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恢複容顏

第一次用舌頭發出聲音的機會。

太宰治再次見到六道骸的時候, 是自己主動找上門。

彼時，六道骸休息好了，精神力恢複巅峰，整裝待發準備對付中原中也。可以說太宰治的到來“毫無意義”, 對方根本不會在意一個外人的幫助。

“我和羊之王有仇。”

太宰治雙手舉起, 站在城島犬和柿本千種充滿殺氣的目光下。

“把他抓起來。”

六道骸對他的話一個字都不信, 命令說出口, 城島犬率先就要去抓太宰治, 而門口的地方傳來一聲悶哼, 作為後手的蘭恰被擊倒, 戰敗速度之快, 令一直掌控蘭恰的六道骸都猝不及防, 通過蘭恰的視線看見了一個黑發少年。

就是昨晚的那個人！

黑發少年目不能視，耳不能聽，口不能言, 卻秒殺掉了一個意大利的頂尖殺手，蘭恰平時用來放水攻擊的鐵球沒有起到一絲一毫的作用。

太宰治仍然保持這個示弱的姿勢, 純良地說道：“現在能談一談嗎？”

他沒有去看追着自己跑來的百鬼丸，把後背留給了對方。

比六道骸年齡還小的少年抛出自己的條件。

“我只想換取一次修複器官的機會, 作為回報, 我會幫助你對付中原中也, 提供你們不知道的情報，增添你們的成功率。”

“別看小矮子天真, 他的實力很強, 有着你們都不知道的底牌。”

“這應該……對于幻術師先生的你, 不算難辦吧。”

每一句話都踩在了合理的底線，仿佛是為六道骸量身打造, 與昨天演戲的模樣判若兩人。六道骸用重新審視他的眼神看了一次太宰治，而後為對方游走于黑暗邊緣的目光笑了，日本也會有這樣天生的瘋子啊。

“你想修複的對象是他嗎？”六道骸以手撫摸輪回之眼，語氣淡淡，內心卻因為見到百鬼丸就情緒起伏起來。

這個比惡鬼更像是惡鬼的少年，殘缺到了超過了他以往見過的任何人。就算是被丢棄的實驗品也沒有這麽誇張，不如說……殘缺到了這一步的人，早就死了，像垃圾一般的充滿怨恨和絕望地被丢棄出去。

太宰治清爽一笑：“除了他還能是誰。”

六道骸沉吟，中原中也的“夢”沒有找到，還真的不清楚對方的真實情況。

“你能做到哪一步？”

“他。”

太宰治沒有暴露異能力，平靜地說道：“百鬼丸是迄今為止，唯一正面與中原中也數次交鋒，擊傷過對方，但沒有被中原中也殺死的敵人。”

六道骸挑眉：“你能命令得了他？”

太宰治不知道第幾次對人說道：“他是我的人偶，只聽我一個人的。”

六道骸不屑，視線掃過百鬼丸的人臉面具，再次精神受到污染。

他又記起了在“夢”裏看到的人性之惡，獻祭從古自今是低位者讨好高位者的行為，百鬼丸是祭臺上的祭品，黑暗中的怪物想要分割的獵物，那麽獻祭他的只會是面目可憎的“人類”。

從未有哪一天，他感覺到人類是這麽惡心的種族。

“修複他……不是不可以。”

六道骸阻止了犬和千種想要趕走兩人的意圖，接觸百鬼丸本來就是計劃中的一部分，既然對方把人送上門，自己為何不笑納。

六道骸與太宰治各自心懷鬼胎地交談下去。

“你要證明自己的價值，否則修複的力量随時可以收回去。”

“沒問題，勞煩你了。”

太宰治對他禮貌性地道謝，家教良好，病弱的皮囊下是非善非惡的本質。

“還有——”

“我是太宰治，以後請多多指教。”

港口黑手黨的未來骨幹，與彭格列家族盯上的十代霧守人選交鋒完畢。

六道骸暫時還未從太宰治身上感受到惡心的黑手黨氣息，勉強同意他成為臨時的情報外援，要是換作太宰治說港口黑手黨，保證直接把他丢出去。

“Kufufufu，我們見面的速度很快呢。”

