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吃撐（二更）

夜深了, 梁玉微透過窗戶看着西廂房晃動的燈光，唇角帶上了得意的笑容。

“你說你現在使勁兒是不是有點早？剛子媳婦可剛上大學。”李國盛倒掉泡腳水後，見媳婦開着窗戶縫兒笑得一臉得意, 忍不住念叨。

“那怕啥？她上她的學, 孩子生出來我們養着還不行？”梁玉微一想到能抱着大胖孫子來回溜達，只覺得再讓她關十年都值了。

“……”咱們家這幾個還得虧有別人看着，要是真讓你養大，還不成個小纨绔？李國盛拽着梁玉微躺下，都要睡覺的功夫，他可不想多說幾句睡炕底下, 這天兒打地鋪那實在是不好受。

過了正月十五，京都人就多了起來，且不說十年黑暗時期過去後，有多少平反的人陸陸續續回來, 就是還沒等到頭的知青和有為青年們通過高考改變命運後, 也都一窩蜂大包小提留的來京都報到。

黑暗已經過去, 黎明終将到來, 搭好的戲園子沖着他們敞開了大門, 等着他們如饑似渴創造更大的舞臺。

京都外語大學的報到日期從一月十六到十八日共三天, 李紅剛他們都很忙, 梁玉微也天天不見人影兒，就趙悅童一個人待在家裏, 除了跟溫若若他們一起看看電視劇, 實在是沒啥事兒幹, 所以報名第一天她就準備去學校。

熱熱鬧鬧過了元宵節，趙悅童就跟李紅剛說了這個事兒，當時李紅剛急着煮飯，也沒跟她多讨論這個。

等第二天李紅剛将軟趴趴的小媳婦拖出被窩給她收拾好了，還騎着自行車帶她出門的時候，趙悅童才反應過來。

“你這是要陪我一起去？”她特別高興地問，“你不是天天都很忙嗎？”

“再忙我媳婦兒報到我也得跟着去啊。”不去萬一看花了眼可怎麽辦？李紅剛沒把話說全了，這才獲得了一個熱情的擁抱。

趙悅童左右看了眼，見院子裏也沒人，她高興地抱着李紅剛還親了一口。

“紅剛同志，你現在作為一個優質女青年的丈夫，真是越來越合格啦！”

“哼，我啥時候不合格來着？”李紅剛敲了她腦袋一下，被她剛才突襲搞的眼神兒不對勁，尤其是想起昨夜那飯煮的噴香，這臨近出門他也幹不了啥，只能湊到了小丫頭耳朵邊上，耍了個花腔。

“不是叫我好哥哥來着嗎？現在咋又變同志了？”

“……叫你流氓哥哥才對！”趙悅童也不知道啥時候開始她那厚臉皮越來越薄，聽見這話她還是沒忍住紅了臉，狠狠踢了李紅剛小腿一腳，扭頭就往外頭跑。

“诶唷，你慢着點兒，風硬小心肚子疼！”趙悅童很用了點力氣，李紅剛沒忍住扶着自行車跳了跳腳才攆上去。

等他倆歡快的出了門兒，李國盛才端着早飯從廚房出來，一進門梁玉微正笑得歡暢。

“好哥哥？嗯？你多少年沒叫了？”李國盛前些天就聽梁玉微說了自己是為了大孫子推波助瀾的，剛才沒錯過李紅剛的話，這一進門就調侃道。

“好哥哥，你還想吃早飯嗎？我要是再叫下去，你可就甭想出門兒了呀！”梁玉微輕哼一聲，那姿态跟個逛窯子的大爺似的，看得李國盛……唇角直抽抽。

“你等晚上的，看我怎麽收拾你。”李國盛沒好氣地把粥給梁玉微放桌上，到底是狠狠在她臉上香了一個。

“哼，誰怕誰呀！”都是老夫老妻了，梁玉微就愛整個情趣什麽的，這都是聽留過洋回來的齊家老太太給普及的，她和林美華都愛整個幺蛾子，李國盛老婆奴且享受着呢，就一個齊成跟他爺爺一樣死板，痛并快樂着。

這頭老兩口發新芽兒的口花花着，趙悅童穿的嚴嚴實實坐在李紅剛自行車後座上，大大方方扶着他的腰，兩個人也都熱聊得熱乎。

“我想吃溜肝尖兒和鹵煮火燒了，也不知道國營飯店有沒有。”兩個人沒吃早飯出的門，就是想在外頭吃，趙悅童昨晚也不少耗費體力，煮飯這事兒是越煮越餓，她這會兒腦子裏滿滿都是逛廟會的時候吃過的那些老京都小吃。

“我帶你找地兒吃。”李紅剛自行車一拐，就從長安街拐進了一條小胡同。

“去哪兒啊？”趙悅童想起自己曾看過的小說，這個時候應該還沒有個體戶呢吧？也說不準呢，“是偷偷做個體戶的？”

