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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堯的拼命讓傅關程為之側目。
按照傅關程的預想,他們在歐洲至少要待一個半月。畢竟他的計劃是帶着傅堯,去他在歐洲的所有産業走一遍,一共十多個國家,且不能走馬觀花,是真正要實地交流的。
沒想到傅堯看了傅關程和秘書商讨過後的計劃,竟然把行程壓縮在了二十天內。傅關程大概是不願意承認自己跟不上傅堯的節奏,硬着頭皮說了好。
傅關程的秘書拿到改過的行程單,當即呆住了,他跟了傅關程十多年,還從來沒見過這種密集的安排。
傅堯的秘書跟着傅堯幹慣了,見怪不怪,私底下還對傅關程的秘書說:“你們原先那個行程,怎麽安排的跟老年旅行團一樣。我們傅總早上四點半起床,你們九點吃早飯怕是要餓死他了。”
傅關程的秘書搖搖頭,看看坐在機艙後排睡覺的傅關程,為這位六十二歲的老人默哀。
歐洲一圈跑下來,傅關程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他既感到欣慰,又有種被後浪拍打在沙灘上的惆悵,最後一天早上起來,傅關程頭疼得很,邊往電梯走,邊疑惑地問秘書:“我年輕的時候也這樣嗎?”
秘書也沒見過傅關程年輕的時候,不好說話,又聽傅關程自言自語道:“今天上午什麽安排?”
“視察最後一個廠區,”秘書邊給傅關程按電梯,邊答,“小傅總安排了下午的飛機回國。”
電梯到了,門一開,傅堯穿着一身運動服走出來,看上去是剛從健身房回來。
傅堯看見傅關程,沒什麽表情地點點頭,便要回房去了。
“傅堯。”傅關程把他給叫住了。
傅堯回過身,看着傅關程,問:“怎麽?”
“你下午就回國了?”傅關程問他,“這麽趕?”
傅堯點點頭,道:“事都做完了,還留着幹什麽,長毛嗎?”
“……”傅關程本來想說自己打算留下來,休息兩天再走,傅堯這麽一說,他話全憋在嘴裏吐不出來。
“還有事嗎?”傅堯問他,“您是要再多留兩天?”
“不留了,”傅關程說,“我也回去。”
傅關程才吃了十分鐘早飯,傅堯就給他來電話,說在車裏等着了,傅關程只好帶着秘書和翻譯往樓下走。
一個上午又跟打仗似的。
聽了廠區的年尾報告,傅堯把一整年的各種報表快速地過了一遍,趕在十二點前結束了會議,和廠區的負責人一塊兒去吃午飯。
這個公司是傅關程去年新買的,負責人也是公司原班人馬裏留下來的。負責人和傅關程溝通很有障礙,兩人彼此之間有種你看不上我、我看不上你的隔閡。這次傅堯操了一口流利的德語,倒和負責人聊得很高興,話題一個換一個,從足球聊到發動機,傅關程帶的翻譯都來不及傳話。
傅關程雖然插不上話,心裏還是驕傲的,便擺擺手,讓翻譯吃飯吧,不用再翻了。
下午兩點,他們和負責人告別,直奔機場,一分鐘的間隙都沒留。
傅堯上了飛機,立刻給顧真發了消息,說自己被傅關程壓榨,累得不行,不過已經準備起飛了,又問顧真睡覺了沒有。
顧真剛從錄音棚出來。這天蘇宛沒陪他去錄音,車裏只有司機、保镖、小淩和顧真本人,他看見信息,直接給傅堯回了電話。
傅堯好幾天沒和顧真電聯了,接起來聽到顧真叫他名字,才總算有種能見面了的塵埃落定感。
“你出發了麽?”顧真問他,又說,“我在回家路上呢。今天把新單曲錄完了。”
傅堯撒嬌說想聽,顧真沒理他,問他:“你明天是直接回家嗎?”
