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臉皮很厚

院子的正房廊下，肅穆無聲恭恭敬敬的站着兩排侍女。

見杜鵑來了，廊下的侍女們默默颔首行了一禮，可見杜鵑在府中侍女之中的地位，定然是不低的。

杜鵑沒有理會衆人，徑直打起簾子走進了大廳。

這間大廳布置得精美華貴非常，其間花果香隐隐缭繞，又或坐或站着許多婦人和年輕的女孩子們，不過所有人的視線和動作都圍繞在正中的那位白發老夫人的身上。

自然了，這一位被衆人衆星捧月一般圍繞着的老夫人，便是郭家如今的宗婦，郭家的老夫人無疑了。

這位郭老夫人大約六七十歲的樣子，雖穿戴奢華珠玉滿頭，卻也是一副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老夫人模樣，此刻她臉上帶着一抹淺淺的笑正聽着對面站着的幾個管事媽媽在回話。

在她身後坐着幾個年輕的女孩子，皆不過十多歲的模樣，容貌清秀，看似正安安靜靜的做着女紅，實則卻早已經豎起了耳朵。----這些都是郭家未出閣的小姐們，如今老夫人在處理府中的庶務時，特意帶上了她們，便是有意在她們出嫁之前教導她們如何負責府中的中饋了。

要知道，凡是這大戶人家的女兒出嫁之後，最重要的便是要掌握夫家的中饋一事了；所以，老夫人即便是避居到了這城東的別院來，也依舊帶上了家中未出閣的小姐們。

可見是用心良苦了……

杜鵑姑娘進屋後并沒有立刻就上前說話，而是順手接過了一旁小丫頭手裏的茶盞，含笑站在了主子們的身後。

“老夫人，送去許都的年禮都已經準備好了。”

“老夫人，大公子那邊，老奴也已經派人去官渡報信了。”

“老夫人，如今外面兵亂遭災越來越嚴重，官渡那邊又正鬧着，這個月咱們颍川也出現了不少的流民……如今眼看就要入冬了，大老爺吩咐的施粥一事老奴們也都準備好了。”

“……”

郭老夫人很和善，臉上一直挂着一抹和藹的笑容，聽了這些回禀後，她也不立刻接話，反而回頭看了身後的女孩子們一眼，和藹的笑了笑。“姑娘們，可都聽懂了？”

幾個小姑娘立刻紅着一張臉，低下了頭，也不說話。----對于這些未出閣的小姑娘們而言，學習和出嫁有關的事情，總歸是有些羞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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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笑了笑，也不介意。“你們都瞧瞧，咱們家的小姐們，還害上羞了。可這些事情，你們卻必須得學……再說了，這種事情又有什麽可害羞的？哪個世家大族的當家宗婦在未出嫁的時候，不是都這麽學過來的？”說完了自己的孫女們，郭老夫人這才回頭笑眯眯的看向了站在對面的管事媽媽們。

“好了，這些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們的差事，都辦得極為妥當。”她笑眯眯的點頭說道。

世人皆知，郭家的老夫人為人和氣慈善，最是一副菩薩心腸了，委實是稱得上這颍川城裏大家婦人的典範，值得人人稱贊了。當然了，這位郭老夫人能得衆人如此稱贊尊敬的原因，不單單只是因為她是郭氏一族的當家老夫人，出身名門，身份貴重，而是因為……她有一個聞名天下的好孫兒。

郭嘉，郭奉孝！當世第一之名士也。

處理完了府中的庶務，又指點了身後的女孩子幾句後，郭老夫人這才轉頭看向了杜鵑。

“她都說了些什麽？”她問道。

她，哪個她？屋子裏的人聽了，全都擡頭心領神會的對視了一眼。

“老夫人，那位伏小姐不肯走……她說……她一定要見您。”杜鵑低頭回了一句，順勢将手中的茶盞遞了過去，正要再說點什麽，卻又被人給打斷了。

“老夫人，可是伏家那位被收養的四小姐？”一旁某個穿戴頗為體面的老媽媽舔着老臉，插了一句嘴，“那位伏小姐的臉皮也太厚了一些，她一個未婚的姑娘家，怎麽能……就這樣毫不知羞的找上門來呢？這也難怪都二八年華了，還沒能嫁的出去。更何況，昨日的事情都已經鬧成了這樣了 ，咱們家這該說的話也都說清楚了，如今也已經避到這別院來了，她怎麽還有臉跟過來？”

真如那牛皮糖一般，甩都甩不掉嗎？

郭老夫人接過茶盞，笑了笑。

“那孩子啊，昨日在咱們家大宅門前那麽一撞，在鬧了一出自盡的好戲之後，後來雖被伏家的人給救了回去，可現下卻又找來這間別院了。”她說完，末尾那微微的一嘆氣裏也帶上了幾分淡淡的惆悵和無奈。

自盡了還要來？這臉皮也真是夠厚的！

且不說那口說無憑的婚約是真是假，便是真的，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也不該私自找上未來的婆家啊。這也太沒規矩了一些。

屋子裏的幾個老媽媽不由對視一眼。

“老夫人，這伏家的人難道也不管管？那伏家現如今雖然是走了低賤的經商一道，可細數起來，其祖上那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啊，這伏家教養出來的孫女怎麽能這麽不要臉呢？雖說只是養女， 可也不該如此放養啊……似這等的不知禮數，真是丢盡了徐州伏氏的臉。”

徐州伏氏，世代清貴的讀書人家，自從漢室立國這四百多年來，伏氏一族不知出過多少的名流大儒，如今更是當今漢室的後族，可不是一的般讀書人家可比的。

只可惜……再是聲名清貴的世家大族，也總有幾個不成器的子孫。這不，眼下這剛剛才遷徙到他們颍川的這一房伏家人，便是其一。----好好的書香門第後人，不走仕途，卻偏偏行了最為低賤的商道。

真是可惜了啊。一個管事媽媽略帶譏諷的嘆息了一聲。

“又或者，這就是伏家人故意縱容的。”另外一個老媽媽皺眉憤憤說道。“自從不久前宮中的那位伏皇後刺殺曹司空事敗之後，老奴就聽說許都那邊已經處決了伏氏一族數百的族人了。雖說眼下逃到咱們颍川的這一支伏氏族人，和伏皇後那一房人早已經遠出了五服之外了，眼下雖是僥幸逃過了一劫，可誰知道将來……曹司空又會不會牽連下來呢？而衆所周知，咱們家大公子如今乃是曹司空賬下的第一紅人……”

說道這裏，她沖着郭老夫人讨好的笑了笑，又才繼續說道，“以老奴看啊，這伏家人是眼看那位伏小姐傾心于我們大公子，這才順手推舟的縱容着，便是想要利用這門親事來攀附上咱們家，好讓大公子在司空大人面前替他們這一房人說說情好保命呢。可他們也不想一想，咱們家大公子是什麽人，也是那阿貓阿狗的人家就能高攀得上的？真是笑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