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幸或不幸

老夫人的這個問題，讓屋頂橫梁上的那抹黑色的影子，亦是微微一僵。

是啊，如今世人皆知這伏家深陷絕境之中，這位伏四小姐又要如何扭轉乾坤呢？

“這也簡單。”伏昭卻笑了笑，成竹在胸輕描淡寫一般的說道，“祖母，再過不久，就是新年了。只要祖母出面，包下今年整個陽翟城的元宵燈會，孫女自然就有法子讓世人看到曹司空對我們伏家的……善意和寬容。”

老夫人微微皺眉正要細問，伏昭卻施禮告退，“祖母，我估摸着大哥就快醒了，孫女先過去看看他。”

“好。”老夫人凝視了片刻，終是點頭，看着孫女離開的背影，那渾濁的眼裏，審視一閃而過。

經郭家退親一事之後，這個孩子……的确是不一樣了。

不，也許，這才是這孩子原本的樣子。畢竟，她可是那個人的血脈！

老夫人閉上了眼。

……

伏昭離開老夫人的院子後，徑直去了大哥伏君年的院子。

伏昭剛一進門，便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 ，略帶譏諷的響起。“真是難得啊，四妹妹竟也能看我嗎？”

伏昭暗暗皺眉。

看來，原來的那孩子，還真是不讨喜啊。

她擡腳走到病床前，看着床上躺着的年輕男人，淺淺的施了一禮。“大哥。”

這男子面容俊秀，雙眼明亮，但可惜的是此刻他渾身傷痕面無血色的躺在病床上，卻是掩住了那原本該有的翩翩風姿。

這便是伏家這一輩人唯一的一個男丁 ，大少爺----伏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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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這個大哥，伏昭的腦海裏并沒有太多的回憶。可見原主和這個大哥之間，原本也不怎麽親近。----當然了，以原主那樣的性子，只怕也是很 難和府家人親近得起來。

能做到相看兩不厭，就已經是很難得的事情了。

伏昭暗嘆了一口氣，目光不由自主的移到了伏君年的雙腿上……

看到伏昭打量自己，伏君年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譏諷的笑意。

“怎麽？四妹妹是看我的腿折了，又想說些什麽了嗎？”他啞聲說道，帶着幾分嘲弄，“可四妹妹你別忘了，這個家裏，我即便是瘸了，也還是未來的當家人。來人，送四小姐回去。”

站在他床頭服侍的一個小厮聽了這話，卻擡頭小心翼翼的看着伏昭，終究不敢應話。----在伏家，四小姐和其餘三位小姐，終究是不同的。

伏昭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打量着伏君年的腿，時而微微蹙眉。

她身邊的小丫頭卻是鼻子一翹哼了一聲。

“大公子，我家小姐好心來看你，你怎麽能這麽說話呢？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她撇嘴說道，毫不掩飾一臉的憤怒和委屈，伸手扶着伏昭，“小姐，我們走。這地方晦氣，我們不來了。”

這一番話清晰的落在伏君年的耳內，他似乎沒有聽到，依舊神情含笑。

但伏昭從中卻從他的眼裏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味道。

就如同當初自己為了大局，不得不委身于曹丕的身下與之虛與委蛇的周旋着，心中雖憤怒不甘，臉上卻還要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真是像極了。

“大哥，你的雙腿如今還有知覺嗎？”伏昭輕聲問道。

伏君年嘴邊的笑意更濃。“四妹妹你竟然在關心我？我可真是受寵若驚啊。”他說道，沙啞裏的聲音裏卻是怎麽掩也掩不住的譏諷之色。

說完，他擡眼看去，見伏昭還是神情安靜，似乎根本就聽不出來自己的譏諷調侃，只一雙眼靜靜仍舊盯着自己的腿。

或者是真的聽不出來吧，他這個四妹妹一向都是一個沒有腦子的蠢貨。

從前，若不是祖母和父親一味的護着她，他早就将她趕出家門去了。

想到慘死在許都的父親，伏君年突然落寞悲傷。

真是見鬼了，他和一個蠢丫頭計較些什麽？或許……是因為這個蠢妹妹此刻臉上所流露出來的那抹神情？----那種淡然自若成竹在胸仿若世間的一切都在她掌控下的神情，出現在這樣一個蠢女人的臉上，實在是讓人不得不譏諷兩句。

“有勞四妹妹跑這一趟了，只是……我的腿就不勞四妹妹費心了。”他淡淡說道，沒了再說話的興趣，将頭扭道一邊，揮手沖身後的小厮示意，“送客。”

青兒撇撇嘴，憤憤不滿。伏昭卻依舊站着沒有動。

“大哥。”她輕聲說道，視線一寸寸的掃過他的腿，而後在衆人猝防不及之下，突然伸手按了下去。

“嘶！”伏君年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猛然回頭看了過來，“四、妹、妹！”

這個蠢女人，以為自己的腿折了，就可以如此當衆折辱自己了嗎？

“把你的手，拿開！”他擡頭，咬牙切齒的看着伏昭。

伏昭果然收回了自己的手，卻笑了，“還知道疼，不錯。”

不錯？這個蠢女人果然是來奚落自己的嗎？

伏君年的臉色變得越發的蒼白了，也不知是氣的，還的疼的？

“伏昭，”他深吸了一口氣，冷冷的說道，“有你這樣的妹妹，真是我伏君年的不幸，也是我伏家的家門不幸！”

真不知道祖母她老人家為何要一味的護着縱着這個蠢妹妹在家裏為所欲為！

伏君年看着伏昭，攥成了拳頭的雙手，松開了又握緊，握緊了又松開。

伏昭卻坐到了床頭的凳子上，看着病床上的男人，笑了笑。

“原來，在大哥的心裏，有我這樣的妹妹便是不幸嗎？可如果我說……我能治好大哥你的腿呢？那這樣的話，大哥還覺得有我這樣的一個妹妹，是你的不幸嗎？”她說道。

伏昭說出的話，讓在場的人都愣了下。

她能治好他的腿？

伏君年一怔之後，更是噗嗤一聲笑了。

“四妹妹，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他說道。“當今世上，能治好我這腿的人，恐怕只有神醫華佗了。可世人都知道，就在一年多以前，華神醫就已經死在了那曹賊的手裏了。”

伏昭點了點頭，語氣裏有些誰也聽不出來的悲哀。“是啊 ，華神醫已經死了。”可她這個華神醫嫡傳的弟子還在！

許是伏昭此時的神情太過平靜了一些，伏大公子到了嘴邊的那些譏諷莫名的就咽了回去。

屋子裏一下就安靜了下來，安靜得……有些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