傅堯說是,又說:“我會看頒獎禮直播的。”
顧真告訴傅堯:“頒獎禮十點結束,我看一看,能不能早點兒走。”
“嗯?”傅堯遲疑了一下,說,“提早走很麻煩吧。”
顧真道:“楚逸溜過的,我問問他怎麽走的。”
傅堯貼心地說:“不用勉強,我會在家裏等你回來的,我又不跑。”
顧真在那頭打了個哈欠,聲音裏都是困意。傅堯讓他在車上睡會兒,強制性地把電話挂了。
傅堯給顧真買了架琴,但還沒有想好要放到哪裏,他想回S市後,和顧真商量把房子打通了,他那間重新裝一裝,給顧真再做一個大一些的樂器房,就像顧真在紐約的住所裏的那個一樣。
去買很多大提琴小提琴,拍照片貼在琴盒上,做一個高高的玻璃立櫃,把顧真最漂亮的照片,新拿的獎杯,出的單曲專輯,随刊附贈的海報,全部擺進去。
讓顧真住着覺得很高興,再不願意走。
傅堯雜七雜八地想了一會兒,在國內的秘書把新的季度財務報告給他發過來了,他又開始工作。
還差一小時到S市時,傅堯工作完成了,搜索頒獎禮放松時,他發現了一個頒獎禮的特邀直播。
傅堯打開來看,女主播剛剛走進場館裏,場館四周貼着不少海報,其中就有顧真上一張新單曲的海報。
海報是天藍色的,一半的海水,一半顧真,顧真的眼睛很漂亮,定定地看着海報外頭的人,他的睫毛看上去很長。
不過傅堯知道,顧真的眼睛,比印在海報上的,還要更漂亮。
主播也是顧真的歌迷,她走在顧真海報前,對着拍了半分鐘,給觀衆們介紹顧真新單曲的MV,還說:“大家可能不知道,我們小顧自從十幾歲被偷拍到半裸照以來,還是第一次有尺度這麽大的視頻流出。沒看過這個MV的朋友一定要去看一下,小顧在海裏游來游去,比吳栩栩在海裏游來游去,更加吸引人。”
由于吳栩栩和顧真在裏面有牽手還一起游泳,傅堯只看過一次,沒看完就關了。
“這是頒獎禮的後臺,”主播舉着手機介紹,鏡頭晃來晃去,來到了一個KT板大海報前,“這裏寫着什麽?哦,頒獎禮的贊助商,還有參與的公司……”
這時候,傅堯的手機突然響了,是他的二秘。
“傅總,之前您找的征信社,有事要找您,”二秘說,“他說您要他們查的兩個人,他們都調查完畢了,我是給您直接接過來還是怎麽?”
“接過來吧。”傅堯眼睛還緊緊盯着直播屏,對秘書說。
秘書那頭卡了一下,把征信社的人切了過來。
“傅總,”征信社的負責人李信對傅堯道,“您之前要我查的兩個人,在顧先生生日會上被逮捕的嫌疑犯的家人,都已經移民了,她本身因為經濟罪被判了五年,現在還在M市的監獄服刑。
“但是另一個人,也就是偷拍顧先生,在去法庭的路上出車禍去世的那名狗仔,他有一個哥哥叫司理,司理在藍業國際安保集團工作,負責一個特殊部門,專門和演藝圈打交道。
“我們在調查的過程中,發現他曾有過精神病史。他的精神病史在簡歷中已經被抹去了,但是我通過一個朋友,查到了他在B市的兩次入院記錄,入院記錄都在他的弟弟去世之前,短的那次入院半個月,長的那次三個月。”
直播的主播正在一個一個對頒獎禮的參與公司進行評價。
“藍業,”她說,“追星的大家肯定都不陌生。反正我去演唱會,安保幾乎都每場是藍業在負責的,有時候看不到保安叔叔身上的那個小小的藍色logo,還有一點悵然若失呢。”
“傅總?”李信聽不到傅堯的回應,就喚了他幾聲,“您還在嗎?”
“在,我在,”傅堯回過神來,立刻說,“你能不能幫我查到,司理現在在什麽地方?”
“應該在今晚S市的一個電影頒獎禮的現場,”李信說,“他們承接了頒獎禮的安保工作。”
傅堯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腦袋很亂,他愣了幾秒,讓李信等一等,抓起另一個手機給顧真打電話,顧真的手機能接通,但一直等到了轉接錄音信箱,也沒有人接起來。
傅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告訴自己,顧真很有可能正在忙,手機不在身邊,他又給蘇宛打了電話,蘇宛卻同樣沒接。
一股難以形容的感覺攝住了傅堯,他定了定神,又直接把電話切回了二秘,讓他馬上帶保镖去頒獎禮現場,不管用什麽方式,先進後臺,找到顧真。
傅堯看了看表,還有半小時落地,他查了去頒獎禮現場的最快路線。幸運的是頒獎禮的舉辦地點就在機場的不遠處,傅堯到了機場,直接趕過去,用不了太久。
“怎麽了?”傅關程坐得疲憊,站起來走一走,路過傅堯時,看傅堯臉色很難看,便問他。
“爸,”傅堯說,“你認不認識這個集團的CEO?”
