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書寫真名

你也是我似人非人的多羅羅。

慘不忍睹。

不忍直視。

少兒不宜……呀咧, 成年了也不能随便看。

齊木楠雄閉上眼，發誓不是自己想看到，而是透視眼不小心掃到了一眼。

他默默往雲層上飛遠一點，打算去醍醐領地看一看百鬼丸的家庭。對于百鬼丸的過去, 他也有一些興趣, 回到家裏總不能被媽媽詢問男主家裏有幾口人, 父母怎麽樣, 自己說不出頭緒, 耽誤了媽媽暑假和自己追劇的心情。

百鬼丸感覺身心被掏空了, 經歷了一場“噩夢”。

他暈暈乎乎, 記不清楚說了什麽內容, 本來要學習蚌殼的嘴, 硬生生被多羅羅撬開，在求助無門的情況下發出支支吾吾的哭腔。

最後。

他被吊在了樹上，頭朝下, 腳朝上，馬尾辮甩來甩去。

人偶被完美“格式化”。

百鬼丸腦子裏不為人知的廢水被擠了出來, 活躍的思維陷入萎靡，不再敢胡思亂想, 更不敢再保留對另一個多羅羅的憧憬之情。

太宰治坐在樹下, 手機播放錄音, 翻來覆去地聽百鬼丸認錯的聲音。

“我錯了……”

“多羅羅，不要……不要扒我衣服……”

“嗚嗚, 我身體很好, 不用試了, 我不會碰任何一個女孩子的！”

“饒了我吧，多羅羅……”

“頭好暈。”

“不要離婚……我、我答應你……什麽事都答應你！”

“好癢, 腰好癢啊！”

“我錯了！我錯了！我寧願舍棄一切也不會離開你！多羅羅——不用再撓我啊！我最愛你了，比誰都愛你，我只要你一個多羅羅——！！！”

錄音到後面是百鬼丸激烈地掙紮，與比火焰還要炙熱人心的述說。

總結——

太宰治涼涼道：“會說話就多說一點。”

你以為這樣就能收買得了他嗎？不講一輩子的好話，休想抹過這件事情。

這是他要讓百鬼丸無法翻身的把柄。

幾個小時過去，沒有追兵，而小孩子的多羅羅也不敢靠近這邊了。

她聽見了奇怪的聲音後，扒開過草叢，随後就滿臉通紅地跑走，邊跑邊說道：“怪不得大哥害怕大嫂，手被拆了，雙腳還被綁在樹上……”多羅羅不認識“手铐”為何物，但是知道那是束縛人的道具，銀光閃閃，特別好看，綁住大哥的雙腳的時候就像是連在一起的精美腳環。

大哥的身體吃得消嗎？她好像聽見對方在掙紮中喘息出了聲音。

呃，大嫂地笑聲也很好聽。

多羅羅蹲到河邊，用清涼的水快速拍打臉頰，降溫。

“天氣好熱。”

她心髒撲通直跳地自我安慰道。

之後，百鬼丸的身體被放了下來，大腦充血，呆呆傻傻地狀态，優秀的容貌為他撐住了氣場，在表面上仍然像是精雕細琢的人偶少年。

太宰治把人偶的身體檢查了一遍，确定健康，局部完整性增加了。

他收回手，彎下腰，雙手撐住膝蓋。

“百鬼丸。”

“沒有再騙我的地方吧？”

百鬼丸懵逼地點頭，臉色紅潤，心髒超負荷地跳動。

太宰治低聲道：“不論怎麽樣都愛我？即使這樣對你，也不會讨厭我嗎？”

百鬼丸機械性地重複他的話，放棄思考：“不論……怎麽樣……都愛……”

持續性的發懵，讓百鬼丸分不清什麽是心裏話，什麽是說出口的話，他的心靈和身體都記在了多羅羅，無法再接受第二個人的親密行為。

“是我錯了……”

“錯了……就要道歉……要讓多羅羅開心……”

太宰治凝視着百鬼丸，黑發少年的神情上有細微的恍惚，打開了心防，句句發自真心，漂亮的外殼下有一個懂得積極求生的靈魂。

他與百鬼丸如同兩個完全相反的箭頭，陰差陽錯地碰到了一起。

“我接受你的道歉。”太宰治一字一頓道，“但不代表我原諒你了，你把我當作了另一個人，對我喚着另一個人的名字，還過分地不告訴我，任由我以為你最初對我的特殊是你喜歡我導致的。”

“……”

