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善解人意

郭老夫人卻不接這話，反而似有深意的看了伏昭一眼。

“伏小姐，我知道你急于想要嫁入我們郭家，是想借着這門婚事來保全你們伏氏滿門的性命；可眼下，我不管你手裏拿的是什麽，然而……我們郭家卻不會承認這門婚事。伏小姐，這樣……你是不是覺得很委屈？”她含笑問道。

伏昭沒有說話，她身後站着的小丫頭想到自家小姐這十多年來寄人籬下的日子，一時間倒是滿腹心酸的抹起了眼淚來。

委屈，委屈大了。

小丫頭抹了抹眼淚，想要開口，又擡頭看了前面的主子一眼。

便在此時，小丫頭聽到自家小姐輕聲細語的說道，“郭老夫人您如此善解人意，既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想來……也是以己度人吧？所以晚輩便大膽一猜，老夫人您于這樁婚事，只怕也定是覺得十分的委屈吧？”

伏昭的聲音雖輕柔冷清，但細聽上去卻似乎還帶着幾分淡淡的認同之意，倒是顯得頗為的情真意切善解人意了。

郭老夫人看着她又笑了笑。

這女孩子，倒是有點意思。

“伏小姐倒是善解人意的很。不錯，我這個做人祖母的眼看着自己引以為傲的孫兒，卻無端被個沒臉沒皮毫不知羞的無賴給惦記上了，又豈能不心疼、不委屈？”她說道。

小丫頭傻眼了，淚珠子挂在臉上愕然的看着郭老夫人。

沒臉沒皮毫不知羞的無賴？

這是……是在罵她們嗎？

自家小姐一向驕傲又心性高潔，哪裏受得了這樣的委屈？平日裏家裏的人便是說話重了一些，小姐就得鬧上半天，可眼下這……

小丫頭着急又擔心的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想要開口，卻又不敢。

伏昭自然沒有沒鬧，她同樣看着老夫人緩緩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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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說的極是，我伏昭的确是很善解人意的。”伏昭依舊柔聲說道，還點了點頭。“所以，即便是遇到了那些個沒臉沒皮毫不知羞的無賴，如今我也能很心平氣和的坐在這裏。”

誰是無賴？

郭老夫人微微一怔，這話聽着怎麽有些不對勁呢？

這個女孩子……随即，她又笑了笑。

“我知道伏小姐你很委屈。這眼下你們伏家因為伏後一事，剛剛得罪了曹司空，合族之人的性命，正是岌岌可危之時，好不容易找到了我們郭家，想要賣女保命，可我們郭家卻不承認這門婚事……”她看着伏昭，臉上帶着笑意，卻故意停下了話頭。

伏昭卻沒有接話，只是含笑看着她。

郭老夫人又笑了笑，“還請伏小姐見諒，我們郭家雖然一向都是樂善好施的積善之家，多年以來不管是那求上門來的落魄官員，還是路邊的流民乞丐，只要求上門來我們郭家都會心善的救急一二，但是對于這門婚事……”

說道這裏，郭老夫人擡頭看了對面的女孩子一眼，神情溫和的笑了笑。然而，她接下來說出來的話，語氣雖同樣溫和可親，卻讓這屋子裏的氣氛陡然一冷。

“……你們伏家可以不顧廉恥賣女求榮攀龍附鳳，可我們郭家卻不敢茍同，更不會犧牲了自己的孫兒來成全某些沒臉沒皮的無賴。所以，這件事實在是讓我們郭家覺得既委屈又惡心。畢竟，我孫兒奉孝乃當世第一名士，可不是随便什麽阿貓阿狗的畜生就能攀附得起的！”

小丫頭聽到這裏，早已經抹起了眼淚來。

她萬萬沒有想到，在世人眼中活菩薩一般慈悲心腸的郭家老夫人，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郭老夫人說完後，靜靜的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一副正等着看好戲的模樣。

可伏昭依舊只是笑了笑，一雙清澈的大眼就那麽坦然淡定的看着對面的郭老夫人，其間沒有憤怒沒有委屈更沒有氣憤的大聲反駁。

而後，在老夫人看似慈悲無比實則得意洋洋的笑容下，她終于淡笑着點了點頭。

這個女孩子的态度……似乎太過平靜了一些。

郭老夫人微微一怔，心中突然湧出了一抹隐隐的不安來。

“敢問老夫人，”便在此時，伏昭擡頭看向郭老夫人，不緊不慢的說了起來。“您可知道何為攀龍附鳳？若說晚輩來你們郭府一趟，便是攀龍附鳳的話，那敢問老夫人，你們郭氏一族，又到底是龍呢，還是鳳呢？”

“老夫人，常言道，小心隔牆有耳啊，這龍啊鳳啊的話，可是不能亂說的。這可是有謀反的大罪，是要殺頭的……”伏昭說道這裏，意味深長的看了上首的老夫人一眼，見對方臉色一僵，又笑了笑，“所以，還請老夫人慎言才是。否則，這有些話啊，若是傳到了有心人的耳朵裏，只怕對你們郭氏一族，可就不怎麽好了。”

郭老夫人聽到這裏，臉色微變剛要開口分辨 ，卻又聽到對面的女孩子淡然一笑，又悠悠的說了起來。

“其實，老夫人您方才說的也沒錯。這件事的确讓人覺得很委屈很惡心。當年我楊家一門三公顯赫無比之時，郭老太爺想要賣孫求榮攀龍附鳳，趁着醉意非要和我楊家結下這門親事。當時，我楊家也不過是當着一場酒後的笑談罷了，可偏偏郭老爺子認了真，又非要寫下這一紙婚書。如今，眼看我楊家敗落了，郭家卻又翻臉不認人，反而讓我們成了惡人。”

說到這裏，她搖頭笑了笑，似無奈似感嘆。“其實，郭老爺子也真是多慮了，彼時我們楊家雖然四世太尉一門三公顯赫無比，卻也一向是那樂善好施的鐘鳴鼎食之家，素往這一百多年間，不管是求上門的落難官員，還是路邊的流民乞丐，只要是他們求上了門來，我們楊家都會毫不吝啬的幫上一把的。便是對于那些路邊的阿貓阿狗，我們楊家人……也是心存善意的。”

這話聽着怎麽有些耳熟？含淚的小丫頭猛然瞪大眼，看到坐在對面的郭老夫人臉上的笑意果然又僵硬了幾分。

“當初，你們郭老爺子得罪了董卓，雖然是落魄了一些險些就要丢了合族人的性命，故而想要求得我楊家的庇護，保下你郭氏一族合族人的性命，然，以他和我祖父的關系，只需說上一句也就是了，又哪裏用得上這般毫不知恥賣孫求榮的手段？如今，他的後人賴賬也就罷了，偏偏還将晚輩置于惡人之地。”

伏昭說到這裏，同樣看着郭老夫人微微一笑，意味深長道，“這件事實在是讓晚輩覺得委屈又惡心。老夫人，您說……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