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指桑罵槐

現實的困難一重一重地擺在面前，林悅的一雙小眉頭不禁緊緊地皺了起來，小嘴也不自覺嚴肅地抿起，難道就這麽放棄嗎？

要是還是這樣瞻前顧後只想困難不想解決方法，和前世又有什麽不同？

“還是生個女兒好，女兒貼心，”林樟正的婆娘葛巧芳看見小女孩蹲在母親身邊一臉憂心的樣子，不由地很是感嘆。她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和林悅同歲，叫林永斌，幾乎每天都是帶着一身泥回家的，打多少頓都不管用，讓她頭疼地不得了。

決定了，這一次不管怎樣都要去試一試。林悅下了決定，适時地擡了葛巧芳一個乖巧的笑容。

聽到別人這樣誇獎自己的女兒，林丙清頓時驕傲地笑了：“你們夫妻還年輕，家裏條件也好，也可以再要一個嘛。”

“就怕再生個皮猴。”葛巧芳嘆息道，“到時候罰款就不劃算了。”

林丙清很有同感地點頭。

當初老婆懷女兒的時候，其實正好已是計劃生育開始的時候，一般有超生的都要被拉到鎮上的衛生院裏做手術。他們這個家族又一直是小子多閨女少，第三胎很可能還是個讨命鬼兒子。所以他本來很猶豫地要不要送老婆去做手術，但又想着萬一是個閨女呢？他可是早就盼着要生一個女兒了。

幾番糾結下，他最終下了一個決定，要是閨女最好，要是兒子，那就送給別人算了。

幸運的是，第三個孩子不僅是個女孩兒，而且從小就跟他這個當爸爸的最親，所以不管是在什麽時候，別人誇他女兒好，他的臉上絕對是馬上笑開花的。

是啊，這輩子還能當爸爸的女兒，是何等的幸運啊！

所謂知父莫如女兒，林悅聞聲擡頭，看到父親的笑容，也默契地想到了這個典故，巴掌大的小臉上也綻開一個最甜的笑臉，适時地往父親的身邊依戀地靠了靠。

“媽，我渴了，要喝水！”一個五官長得很漂亮卻一身泥的小男孩突然從外頭跑進來，大聲呼喝，說着，還明顯有敵意地瞪了一眼林悅。

這小男孩正是林永斌，平日裏沒少聽他媽羨慕人家有女兒，所以最讨厭有小女孩來他家了，剛好又在門口聽見了這話，自然就把氣撒到了林悅身上來。

記憶裏，這家夥上學後好像沒少拉她頭發什麽的吧？

小男孩的出現勾起了林悅不少模糊的記憶，但她現在是個成年人內芯，自然不會計較這種小男孩單純的出氣方式。因此林悅只瞟了林永斌一眼，并沒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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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了聽到了，看你又玩的一身髒，敢情這衣服不要你不知道心疼是不是？”

葛巧芳自去給兒子倒水唠叨 ，這邊朱翠雲也終于醒了過來。林丙清便攙扶着她，歉意地跟林樟正說藥費回頭再給他送來。

“就抹了一點藥水而已，又沒開藥，什麽藥費不藥費的，趕緊帶你婆娘回家休息吧，她身體虛，以後你自己多注意點。”林樟正擺擺手，不肯收錢。

林丙清感激，口頭上卻不擅長表示，只能沖他笑笑，林悅卻脆生生地大喊：“謝謝樟叔叔！”

“乖，不謝，快回家吧。”林樟正怔了怔，随即也笑了。

“你聽聽，人家悅悅多乖巧，這麽小就懂的道謝了，你看你，整天瘋猴子似的……”

聽到廚房裏頭又傳來葛巧芳的唠叨，林悅吐了吐小舌頭，趕緊和父親一起扶着母親快步離開了赤腳醫生家。

回去的路上，林悅刻意地拉着母親往另一條路上繞，不想經過池塘那邊。

林丙清也不想讓村民們圍觀，默認了她的帶路。

不過另一條路兩旁也是有很多人家的，而且消息早就傳遍，打量的目光還是避不了的。

對此，林丙清難免有點尴尬，林悅卻是趁着這個機會趕緊刷好感，一路喊着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哥哥姐姐的，收獲了一大堆乖巧懂事的誇獎和“你媽好點了沒”的問候。

等應付完這些近鄰族人，終于踏進了自家門檻，一直僵直着身的林丙清這才松了一口氣。但還沒等他說什麽呢，隔壁就傳來了摔摔打打、指桑罵槐的聲音。

“哭哭哭，哭魂呢你？黴七黴八的，一點腦筋都不生，活該被別侬（別人的意思）欺。”

“我哪知道有些白眼狼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平時日子一副讨好面子，原來故意等在這裏哩。”李明香的罵聲尖銳地傳來。

“下次長點記性，記牢了，有些泥森膿（惡心的意思）的東西，看見了就避遠點。”

“曉得了曉得了……”李明香應着聲，還又特地喊了一句，“有本事就一輩子都別來求我們。”

林悅的臉一下子就拉了下來，冷冷地向隔壁瞥了一眼。

林丙申和老婆李明香看似好在吵架，可傻子都聽得明白，話裏頭卻是句句都是沖着他們家來的。

林丙清和朱翠雲對視了一眼，朱翠雲的臉也拉的長長的，林丙清卻有些無奈地低下了頭，默默地走到門口的石頭上去抽煙。

“姆媽，我給你倒水喝。”林悅暗嘆，扶着母親在床上坐下後，就作勢要去拿長桌上的熱水壺，好給父母一個臺階下。

“你這麽丁點個頭，拿的到嗎你？回頭又燙去了，快放下，我自己來。”朱翠雲急忙過來阻攔。

林丙清聽聞，擔心地回頭看了一眼，見自己老婆已經攔下了林悅，放了心，又扭過頭去。

朱翠雲見丈夫的樣子，只覺得心裏的氣又鼓了起來，破天荒地輕拍了一下先前心虛回家假裝正努力學習的兒子，提高了聲音罵道：“沒看到你妹妹要拿熱水壺嗎？你這個當哥哥的白長了妹妹四歲，一點哥哥樣都沒有，還不如你妹妹懂事！”

我去！林培軍打有記憶起，還從未被母親這樣“打過”，頓時眼珠子都快驚瞪出來了。

“你瞪什麽瞪！你不是當哥哥的嗎？不知道照顧妹妹，難道還要妹妹來伺候你嗎？你臉皮怎麽就這麽大呢？”朱翠雲假裝更加生氣了，暗中卻跟兒子嘟了一下嘴，下巴往東邊木牆揚了揚，然後又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掌。

林培軍畢竟是個機靈鬼，一下子就名表了，翻了個白眼給他媽表示抗議拿他作伐後，剛生起來的氣也一下子消了，還沖林悅拉眼皮子吐舌頭地拌了個鬼臉。

隔壁的聲音剎那間停頓了一下，而後猛然傳來凳子被摔翻的砰響和一聲暴怒的咆哮：“個稱侬婊子生餓（罵人的話），你再老乞白意（胡說的意思）一句試試？”

朱翠雲臉色一白，馬上就住了口，不敢再吭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