百鬼丸坐在樹底下，顫了顫身體，想縮成一團。

“居然不是啊。”太宰治說得很淡漠，讓百鬼丸聽出了苦澀，“你怎麽會傻乎乎地覺得第一個牽住你的手的人，就是命中注定的多羅羅啊。”

太宰治認為自己很糟糕，不配得到愛情，是百鬼丸用行動改變了他。

然而這個改變他的人，是個眼瞎的家夥！

你喜歡的不是我。

我只是恰好符合了你對多羅羅的幻想。

太宰治無力，拷問完百鬼丸就把能知道的都知道了，生完氣，他不禁自嘲過去天真的想法：要是百鬼丸沒有耳聾目盲，怎麽會愛上自己？

百鬼丸的雙臂沒有裝回去，垂着頭，“對不起，我什麽都不知道……”

太宰治看向他。

百鬼丸喃道：“我就是一個笨蛋，被人帶去陌生的世界，一無所知，四周有怎樣的高樓大廈，看不見，你長什麽模樣，我也不知道……”

他在沙啞地聲線下，艱難地說下去。

“沒有人會跟着我。”

“我一個人行走的時候，沒有第二道白色火焰會跟在我後面。”

“其實世界上有好多……好心的菩薩啊……”

“可是……”

“他們的人生裏沒有我。”

菩薩行善，不在乎世人是誰，溫柔善待弱者，縱然百鬼丸可憐至極，也幹涉不了別人的人生，他與其他人是兩條不相幹的平行線。他一直、一直、一直在等待，等待一個“多羅羅”那樣的人出現。

“我想要的是……會不嫌棄我的殘缺，和我在一起的菩薩……

這個人是誰都可以。

這個人是誰又都不可以。

百鬼丸戒備着外界，如同野獸不會輕易信任他人，命運告訴他會有一個可愛的女孩子，與他相伴一生，他怎麽可能會沒有憧憬的想法。于是，誤打誤撞牽起他的手，把他拉走的那個人成為了他的多羅羅。

“我很醜，又很傻，只有多羅羅會喜歡我。”

百鬼丸用無法落淚的無神表情，努力擠出笑容，臉部肌肉抽動。

“你。”

“就是我的多羅羅。”

他的多羅羅有着棉花糖的火焰，絲絲成絮，感受到愛意就會蓬松柔軟，身上有着淺淡卻好聞的氣息，時常綁着繃帶，不會再認錯了。

就算完全變黑，百鬼丸也能在黑暗中摸索到這團有草莓汁的棉花糖。

兩個人就不孤單了。

永遠不要把“離開”說出口好嗎？

人偶是堅強的，讨伐魔神不在話下，懇求養父壽海接受多羅羅也沒有問題，他胸膛裏的那顆心髒是為追逐幸福而跳動的。

【我……一定能戰勝不幸。】

【我……一定能與多羅羅一起活着回現代。】

【我愛多羅羅。】

當然。

【多羅羅……也愛我，這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百鬼丸感覺到頭頂上的撫摸手感，幸福地彎起嘴角，不再感到勉強。

笑容是最不需要僞裝的事情。

太宰治為對方的感情觸動，感覺到這份愛的卑微和小心翼翼。說百鬼丸只懂得胡思亂想，腦補出偏離現實的東西，他又何嘗好到了哪裏去，不照樣把百鬼丸往心目中好的方向去想。

能騙到太宰治的只有太宰治的內心，是他回避了那些破綻。

他也渴望着被愛。

百鬼丸愛他，絕不動搖，名字的由來就不重要了……

——我就是你的多羅羅。

——你也是我似人非人的多羅羅。

笨蛋，以後恢複了身體，看人用眼睛去看，不要再去傻乎乎的猜了。

猜錯就沒有棉花糖了。

太宰治給他裝回了左手，握着他的手指，在地面的泥土上一筆一劃寫字。

【だざいおさむ。】

記住了嗎？

這才是自己的名字，太宰，太宰治。

半文盲的百鬼丸感受着手指的動作，對陌生的日文進入新一輪腦補。

【這是多羅羅的名字嗎？好長啊……】

……

港口黑手黨本部。

廁所門前，平行時空的“中原中也”很不耐煩地等了半個小時，手指屈起，不停地敲門，咬牙切齒道：“你是吃壞東西，還是在便秘？快一點出來啊！”

半晌，廁所裏面好不容易傳來沖馬桶的聲音。

對方慢吞吞地說道。

“是啊。”

一本滿足。

百鬼丸，你的多羅羅沒有勇氣來見你，只能在黑暗中保護你了。

但是你要相信……我的心意是不變的。

每個菩薩都會庇佑百鬼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