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河風缭亂她的發,夾雜刺骨的寒意從頸項上拂過去,令她周身寒毛倒立。

冰冷堅硬的欄杆硌在腰杆處,直疼得沉錦皺起眉,她心中又驚又慌,慕容弋這副樣子太吓人,他審視她,目光幽冷。她絲毫不懷疑他會松開手,任她直直跌入太液池。

此時的情景對她極不利,他怒意恣生,她的生死皆在他一念之間。如果真的落入水裏,恐怕這回再沒有上回的好運了吧,他勢必見死不救,說不定還會盛怒之下一并将寧毓和壽兒她們處死……

不行!她死了沒什麽,卻絕不能連累寧毓她們,不能連累任何一個無辜的人……沉錦眸光微閃,唇角強自浮起一個笑容,竭盡全力才能穩住自己的聲音不發抖:“君上別這樣,您吓到臣妾了。”

慕容弋微微眯了眯眼,眸子裏寒光乍射,“皇後方才不聲不響到朕身後,想做什麽?”

她眨了眨眸子,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臣妾并不想做什麽。”

他冷笑,“皇後雙手并出,大有拼盡全力之勢,若非朕有所覺,恐怕這會兒已經在太液池裏喂魚了。”

她急了,搜腸刮肚地尋理由。然而人就是這樣,越是緊迫的時候,腦子越不好使,她急得一張小臉漲得通紅一片,說出一句話來:“其實、其實臣妾伸出雙手,只是……只是想抱抱君上而已。”

輕描淡寫的幾個字,卻令慕容弋面色一滞。他垂眼看沉錦,她被他禁锢在欄杆上,仰面半躺,夜風中她發髻淩亂,耳後碎發肆意飛揚,她的一雙美目定定看着他,眼神堅毅而倔強,愈發顯得眸光潋滟,明豔不可方物。

她生了這樣一張颠倒衆生的臉,他看一眼幾乎晃神。即使心中清楚地知道她在說謊,他仍舊有一剎的震動,薄唇微抿,将她從欄杆上一把扯了起來。

那股力道極大,沉錦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前撲上去,他在身前長身玉立,半分要避讓的意思都沒有,她就這麽直沖沖撞進了他懷裏。

今上身形高大挺拔,她的鼻子碰上硬邦邦的胸膛,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她面紅耳赤,腳下的步子踉跄着往後退,一面道,“臣妾失儀了……”

她要躲,他偏要步步上前。慕容弋朝她走過去,她慌亂不知所措,節節倒退,直到後背抵上冰涼的亭柱,方知退無可退。

他仍舊不肯善罷甘休,腳下的動作不停,她驚駭地瞪大了美眸,眼睜睜看着他同她的距離一寸寸縮短。他笑了笑,雙手撐在她兩側,曼聲問她:“皇後不是要抱朕麽?”

抱……抱他?

她先是不明所以,未幾反應過來,不禁生出種一頭撞死的念頭。方才說什麽理由不好,居然自己給自己挖個坑,真是傻得無藥可救!

沉錦懊悔不已,他卻好整以暇,垂眸看着她,分明一副等着她投懷送抱的姿态。她別過頭,內心天人交戰,好半晌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深吸一口氣又徐徐吐出來,雙臂緩緩擡起來,繞過他的腰身将他松松地環住。

她的動作帶着不加掩飾的防備,即便是擁抱也顯得生疏。她覺得煎熬,他心中卻狠狠一動,嬌小溫暖的身子貼上來,柔軟的觸感,馨香的氣息,闊別多年,再度品嘗時仍舊讓人*蝕骨。

他眼底柔和下來,雙臂一攏将她緊緊抱在懷裏。

這個舉動令她始料未及,她皺眉,被迫同他密切相貼,被迫迎接他的所有。他的大手輕輕地覆在她的背脊上,順着柔滑的長發有一下沒一下地往下撫,她雙頰似火燒,想要推他又不敢,只能硬着頭皮承受。

忽地,那只手順着她的腰線往下游移,居然沒有要停下來的架勢……沉錦大驚,幾乎是想也不想便卯足了力氣将他推了開。

慕容弋沒有防備,重臺舃朝後移了移,再去看皇後,她氣息不穩,兩頰泛紅,眸子看着他,裏面帶着驚懼與嫌惡。

那一絲嫌惡刺痛他雙目,同時勾惹了壓抑了不知多久的怒火,他面若冰霜,嘴角浮起一絲淡淡的嘲諷:“皇後這是做什麽?欲迎還拒麽?”邊說邊上前,将她狠狠壓在亭柱上,身子肆無忌憚地貼上去,同她緊緊貼合。

沉錦吓得魂飛魄散,不明白他怎麽會突然瘋了似的,驚惶之中伸手推搡,口裏不住道:“君子發乎情止乎禮,君上這是做什麽?叫人看見成何體統?”

