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顧遠琛生日這天,天氣晴朗。

他的手機從零點起,就收到了無數條的祝福,唯獨季幕沒有發來。

而顧遠琛不知道,季幕從小就缺失童年生活,之後也沒什麽朋友,除了知道生日要吃蛋糕要說生日快樂之外,季幕對零點發祝福的事情,幾乎可以說是沒有這個意識。

在早上八點左右,顧遠琛的手機終于收到一條來自季幕的消息:[學長,五點我在停車場等你。]

他還是沒有說生日快樂,大概是想見到面了說吧。

顧遠琛發現自己居然在期待他說“生日快樂”,這感覺一天比一天奇妙。今早,他甚至在衣櫃裏拿了一套較為正式的衣服,可停頓一想,自己究竟在幹什麽?

之前說不會接受季幕的是他,逼着季幕到一年就離開的也是他……

那他現在在幹什麽呢?

顧遠琛頭疼,把衣服放回去,随手拿了件平常的穿。

系裏一個關系還可以的同學這時給顧遠琛打電話,問他今天有沒有安排。顧遠琛正被自己剛才的想法搞得心煩意亂,心不在焉地開口:“怎麽了?”

“沒什麽啊,就問問你今天來不來學校呗。”

“我早上要去付教授那一趟,下午有課。”

“哦哦,那你幾點走啊?”

顧遠琛回答:“我今天要繼續準備實習的資料,你們要是想着偷摸給我準備慶生什麽的,就免了吧。”

他并沒有告訴同學,自己晚上有個約會。

但是顧遠琛說的整理資料也不是假話,他的父親顧黔明讓他平時有空可以先去公司适應起來,等之後學校的課差不多結束了,就全身心地投入實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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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同學閑扯了幾句就挂了,忽地,從樓下傳來陸秋遠的聲音:“遠琛,這都幾點了?”

陸秋遠今天不上班,他去C大找舊友有些工作要談,打算搭顧遠琛的車去。

顧遠琛急忙下樓,張嫂把早餐端出來。

陸秋遠看他精神不佳,關心道:“昨天睡得很晚嗎?”他把手邊的禮盒遞給顧遠琛,“生日快樂,今天不能陪你了。”

“謝謝爸。”顧遠琛笑道,随後解釋,“父親昨天給了我一些文件,我看得晚了些。”

陸秋遠聽了,不高興地說:“你學校裏的課都還沒結束,也說好了是下半學期才去實習,他這麽心急幹什麽?”

顧遠琛說:“其實提前多學習點東西也挺好的,爸,您別擔心。”

“那也不能熬夜,你看看你的臉色。今天還是你生日,他明明知道……”

張嫂給陸秋遠端來一盤煎餃,笑着打圓場:“少爺是顧家的繼承人,顧總也是想多費心些。先生不要生氣,再吃點吧?”

陸秋遠嘆氣,不再說什麽了,他心裏也清楚顧黔明把顧家的利益看得比什麽都高。所以,顧黔明對顧遠琛這個繼承人素來嚴格。

為了顧家,顧黔明是個可以做出一切犧牲的人,包括自己的婚姻和愛情。

二十多年前,顧黔明曾經遇到過一個與自己契合度還不錯的Omega,那個Omega幾乎是對他一見鐘情,癡情地向他表達過愛意。

但他依舊毫不猶豫地拒絕了那個Omega的示愛,甚至不允許那個Omega再接近他。随後,顧黔明聽從家中的意思,同陸家的大少爺陸秋遠結了婚。

陸秋遠愛慕他,他知道,可他無法給予陸秋遠相同的愛。

他只能秉着最後的公平,在他們二十四歲那年,對着一臉執着的陸秋遠說:“我可能沒辦法愛上你,如果你不願意,我會讓長輩們重新考慮這件事。”

那天是陸秋遠的生日,他們一起用餐,陸秋遠本以為他會求婚。

陸秋遠什麽都吃不下了,心情極差。可他面上卻像是沒事人一樣,冷淡地對顧黔明挑明了事實:“我們兩家遲早要聯姻,顧家只有你一個孩子,陸家有我和我妹妹。你今天拒絕了我,就得和我妹妹結婚。”

陸秋遠故意無奈地笑道:“我妹妹對你挺抵觸的,所以家裏才安排了我。”

“我知道。”顧黔明表态,“所以我并非是在拒絕你,我只是在尊重你的意見。”

可陸秋遠想,這個意見有什麽作用呢?自己和妹妹,總有一個是要和顧黔明結婚的,為了兩家的利益。

他和妹妹不會抛下陸家的,但偏偏這個顧黔明落在了他的心裏,以至于這樁婚事竟成了他自願的。

“既然是商業聯姻,我沒什麽意見,婚禮可以如期舉行。”他想,婚後日複一日,總有一天,顧黔明會喜歡自己的。

哪怕他們的契合度那麽低。

陸秋遠結束了這段不好的回憶,放下筷子,盤中的煎餃他只吃了一個就吃不下了。

另一邊。

待時間到了下午,季幕接到了烘焙店的短信,說是蛋糕正在配送中。

季幕剛吹完頭發,他翻箱倒櫃,把自己的衣服褲子反複選了多次,才搭配了一身淺色系的打扮。他想,今天是他第一次陪顧遠琛過生日,絕對不能出亂子。

為此,季幕還從小型密碼箱中拿出了玫瑰信息素,提前了幾天注入自己的身體中。

這一瞬,寝室的玫瑰香濃郁。

而他腺體中的栀子香一天比一天微弱,就像當初在H國的時候,那個負責替他處理信息素的醫生說的那樣:“不出幾年,在其他信息素的掩蓋下,你的腺體會慢慢停止産出栀子香。但他人的信息素只能附着在你的腺體上,并不會成為你本身的東西。”

