫風，言爍有點想笑，心情一下就變好了。

他越來越理解戚昊宇為什麽喜歡網戀了，網戀很輕松，什麽都不用顧忌。

不過他還是有點顧忌的，比如對方究竟是男是女，他應該确認一下，還有迷之身份——他覺得應該不是狗仔，狗仔肯定恨不得他立刻去找沈則告白呢，這樣才有大新聞，而且肯定也很願意和他網戀，不會一直這麽堅持拒絕他。

那麽還有一種可能，這個人有可能是現實中認識戚昊宇的人，也是明星，或者悅時的工作人員。

可即使是這樣，這人也未必知道“123123”是言爍的號。不，不是“未必”，是肯定不知道，言爍一個好友都沒加，除非這個人是他隊友，當初他們一起打過游戲，見過帳號和彼此的頭像。

可說是隊友就更假了啊，哪個隊友這麽神經病，閑得沒事在QQ上跟他玩角色扮演？

唯一一個有QQ瘾的是戚昊宇，可戚昊宇沒必要自導自演這一出，圖什麽？故意搞他嗎？

言爍不認為沙雕小學生有這麽深的城府，也沒有這麽做的動機，這個人也許就是一個純粹的網友，被戚昊宇分錯組罷了。

這樣一想——我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我，我怕什麽啊？

言爍心裏的危機感漸漸解除了，再次恢複到和陌生網友随意聊天的狀态。

123123：“別，開玩笑的，我不查戶口。”

123123：“我只好奇一點，你究竟是男生還是女生？”

很煩：“早八百年前就說過了，我是男的。”

123123：“真的啊？”

很煩：“你以為呢？”

123123：“……”

言爍的聊天欲頓時降了一大截。

其實事到如今，他已經不執著于網戀了，單純想找人聊幾句抒發心情罷了。可對面是小姐姐，他才能抒發得暢快。

借用戚昊宇的話說，一想到對面是個不知道長什麽樣的臭男人，聊不聊還有什麽意思呢？

言爍下床去給自己倒水，他順便也給沈則倒了一杯，放在桌上。

回來後，他依然克服不了自己心裏的“性別歧視”，只好告訴自己，不管對面是男是女，他把他當成女的就好了嘛，反正見不着本人。

言爍心情舒暢了，這才給對方回複。

123123：“噢，那你是在上學還是在工作？”

很煩：“……”

很煩：“你以為把剛才那一串問題拆開問一遍，就不算查戶口了？”

123123：“這不是閑聊嘛。”

123123：“不然我們還能聊什麽？”

很煩：“。”

很煩：“聊你的暗戀同事。”

“……”

言爍一愣，他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

雖然的确很想傾訴。

123123：“我同事啊……”

很煩：“對，後續呢，你沒有去告白吧。”

123123：“沒有。”

很煩：“沒有就好。”

很煩：“所以現在你是想開了麽？”

123123：“這個……”

123123：“其實這兩天發生了一點狀況。”

很煩：“。”

很煩：“什麽狀況？”

“……”

言爍猶豫了一下。

他不應該被害妄想症這麽嚴重，他玩QQ交友的初衷是為了發洩為了放松，如果在這裏，他對一個陌生網友也充滿戒備，未免活得太累了。

123123：“其實我沒對你說實話。”

很煩：“？”

123123：“我同事是男的，不是女的。”

很煩：“哦。”

123123：“哦？你就這個反應？”

很煩：“不然呢？8102年了，你想讓我跳起來大喊一聲‘天吶，快看，有同性戀’，是嗎？”

123123：“……”

123123：“我不是同性戀。”

很煩：“？”

123123：“其實……不好意思，我之前一直以為你是女孩，跟你開玩笑的，其實我沒有暗戀我同事，說什麽喜歡他兩年，都是瞎編的。”

言爍覺得再編下去沒什麽意思，自欺欺人也不好玩。

既然他腦補的十六七歲狂躁少女沒有了，那不如坦白，和對方好好當網友，不網戀，就以普通朋友的關系傾訴一下憋悶的心事。

但這句發過去之後，對面遲遲沒給回複。

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餘光看見沈則從座椅上站起來，臉色莫測地看了他一眼，拿着手機進了浴室。

怎麽了？

言爍在QQ裏和現實中是兩條腦回路并行，沒把這兩條線串到一起。

他不多想，繼續在QQ上打字——

123123：“我本來是和你開玩笑，故意把自己塑造成一個深情專一的形象，博取你的好感。……說來怪尴尬的，沒想到你真的不是女孩。”

123123：“你介意這個嗎？”

123123：“哈喽？”

123123：“還在嗎？”

123123：“把我拉黑了？”

很煩：“。”

很煩：“你行啊”

123123：“……”

很煩：“編得挺像，我都信了。”

“……”言爍把這兩句品了品，當成誇獎笑納了。

其實這件事本來也沒多麽嚴重，尤其對方是個男人，沒有被他欺騙到感情，那就更不會介意了，最多覺得他有點神經病吧，戲精。

123123：“我還沒說完。”

123123：“雖然我暗戀我同事的事情是假的，但我最近發現，他好像在喜歡我。”

很煩：“？”

很煩：“你說什麽？”

123123：“很不可思議是吧，我也沒想到，他那種性格的人，竟然會搞暗戀。”

很煩：“……”

123123：“哎，你別不信。雖然說出來很假，但這回是真的，我沒有編故事。”

123123：“大概是從……忘了哪天開始，我發現他突然變得很反常，對我的關注比前兩年加起來都多。”

123123：“我知道自作多情不好，萬一是誤會呢？但他真的很奇怪，我觀察了很久，除了他在暗戀我，找不到別的理由。”

123123：“那什麽，我們兩個男的讨論這個好像有點詭異，可我沒地方可以說，謝謝你了，你要不想看就暫時關了QQ，讓我借你樹洞一下吧QAQ。”

言爍熟練地發出“QAQ”，發完才意識到自己被戚昊宇傳染了，看上去gay裏gay氣的。

但是對方似乎很吃這套，畫風如此暴躁的人，竟然沒有拒絕他——

很煩：“行，你說。”

123123：“差不多就這些，還有昨晚……”

123123：“昨晚我喝醉了。”

說到這裏，言爍停頓了一下。

其實這種私密的事，不說憋得慌，要真說出口卻也很困難。

尤其對面是一個男的，這一點讓他非常介意，他很難把“我喝醉了強吻了我同事”這種話對一個男的傾訴出來，怎麽想怎麽詭異。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某男對他講同樣的事情，他可能會爆笑，并吐槽對方是個沙雕。

——實在是太尴尬了。

正猶豫着，浴室的門突然開了。

沈則拿着手機從裏面走出來，言爍擡頭看他，正好撞上那道目光。

言爍下意識避開，沈則卻朝他走了過來。

“我有幾句話想對你說。”沈則說，“我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