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身陷囹圄
江堯把江舜剝皮拆骨後,場景驟然變換。
這是一輛行進中的公交車。
天氣很好,他的臉火辣辣的痛,頭也有些暈眩,低頭一看,手指修長纖細,光潔無痕,有溫度,像個有血有肉的活人。
他坐在公交車倒數第三排的二人座靠裏的位置,眼睛被耀眼的陽光刺得生疼。
“江堯?”
靠外的位置坐着一個戴耳機的少女。
她生得白皙漂亮,鵝蛋臉小巧溫柔,烏黑的長發梳成馬尾,明眸皓齒,動人心弦。很普通的白色短袖,牛仔褲,她穿在身上,分外清新可愛,朝氣蓬勃。
“嗯?”江堯轉頭看向她。
她正好一笑,眼睛微彎,像月牙兒。
“沒想到能遇到你。”她有些激動,想說些近況,見江堯神色陰沉,蒼白的臉上還帶着巴掌印,嗫嚅着,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嗯。”江堯低低應了一聲。心髒中一陣又一陣的抽疼令他坐立難安。
但他不想打破這個幻境。
身側的人過于真實,連發間的香氣都一如往昔。
“你最近還好嗎?”她小心翼翼問道。
“嗯……還好。”江堯難以啓齒。
兩人又沉默下來。
車繼續往前開,風吹動她額前的劉海。
江堯心中五味雜陳。
兩人幼時親密無間,一別多年,再遇,竟連一句多餘的話都說不出來。
“吶……”她小心翼翼遞過來一個耳機。
江堯遲疑片刻,最後還是拿過去戴在右耳上。
“浮圖塔 斷了幾層斷了誰的魂
痛直奔 一盞殘燈傾塌的山門
容我再等歷史轉身
等酒香醇,等你彈一曲古筝……”
耳機裏在放《煙花易冷》,這是最近才出的新歌,兩人之間的聯系,就像不時因為公交車開動而掉出來的耳機。
“我從山裏出來半年了,在一家服裝店打工,很輕松,一個月一千塊錢,賣得多還有提成,要是你有空,可以去找我玩,請你吃飯還是可以的……”
她努力笑着,似乎真的活得很自在。
“嗯。”江堯想問她為什麽不上學了,轉頭想到村裏的經濟情況,她的弟弟妹妹,便什麽也沒說。
他且身陷囹圄,貿然伸手,只會害了她。
“你應該上大學了吧……”她垂眸,心裏又酸又痛。想問他臉上的傷,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嗯。”江堯剛考過來的時候很高興,覺得也許有了逃離的希望。但他的一切都被江舜捏在手裏,開學第一天,江舜也來了這個學校,還和他住在同一個宿舍。
他想站在陽光下,自由生長,要有自己的家,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可惜太晚了。如果能早些遇到她就好了。
“真好啊。”她輕輕舒了一口氣。
兩人不再交談,江堯垂眸,看見她手背上多了一顆豆大的淚珠。
“雨紛紛舊故裏草木深
我聽聞你仍守着孤城
城郊牧笛聲落在那座野村
緣份落地生根是我們”
耳朵裏傳出來的旋律令江堯大腦放空,胸中悶痛。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她若無其事的擦幹淨臉上的眼淚,破涕為笑。
江堯點頭,眼神溫柔下來,只注視着她,也不說話,似留戀,似不舍,似貪婪。
她伸手放在江堯臉上鮮紅的巴掌印上,輕輕揉搓,很輕很輕,生怕弄疼了他。時刻留神江堯的情緒,似乎他皺一下眉就會縮回去。
她的手有些冷,涼涼的貼在臉上很舒服。
“回去拿冰敷一敷,就好了。”她揚起一個笑容,眼淚偏偏不肯聽話,從眼角滾出來。
“江堯……”
“江堯……”
她想說好多好多話,哽咽起來,強行忍住眼淚。
“沒關系,只是小事。”
“你哭什麽,別人還以為我在欺負你。”
江堯像小時候一樣裝成兇兇的樣子,眼裏的笑意情真意切。
“我沒哭,就是太高興了。”她下意識的流露出些依戀來,抓住江堯的衣袖。
“以後好好照顧自己,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要處處小心。”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江堯摸了摸她的頭,像小時候那樣。
“好。”她笑起來真是說不出來的好看,連頭發絲兒都可愛。
江堯目送她起身從車門離開,她下去時還轉身沖他揮了揮手。
“送你啦~”
mp3并不算很好,音質有點雜。
江堯緊緊攥在手裏,閉上眼睛,深深喘息,濃密的睫毛上,沾了些細小的水汽。
江堯渾渾噩噩回學校,發起高燒,一連幾天神智恍惚。
他把mp3藏得很好,江舜并沒有發現。
燒退了之後,一如既往。
對于江舜拒絕出國留學,要和江堯呆在臨江大學這件事,江夫人的追責來得又兇又快,江堯除了沉默不語,并無有效的反抗手段。
他被兩個保镖押着跪在地上。
如今他已經不覺得這個姿态如何不堪,只有陰雨天隐隐作痛的骨頭提醒他,你是個奴才。
江夫人向來很惜命,總覺得江堯不懷好意。
江堯被灌下加了料的烈酒,神智恍惚。
看見另外兩個室友的時候,他吐了出來。
“早就想玩了,要不是江舜看的緊,啧啧……”
“江舜明天才回來,沒事兒,到時候就說他酒喝多了勾引我們。”
“要是他向江舜告狀怎麽辦?”
“他不會的。再說了……你說江舜是相信我們兩個,還是相信一個玩意兒的話?”
江堯被塞到洗臉池下,冷水劈頭蓋臉沖下來,他像一只即将送上屠宰場的牲畜,被洗刷幹淨,被肆意享用。
無窮無盡的惡心從靈魂深處湧出來。
好恨啊……
為什麽要活着,為什麽要出生……
我偏要報複,我怎麽能死……
我要一口一口撕扯下他們的血肉,我要咬斷他們的喉嚨,看血液噴湧能不能沖上天花板……
我要活着,我要活着……
啊——
江堯的靈魂扭曲成一團,厲聲尖嘯。劇烈的痛感,令人作嘔的快感,藥物帶來的燥熱、暈眩,融成一團。他仿佛脫離了這具傷痕累累的軀體,身處烈焰,肆意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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