六道骸對百鬼丸說道，不在意他聽不到的事實，幻化出三叉戟，下一秒百鬼丸就戒備起來，心眼看到了一團從未見過的紫色氣體。

【紫色？這是……紫色嗎？！】

比昨天的霧氣要濃郁無數倍，能成為實體的三叉戟的本質是靛紫色的！

百鬼丸的心眼色譜裏再次增添了一種顏色。

他更加戒備了。

紫色是危險的、還是不危險的？這個世界有太多能傷害到他的事情了。

他全心全意信任的“多羅羅”突然扯住了他的手，輕微地晃了晃，這好似他們之間的暗號，每次這樣的時候就代表情況不算危險。

【多羅羅，你是認真的嗎？這分明是殺過人的人！旁邊兩個人也是！】

【你為什麽總是認識這些人啊……】

百鬼丸艱難地說服自己。

六道骸的生命火焰一言難盡，不會比夢野久作身上的紅光少。

一路貨色。

百鬼丸的警惕性沒有降低，戰意大減，太宰治放下手，這些日子總算培養出了一些不用說出口的默契，也不會被百鬼丸天天要求牽着手了。

太宰治悄悄吐了吐氣，養人偶的樂趣嘛。

六道骸看完他們兩個的小動作，走過去，三叉戟猛然要劃破百鬼丸的皮膚，不過三叉戟在中途又生硬地轉了個彎，攻擊向百鬼丸的胸膛。

沒辦法，他的血肉之軀太少了！

這下子百鬼丸本能要反抗，卻因為危機感不是很大，手被太宰治抓住。

太宰治抓了一下就迅速松開，為六道骸的襲擊制造機會，【百鬼丸，不用害怕，要是有問題我就用“人間失格”消除掉。】

百鬼丸因為這份信任，第一次被魔神以外的人刺傷了身體。

一點嫣紅從胸膛的繃帶處出現。

“可以了。”

六道骸暗暗集中了全部的精神力，不想失敗，這次難度非常高。

他的話音落下，太宰治的心髒緊縮，目不轉睛地去看百鬼丸，上一次在武裝偵探社失敗的例子讓他無法再去相信第二個“醫生”，哪怕這是請來的美容醫生也一樣。在他們的面前，百鬼丸突然怪異地捂住了臉，身體機械式的抖動，面具從雙手中掉落出來，新出現的臉取代了那張醜陋不堪的面容。

【臉……？】

百鬼丸的指縫之中，不再是凹凸不平的肌肉層與靜脈血管這類東西，比手指還要潔白一些的膚質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他沒有觸覺，沒有痛覺，感覺不到手指下的五官的具體變化。

他為未知而不安。

沒有殺魔神，又怎麽可能恢複器官。

這一刻的百鬼丸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容貌得到恢複，經過六道骸調整的五官更上一層樓，比面具還要美麗。他的皮膚恢複如初，被繃帶掩藏在裏面，雙手雙腳的義肢仿佛覆蓋上血肉，不在冰冷僵硬，靈活度提高，整具身軀在寬松的浴衣下變得飽滿起來，有了稱之為“人”的真實感。

太宰治屏住呼吸，為幻術師無中生有創造的奇跡感到不可思議。

治療系的異能力都辦不到啊！

假的，也能當真的。

見到面具的掉落，粗神經的城島犬驚呼道：“搞什麽，臉上戴一樣的面具？”

柿本千種下意識推了推眼鏡，心悸了一下，沒有說出自己推斷的情況。

犬，他不是臉上戴一樣的面具。

而是。

他沒有手腳、沒有皮膚，面具背後可能都是假的。

“眼睛、耳朵、觸覺、嗅覺、味覺這一類涉及人類的五感，我無法恢複，就算恢複了也很容易傷害到大腦，不利于他的戰鬥。”六道骸的性格比瑪蒙要驕傲太多，在專業領域不會騙人，做到的事情已經勝過了全世界九成九的幻術師，“但是其他方面，我已經全部為他用幻術補全了。”

太宰治瞬間抓住了一個極大的好處：“你的意思是……舌頭！”

六道骸優雅地回答：“是的。”

從輪回中走出的六道骸對身處于地獄的百鬼丸，難得不帶惡意的說道。

“你可以發出自己的聲音了。”

舌頭，是聲音的來源。

人類沒有聲音就無法正常交流，無法被人理解。

十四年來沒有說過一句話的百鬼丸，嘴裏多出一物，迷茫地動了動舌頭，牙齒還莫名地去咬了一下舌頭，看看是不是能吃的東西。

不到片刻，百鬼丸就發現自己身上多出的器官。

他的手不知所措地放下。

那張被魔神奪走，無法大放光彩的少年面容展現在了世人的面前。他繼承着母親縫夫人的美貌，身為醍醐領地的将軍長子，命運欽定的天之子，即使再飽受疾苦也比在父母寵愛下，錦衣玉食長大的弟弟多寶丸要出色太多。

黑發下的百鬼丸五官俱全，瞳孔無神，微微不自然的背部也挺直了起來。那雙眼睛能落入陽光，清澈見底，即使看不見，那也能被平凡人憐惜和接受。

他，從來都值得最好的。

——《多羅羅》世界最殘缺而強大的主角，百鬼丸。

“百鬼丸。”

太宰治迫不及待地說道，無比堅信百鬼丸的心靈聽得見。太好了，自己總算給百鬼丸搞定了一個交流用的器官，以百鬼丸的聰明程度一定能學會說話！

百鬼丸不知道該怎麽發出聲音，摸完嘴，又摸到了喉嚨部位，奇妙的震動傳遞到了腦海裏，大腦混亂，積累了無數次呼喚沖破了心扉。

“多……羅……羅……”

與中文不用區分的日語讀音脫口而出。

太宰治臉色僵硬。

多羅羅……那是什麽意思，泥濘？百鬼丸，你是不是暴露了什麽？

……

【糟糕。】

【多羅羅說過自己的名字嗎？好像沒說……？】

【太過分了！認識這麽久，手牽過，也一起睡過，多羅羅竟然不把名字告訴我！】

一個沒問，一個沒說。

這一霎那，只存在于百鬼丸腦海裏的劇情面臨走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