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在顧遠琛去廚房洗碗的間隙裏,坐在沙發上的季幕收到了陸澤安的消息。
陸澤安:[快!你再和琛哥多說幾句,就說我非要來找你玩。他剛又打電話給肖承了,讓他看緊我!哈哈哈哈!**了!被肖承管着也太爽了!]
季幕朝廚房看了一眼:[我怎麽沒看到他打電話?]
陸澤安甩手:[怎麽可能給你看到,琛哥不要臉面哦?!]
季幕:[……]
陸澤安:[你回來我請你吃大餐!啾啾啾啾!]
季幕:[謝謝安哥,我回國也給你帶禮物。]
轉而,陸澤安一想,突然問:[對了,你認識陳曳嗎?]
季幕:[認識,是我朋友。怎麽了?]
陸澤安:[他老給肖承發信息,問你們專業的知識。我就納悶他一個文學系的,這是想轉專業不成?]
陸澤安小心眼地皺了皺眉,打算等季幕回來再說這事兒:[算了,你忙吧,我看漫畫了。]
為此,季幕擔心地給陳曳打了個電話,無人接聽。
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無聊,索性去了廚房,小尾巴似的跟着顧遠琛,想幫着擦擦盤子。
顧遠琛偏不要他來幫忙,讓他去歇着。可季幕心想:我昨晚累的是屁股,又不是手……他覺得顧遠琛過于重視他,卻也在心裏滿足起來。
他扯扯顧遠琛的衣角:“哥哥,我過完除夕就回來好嗎?”
“不陪父母過年了?”顧遠琛擦完最後一只盤子,有些無可奈何的模樣,“我在這裏的幾天,你肯定是不回家了。之後起碼要陪陪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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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總是忙生意,不需要我陪。”季幕主動蹭到顧遠琛懷裏,想他抱抱自己,“我想和哥哥在一起。”
只要顧遠琛同意,不管怎麽樣,季鋒都不會阻攔季幕回C國。
然而顧遠琛對于親情還是較為看重的,他只當是季幕被愛情暫時沖昏了腦袋,耐心地開導他:“雖然我也很想和你時時刻刻在一起,但以後的時間都是我們的。我從小父親和爸爸就不和,其實能真正一起過年的時間少之又少。我不希望你因為我,和家人疏遠了。”
顧遠琛很少這樣袒露心聲,他是把自己的心防對季幕徹底打開了。
季幕是聽得懂的,他委屈地撇了撇嘴。這下子,倒是把季家少爺那幾分不懂事學得十足相似。
“季幕,還有一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嗯?”
“我想這兩天去拜訪你父母。”
季幕蒙了。
顧遠琛過于負責任,他把季幕标記了,怎麽說也得去季家見一下長輩,總不能讓季幕帶着個标記自己一個人回家吧?
這方面他想得周到,季幕卻想不通了。
季幕從小就不太接觸什麽人,對人情世故懂得也少,他左思右想都覺得顧遠琛沒必要去季家拜訪。
他也害怕顧遠琛上門拜訪後,會看出什麽破綻來。自從他和季沐互換身份之後,他們就一直住在醫院。
說起來,季幕雖然是在季家的別墅長大的,但他從小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廚房和自己住的閣樓。其餘地方,他多待一秒都可能被袁立玫揪住。
季幕試圖阻止顧遠琛,卻找不出什麽理由,只能事先和季鋒打招呼。
他借口想喝酸奶,将顧遠琛支下了樓。自己則是躲到了房間裏,給季鋒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接聽的人是張延,但季鋒應該是在身旁,因為張延此次的語氣聽上去過于禮貌。
他對季幕說:“少爺請放心,季總會安排好一切,您只管明日放心地與顧少爺來家中。”另外,張延也提醒季幕,“季總也想提醒少爺,既然顧少爺因您的生日過來了,您就該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
季幕握着手機的掌心生疼,驀地,他扯了扯嘴角:“我的生日是你們告訴顧遠琛的?”
“少爺的生日是什麽機密嗎?”張延反問,抱歉道,“季總還有一個會議要開,少爺,我這邊就先挂斷了。”
張延沒有給他反駁的機會。
孤身一人坐在房間裏的季幕不免頭疼,他摸了摸自己後頸的标記,眸色深沉。季鋒将他的一切都掌控于手心,他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給韓森發了一個消息。
很快,韓森便回電了。
季幕欲言又止,是韓森先開口的:“季鋒沒有監聽你的電話,不然我和你聯系,早就被發現了。”也許在季鋒眼裏,季幕還是那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可憐蟲。
“森叔,您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季幕心裏也沒底,“能不能幫我找一個人?”