傅堯把電腦轉向傅關程,上面顯示的是頒獎禮的最大贊助商。
“哦,小陸啊,認識啊,”傅關程說,“你找他有事?”
蘇宛這天眼皮一直在跳,她懷疑是因為自己最近晚上睡不好。
她心裏壓了很多事,慈善晚會上放針的人,片場藏刀片的人,到現在別說找出來,甚至一點兒線索都沒有。
顧真上午去做了造型,下午就來了頒獎禮現場,他晚上要在中場時上臺唱歌,所以現在先來排演。
頒獎禮後臺一如既往混亂中帶着秩序,蘇宛不知怎麽的,這天老是在走神,小淩和顧真跟着工作人員往裏走。
蘇宛穿着一雙細低跟,本該是很穩的,卻因為絆道地上橫七豎八的線,崴了兩次腳。工作人員把他們留在了一個轉角,接了個電話,說負責人馬上就會過來接待,便急匆匆走了。
蘇宛和顧真停着等,她看見一個熟人,想去打招呼,沒想到腳下一滑,往前一撲,顧真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你今天怎麽了?”顧真輕聲問她,語氣裏帶着點擔憂。
“沒事。”蘇宛握着顧真的胳膊站直了,小淩也過來扶她。
“——顧先生。”一個挂着工作牌的高大的男子走過來,笑盈盈地朝顧真伸出手,“久仰,我是司理。”
男子穿得正式,工作證或許是因為走路時不小心,有證件照的那一面翻向了裏面。
蘇宛覺得他長得很眼熟,但對這名字卻沒印象,便看着男子,沒說什麽。
“我是來帶你們去後臺的,還有二十分鐘就輪到顧先生上臺排演了,”男子說着看了看表,“得快點兒了。”
顧真同他握了握手,便跟着他往臺後面走。
蘇宛跟在小淩後面,剛想再走快些,就感覺擺在皮包裏的手機在震動。蘇宛停下腳步,從包裏掏出手機,低頭看了一眼,是傅堯的來電。
蘇宛下意識拿出也放在她包裏的顧真的手機看了看,發現傅堯已經給顧真打了好幾個電話了,以為傅堯是來搗亂的,本不想接,但是鬼使神差的,她還是接起來了,道:“怎麽了?顧真在忙呢。”
“你們在哪兒?”傅堯那頭的聲音很嘈雜,信號也不怎麽好。
“在頒獎禮,”蘇宛說,“什麽事?”
“蘇宛,你先帶着顧真待着別動,我已經聯系了人,先帶你們出去,”傅堯語調很穩,但語氣裏帶着叫人幾乎要跟着他一道斂容屏氣的嚴肅,“帶你們出去的人叫陸緯,是贊助商的弟弟,也是頒獎禮場館的所有人,他找到你們之後,會先帶你們到他的辦公室裏,具體的事,等我的秘書到了,會詳細跟你們解釋。”
“什麽?為什麽帶我們去辦公室?”蘇宛還是有些摸不着頭腦。
傅堯似是怕蘇宛夠重視,便簡略地說:“之前在片場放刀片的人,很有可能是藍業安保的一個人,他現在就在頒獎禮現場。”
“我把他的照片發給你,”傅堯接着說,“他叫司理,你們看到了就躲着走。”
蘇宛的心重重地一跳,她看向前方,隔了幾秒,驚恐地張開了嘴。
小淩和顧真都不見了。
“顧真——”蘇宛的喉口很幹,她艱難地一字一句告訴傅堯,“已經跟他走了。”
“走了?”傅堯重複了蘇宛的後兩個字。
“場地裏太亂我現在看不見他們了。”蘇宛說。
她茫然地四顧,內心的絕望幾乎壓過了理智,連手裏的手機都快捏不住了。
傅堯那頭陷入了沉默,可能過了有半分鐘,傅堯才說:“你站着別動,我去找人。”
蘇宛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主辦方的後臺主管和投資方的陸緯都過來了,陸緯還帶了傅堯的二秘,見到她就說:“蘇小姐,傅總在路上了。”
蘇宛才算回過神,抓着手機說要報警。
主管把她按了下來,在他看來,顧真最多是因為場內人多又沒帶手機,失去聯絡了,就因為這個報警,那簡直是在開玩笑。
他皺着眉頭說:“蘇宛,你冷靜點,事情還沒到這種程度吧,先找找人。”
蘇宛呆了呆,說:“帶他走的人叫司理,是你們的工作人員嗎?”