到那時,如果不注入玫瑰信息素,季幕身上就不會擁有任何信息素的氣息。

他将終生活在他人的信息素之下。

醫生也告訴他:“這個風險很大,一旦你本身的腺體不再生産信息素,等于弱化了自己的腺體,極大可能會影響到你的**期。所以,如果要孩子的話,希望你在這四年內,腺體還未徹底休眠之前,盡早打算。”

季幕很清楚地記得這些話,也知道自己這樣做的弊端是什麽。只是除此之外,他卑微的身份和陰暗的性格,根本不值得顧遠琛去喜歡他。

他看向桌上的運動鞋禮盒,兀自低下頭,自嘲地安慰自己:“反正我的栀子只有媽媽喜歡。”可惜媽媽已經不在了。

季幕行動利落地把小型密碼箱收拾好,在宿舍等了好久,才心急如焚地等到了配送遲到的蛋糕。

雪白的奶油和幼年時所見一樣,不過現在的蛋糕裝飾得更好看了,不像小時候那樣,連裱花的樣式都很單一。

季幕看了眼時間,連忙對着鏡子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拎着蛋糕和禮物就趕去了西樓的停車場。

顧遠琛也一樣,忙碌了一天,他現在是提早了四十分鐘去停車場。

徐風跟在他後頭,嚷嚷着問:“遠琛,今天真的不出去喝一杯?”

“不了,我有約。”顧遠琛直接道。

徐風一愣,立刻壞笑着說:“喲,和季幕啊?”

顧遠琛沒想瞞着徐風:“嗯。”

“你倆現在到底什麽情況啊?”徐風一拍手,還真被他猜中了。他上前撞了一下顧遠琛的胳膊:“那一酒瓶還真砸進你心裏了啊?不過談戀愛是好事兒,恭喜啊!”

“我們還沒……”

話還沒說完,顧遠琛就打住了。

什麽叫還沒,難道是打算之後還有什麽嗎?

他像是吃了個啞巴虧,自尋煩惱。他朝前快步走着,才走到停車場,忽然想到自己的一份學習資料落在了教室中:“我東西落教室了。”

徐風已經打開了自己的車門:“明天來拿呗。”

“我現在去拿。”顧遠琛直接開車回了西教學樓取資料。

反正離五點還有半小時,季幕應該沒這麽快到。

只是等顧遠琛取了資料後,他就接到了付雨教授的電話,說是有點急事,要他趕緊去學校附近的一家餐廳碰個面,幾分鐘就好,有些話要說。

付雨是顧遠琛特別尊重的一位本系教授,兩人關系算是比較親近的,再者付雨和顧遠琛的父親顧黔明是師兄妹,自然也和顧家相熟些。

既然付教授都這樣說了,顧遠琛沒有不去的道理。

他看了看時間,四點三十五分。

顧遠琛打了季幕的電話,殊不知季幕因為出門晚了,拎着蛋糕和禮物一路小跑,手機放在了雙肩包裏,一時沒注意到來電。

等他氣喘籲籲地到停車場時,顧遠琛已經不再打來電話了,只給他發了一條留言:[等我一會兒,有點事。]

季幕站在原地,過了好久才平緩下氣息來。他朝四周望了望,沒有看到顧遠琛,也沒找到他的車。

這時候的季幕才想起手機來,他把蛋糕和禮物擱在路邊的休息椅上,拿出手機看到的是來自顧遠琛的兩個未接電話和一條信息。

季幕回:[好的。]

他用力抹掉了額頭的薄汗,彎腰檢查蛋糕有沒有被撞壞。幸虧現在天氣還不暖,烘焙店又貼心地在盒底放了冰袋,眼下的蛋糕除了拎着重一點,沒有任何的問題。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顧遠琛遲遲未來。

五點半的天色已經暗了,季幕蹲**來,借着路燈投落下來的光,給蛋糕拍了一個照片。如果這張照片有名字,那一定是“哥哥的生日”。

季幕今天沒有戴圍巾,風吹過他光溜溜的脖頸,卻沒有之前那麽冷了。

今天什麽都是熱乎的,他的心情,他的溫度,以及他對顧遠琛的期待和愛意。

然而左等右等,顧遠琛都沒有來。季幕忍不住給他打了個電話,沒人接聽。為此,季幕想到了徐風,向他詢問了顧遠琛的去向。

如果顧遠琛真的有急事一時半會兒不能來接他,他可以自己先去約定的餐廳等,也好提前把蛋糕布置一下。

電話裏,徐風一頭霧水:“他說他東西落西樓了,說回去取。怎麽了,他不會是還沒找到那份資料吧?”

季幕道謝:“那我去教學樓那裏看看,謝謝徐學……”

然而他一擡頭,看到的是不遠處的西教學樓突然向上冒的一團火焰。季幕挂了電話,愣在原地,最後他連蛋糕和禮物都沒有拿,僵硬着身體往前走了多步,直到看清楚眼前的畫面。

大火兇殘地蔓延,将西教學樓頂端包圍,而顧遠琛今天上課的教室就是在頂樓。

季幕倒吸一口涼氣,腳底發麻,他看到那些上了晚課蜂擁而出的學生,一個個如臨大敵,不少人都被吓到了。

也不斷有人大聲地喊着:“着火了——着火了——”

恐懼再次席卷了季幕的內心,但他這一回卻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哥哥……”

下一秒,他不顧一切地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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