他置若罔聞,鉗住她的雙手壓在頭頂,寬大的廣袖滑落下來,露出底下兩截白如新雪的藕臂,嘴角浮起冷笑,“什麽是體統,朕就是體統。天底下沒有人會以為朕是君子,可見皇後對朕一點都不了解。”

她發狠地去掙,然而他的左手像是銅鑄,容不得她半分動彈。她怕極了,擔心他會做出什麽可怕的事情來,紅着雙眼道:“臣妾記得君上說過,只要臣妾不願意,你就絕不會強迫。君上一言九鼎,說過的話難道忘了麽?”

他不以為意,“朕強迫皇後什麽了?是皇後自己說要抱朕,朕不過是順了皇後的意。”說着他俯下頭在她的頸項間深深吸一口氣,在她耳畔沙啞暧昧道:“皇後向來不喜熏香,體香卻勝過世間一切香料。”

“不要這樣,我求求你別這樣……”她覺得羞憤欲死,掙不開,只好別過頭去躲,急得眼淚都要流出來。

他眼底有嚴霜,仿佛沒有半分的恻隐之心,右手順着纖細的腰肢往上,覆上她傲人的胸前,殘忍道:“皇後這樣厭惡我,此刻是不是痛苦得想死?”

她放棄了掙紮,眼睑一陣開合流下兩行淚來,別過臉硬着嗓子道:“沒有。”

慕容弋凝目望她良久,雙手緩緩松開,她立時如獲大赦退到了一旁,驚魂未定一臉防備地看着他。

“過去朕曾提醒過你,你太容易相信人,太容易被人利用,你卻對朕的話充耳不聞。”他面無表情,字字凝重,“今次朕再最後警告你一次,你已是朕的皇後,便該恪守本分,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挑釁朕,朕的耐心并不多,能容你一次兩次,已是極限。”

她面色刷的慘白,擡起眸看他,将好對上他滿是寒雪的眼。她張了張口想說什麽,他卻已經拂袖而去,帶起一陣風。

一聲沉悶的聲響在耳畔響起,她循聲看過去,只見地上落着一把玉笛,是他走前從袖袍裏扔出來的。

沉錦怔愣,望着他在夜色中挺拔卻孤寂的背影,聽腳步聲漸漸遠去,終于支撐不住一般頹然坐在了地上,撿起笛子抱在懷中,低聲哭泣起來。

寧毓一行在宮道上不知等了多久,只見君上孤身走了出來,面色沉冷,路過他們時也沒有言語,只是徑自往太宸宮而去。她同壽兒兩個有些驚愕,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分明是兩個人一道進去,怎麽出來的時候就只剩下君上一人了?

她們不解,連忙往清涼亭裏頭趕,隔了老遠便看見地上坐着一個發髻散亂的姑娘,抱着雙膝,一聲聲的啜泣在夜色裏格外突兀,哭得委屈又可憐。

幾人吓壞了,連忙過去扶她:“娘娘這是怎麽了?”寧毓在她周身上下打量,臉色瞬間慘白,“君上、君上把您怎麽了……”

沉錦搖頭,邊哭邊道,“并沒有真的出什麽事……”可就算他沒有真的做出什麽,方才的種種行徑也足以令她難堪到死去了!她委屈得不行,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落,“我覺得很難受,慕容弋太吓人了,我想回梁國……”

寧毓看着感到心酸,拉過她摟到懷裏抱着,安撫道,“娘娘別胡思亂想了,奴婢已經命留梅她們備香湯,娘娘回宮吧,好好睡上一覺,明天早上一覺醒來就好了。”

沉錦抽泣不止,好端端的,被人欺負了去,任是哪個姑娘也沒辦法咽下這口氣吧!她打心眼兒裏不承認他是她的夫君,他做出那樣的事,令她幾欲作嘔!

他着實可怖,只是為了警告她,便能做出今日這些事,她覺得惶恐,若是哪日真的怒觸他,恐怕會死無葬身之地吧!

轉念又覺得迷茫,慕容弋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為什麽在他面前,她往往能被一眼看穿。還有今日她欲推他入水,他似乎早有防備……可是為什麽呢?消息是司業親口帶給她的,沒有天底下根本沒有第三個知道,他從何得知這些事?

還有……他若篤定今日她是對他不軌,又為何要放過她呢?留一個要取自己性命的人在身邊,豈不是在枕邊放一把刀麽?

太多的疑問,苦思無果,反倒是愈想愈覺得頭痛,她擡起手用力揉太陽穴,嘆息道:“算了,回宮吧。”

一衆宮人颔首,過來攙皇後起身,扶着她緩緩往未央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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