“司理?”主管搖搖頭,轉頭問他的副手說,“司理不是藍業的那個部長嗎?他帶顧真走幹什麽?”
“是啊,”副手說,“我讓小安來接顧真去彩排的,小安呢……”
副手拿着對講機叫小安,沒人應答,他又拿出手機,打了來接顧真的工作人員的電話,又打了司理的電話,全是無人接聽。
這時主管也覺得事情不對了,但是也不敢貿然報警,和助理有些着急地對視了一眼。
“我能報警了嗎?”蘇宛問。
負責人擺擺手,剛要說話,突然聽見一陣騷動,來自後臺深處。
幾人楞了一下,一道匆匆忙忙地朝傳出騷亂的地方跑過去。
後臺太大,還有人來往,她們沒走多遠,就見一個工作人員焦急地跑過來。工作人員看見主管,急切地跨了兩大步,拉着主管地低聲說:“剛才我後臺有一個儲物間在冒煙,我們想開門看看,結果門被鎖住了!”
“過去看看。”主管讓他帶路,跟着他過去。
他們繞了幾個彎之後,遙遙就能望見有一群人圍着一扇門再看,很濃的煙霧從人群後面冒出來,還有“砰砰”的響聲。
主管喊了一聲,圍觀的人群讓了一條道出來,主管幾人快步進去,只見幾個安保人員正拿着東西砸門,還有兩個拿着消防栓,在往門縫裏噴。
“起火了?”主管心都涼了,回頭對副手說,“報警吧,快報警。”
蘇宛站在一旁看他們報警,想到那扇冒煙的門邊上去,陸緯把她攔住了,溫言勸她冷靜,蘇宛幾乎沒聽進去。過了一會兒,蘇宛發現她握在手裏的手機又震起來了,她拿起來看,是傅堯的名字,機械性地接聽。
“你們在哪兒?”傅堯問他。
傅堯那邊的背景音和她這裏的非常接近,似乎是已經進了後臺。
蘇宛看着周圍,努力思考要怎麽形容她所在的位置:“我們……在最裏面……”
“最裏面是哪裏?”傅堯的聲音稱不上急躁,他快步走着,也沒喘,很穩地問蘇宛。
“在一個逃生通道下面……”蘇宛又說。
她還想說在儲物間門口,傅堯就把她電話挂了。
“讓一讓。”
蘇宛聽見了傅堯的聲音從她後面響起來,蘇宛回頭看傅堯,傅堯面無表情地低頭問她:“顧真呢?”
蘇宛眼裏含着眼淚,搖搖頭。
“在裏面嗎?”傅堯又往前一步,指了指冒煙的門,“顧真是不是在裏面?”
沒等蘇宛說話,傅堯就走過去,把一個安保人員手裏的消防栓搶了過來。
蘇宛每每回憶起來,都覺得當時的傅堯很可怕。
他砸門的樣子很冷靜,但是砸門音又那麽重,一下一下,像砸在人的耳畔一般,讓蘇宛覺得,傅堯是比在場任何一個人都要瘋的。
儲物間的門把被傅堯砸斷了,他把門也踹開了,徑直走了進去。
沒人敢跟着傅堯進去,鋪天蓋地的灰從儲物間裏漫出來,還有些奇怪的未燒盡的東西,也飄了出來。儲物間裏傳出一個男人的怪笑聲,聽上去是司理的聲音,不多時,他的笑聲突然停了,轉成了忍痛的悶哼。
而蘇宛的視線卻被飄到她腳下的紙吸引住了,她蹲下來看,是一張燒了一半的紙錢。
又過了一會兒,傅堯走了出來,他懷裏抱着一個人。
顧真身上蓋了傅堯的西裝外套,臉被遮住了,手無力地垂着,手腕上有被綁過的紅痕。
傅堯經過了蘇宛,一眼都沒看她,一步步地走向人群之外。
蘇宛精神恍惚地看着傅堯的背影消失,注意到自己身邊站着一個打扮時髦小姑娘。
小姑娘舉着一個夾着收音裝置的手機,瞪着眼睛,也拍着傅堯離開的方向,她的手機屏幕顯示着畫面,屏幕上飄滿了回複。
她在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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