“到了你就知道了。”李紅剛吊着她的胃口，只把她說的得更餓了。

“要多久啊？我好餓！”進了胡同後，一大早也沒啥人，趙悅童幹脆雙手抱住了李紅剛的腰，隔着圍巾把臉貼在了李紅剛背上，可憐兮兮地問道。

“咳咳……到了，二爺您早啊！”李紅剛輕咳一聲提醒她注意，揚聲跟門口的老大爺打招呼。

“不早了，沒見着烏鴉都飛走了？這是你媳婦兒？你小子好福氣。”老大爺拿着跟煙杆子吧嗒吧嗒抽着，口中是最正宗的京腔兒。

“二爺好。”趙悅童拽下圍巾，跳下自行車也沒不好意，雖然不認識還是跟着喊了人。

喊完以後她看着周圍一地白花花的像是油漆點子一樣的東西，有些沒了胃口。

在京都住了那麽些年，雖然她一直沒在臺基廠這塊的胡同裏住過，但是也知道這邊經常栖息着一群烏鴉。

滿族人喜歡養烏鴉，京都城裏好多地方烏壓壓都是，聽說當初八國聯軍打進京都，烏鴉還立過大功勞，老京人兒都把烏鴉當國鳥，從來也不攆它們，只是每年11月到來年三月，那地上永遠跟下了雪一樣，甚至起得早出門兒的人，還能得到國鳥兒的青睐，賞它們幾朵小雪花。

都說沒被烏鴉調戲過的京都人不算是純正的京都人，趙悅童想着好歹他們沒趕上被調戲，也算是幸運，這才高高興興跟着李紅剛進了門。

“沒進屋我就聞見您這鹵煮的味兒了，今兒要是有火燒給我們來點，沒有的話菜餅子也行。”李紅剛不見外的拉着趙悅童進了老大爺家的堂屋，直接坐在了八仙桌旁邊的長凳子上。

“這是哪兒呀？”趙悅童自認為特別小聲道。

“嘿，老頭子我耳朵尖着呢，我日子不容易，剛子和他爹照顧我，知道我鹵煮有一手，讓我負責你們和老爺子的早飯，我剛給山上那邊送完。”那位二爺站在門口撈鹵煮的功夫，揚聲笑道。

“瞧您說的，要不是您幫忙我們天天做飯都得占好幾個人，可得好一頓忙活。”李紅剛給老爺子扔了一個布包，“這是從老家帶回來的煙葉子，味兒正，您嘗嘗。”

“年前有人往吃食裏頭下東西，顧爺爺聞出來了，二爺當年跟我爺爺有舊，就托二爺幫個忙，他早年家裏可開着京都最出名的鹵煮鋪子，你嘗嘗，特別正宗。”李紅剛也不故意放低聲音，很自在跟趙悅童解釋着。

“這話我愛聽，別的不說，這鹵煮老頭子我還就真沒服過別人，聽剛子說你也是老京人兒，你啊給二爺嘗嘗看。”

說這話的功夫，二爺從鍋裏撈出四個火燒，分別切了井字兒兩兩鋪在窄底寬沿兒的碗一側，再從鍋裏撿出豆腐小腸和肺頭剁成小塊兒，分別放在兩個碗中。

趙悅童坐在當門口，眼看着二爺從鍋裏舀出沸騰的老湯往碗裏一澆，加上蒜泥、辣椒油、豆腐乳、韭菜花，就給端了過來。

吸飽了湯汁的火燒、豆腐和肺頭味道厚重又霸道，鮮香濃郁的味兒直往她鼻子裏頭鑽，啥烏鴉下的雪也阻擋不了這霸道香氣，趙悅童饞得連話都來不及說，就趕緊拿起筷子和勺子開始吃。

“嗚嗚……好吃，二爺，你這手藝……簡直了！”趙悅童吃的頭都不擡，她感覺自己不算是個吃貨，雖然愛吃點好吃的，可也從來沒有這般狼吞虎咽吃過東西，畢竟上輩子為了減肥她一直都細嚼慢咽來着。

可這鹹香濃郁的餅子和嫩滑的肺頭一進嘴裏，她實在是來不及嚼三四十下再咽。

等到走的時候，趙悅童撐得自行車都跳不上去，只能讓李紅剛扶着自行車拎她上去。

“二爺，我們走啦！過幾天還來呀！”她吃撐了腦子就有幾分慢，緩緩晃着碎花的手悶子心滿意足跟二爺搖手。

對做飯的廚子來說，食客的喜歡就是最大的誠意，小丫頭撐成那樣，二爺臉上的褶子都多了好幾道，心裏可是比每回去給山上老首長送飯舒坦多了，那送飯見不着吃客啥樣也沒成就感不是？

“一會兒，你得在學校裏陪我走走，我撐得不行了。”趙悅童軟軟靠在李紅剛身上，若不是冷風吹着，她真想就地躺下，坐着太不舒服。

“行，報到完就陪你去。”不然為啥要帶你出來吃早飯呢，李紅剛抿唇趁着趙悅童看不見，笑意裏都透着股子得意。

因為她吃的太多，報到的時候那些親力親為的想法都被她抛到了天邊去，全都是李紅剛一手操辦的。

在大學裏第一個學期都需要住校，即便是學校離他們住的地方不算太遠，可李紅剛也不願意為了這個再找關系，太特殊了未必是好事情。

就在趙悅童懶洋洋跟着他去買東西的功夫，她不知道，李紅剛已經不動聲色将自己的身份宣告的一清二楚。

因為這會兒趙悅童已經把圍巾拉下來了，好多被趙悅童這嬌憨模樣吸引的莘莘學子，都一臉的恨不相逢未嫁時，看得李紅剛得意之餘，心裏危機感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