“你說。”
“他叫徐澤達,是當年季家一個女傭的兒子。”季幕盡可能地把自己知道的情報都告訴了韓森,“他當初突然出了車禍,我後面有想過去找他,想給一點幫助,但發現他們一家都搬走了。”
澤達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那起車禍也許不是意外,季家做不到把外人滅口,所以說不定是将他們藏了起來。”季幕咬了咬下唇,“我現在自己沒有辦法去找他們。您幫我一次,以後我一定會報答您。”
“不必。”韓森的語氣和往常一樣,“不管多少次,我都會幫你。小幕,有困難一定要告訴我。”
“森叔,謝——”
“但我有一個要求。”
季幕連忙道:“您說。”
“如果之後你遇到危險,我要帶你走,你不能拒絕我。”這就是韓森的要求,“你不能和你媽媽一樣犯傻。”
季幕怔然,他不明白韓森為什麽要這樣。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韓森,還曾怒言相向,可韓森卻始終在憂心他的安危。
沉默之間,他聽到韓森沉沉嘆氣,說:“小幕,你有沒有想過把這一切都告訴顧遠琛?如果他真的有你說的那麽好,那他就不該被瞞着。”
季幕回答得很快:“我不能。”
“為什麽?”
“森叔,只有得到過,才知道活着是什麽感覺。我第一次覺得冬天不冷,也第一次覺得日子沒那麽難熬。他給我的,我會十倍、一百倍地去報答給他!”
此時若剝奪,就是将季幕扯去冬衣,丢入苦寒中,與死亡無異。
韓森不再勸說:“有時候我真的希望你是我的孩子。這樣,你和你媽媽都不會受苦。”
“……”
“我也總在想,當年要是我強行把你媽媽帶走了,她或許就不會自殺。”
“媽媽的死,和您沒有任何關系!您一直很照顧我們,即使媽媽去世了,您也有來關心我。您對我們夠好了……”季幕不希望韓森永遠活在這份痛苦裏,他也很希望韓森是自己的父親,可惜當一個決定錯誤之後,未來的每一個步伐都會踏錯。
韓森沒有将心中的話全盤托出,有些事情,他其實不希望季幕過于了解。
知道得多,未必是好事。
穗湫為何會自殺,始終是一個謎。如果她一開始就想結束生命,又何必承季鋒的恩惠,去醫院接受治療?雖說是癌症,可畢竟接受治療還能活一段時間。她那麽地寵愛季幕,難道死前都不想再見季幕一面嗎?
說她是帶着絕望自殺的話,都是騙騙季幕這個傻孩子的。
因此韓森釋懷不了,可這麽些年,他也查不出什麽結果。
韓森面對季幕,他有愛,也有悔,他沒有非要一個答案:“你不用有壓力。我的命是你媽媽救的,你就當我是在報恩。”
他挂斷了電話。
次日,季家難得熱鬧。
冬日的花園雖然蕭條,卻被園丁整理得幹淨。別墅內溫度适宜,裏裏外外都被打掃過,連茶幾上的空花瓶都插上了新的玫瑰花。大廳的暖燈亮起來,驅散了平日裏季家的陰霾,傭人們準備了一桌子的菜肴,為迎接顧遠琛的到來,季鋒還讓人去酒窖取了一瓶好酒。
顧遠琛并不是空手而來,他的禮品都買得很高檔,是季幕沒怎麽見過的東西。
以至于一起去買禮品的時候,季幕笨拙得像個孩子,顧遠琛只當他是緊張的。
今天的袁立玫難得收拾了儀容,身穿一件墨綠色的長裙,戴着珍珠佩飾。墨色的頭發披肩,她從側面看,和穗湫有幾分相似。
但仔細看去,她和穗湫又長得十分不像,袁立玫更加冷豔些。
她和季幕是許久未見了,開始,季幕還有些擔心,生怕袁立玫不配合,做出些什麽舉動來。
然而令他吃驚的是,這頓飯,袁立玫對顧遠琛非常客氣,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就連她看着季幕的目光,都如同一個溫柔的母親那般。
就好像,季沐是個不存在的人,他季幕,才是袁立玫的孩子一樣。
…………
一頓飯吃得雖然惺惺作态,卻也還算愉快。季鋒與顧遠琛相談甚歡,兩人坐在沙發上聊天。
出于對季幕标記的考慮,季鋒故意說道:“其實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們做長輩的不該多幹預,但這标記……我覺得是不是該把婚期往前推一推?”
“是的,伯父。”顧遠琛确實是這麽考慮的,他禮貌道,“這件事我有在考慮,不過也需要經過季幕的同意。如果他願意,我們可以先把證領了。婚禮的話,可以在他畢業之後就立即舉辦。之後我父親和爸爸,也會來季家拜訪。這次過于匆忙,是我一個人的疏忽,還請伯父見諒。”
季鋒對顧遠琛這個兒婿沒什麽不滿意的:“好好,你們倆的事情,你們倆先做決定。有什麽問題,盡管和伯父說。小幕這孩子被我們寵壞了,有時候挺任性的。”
季鋒在家素來話不多,但今天顧遠琛一來,他就像是變了個人,仿佛變成了一個和藹的長輩,在季幕眼裏要多假就有多假。
聽着季鋒對顧遠琛說的那些假惺惺的話語,季幕心裏止不住地反感。他借口去廚房弄點果汁,想一個人松口氣。
結果才到廚房,袁立玫就跟着進來了。
廚房的傭人都出去了,袁立玫一改面上的笑意,默不作聲地站到了季幕身邊。
季幕手裏正在剝着一個橙子,漫不經心道:“母親去休息吧,這裏我來就可以了。”
“你後頸的傷口很新,這幾天剛标記的?”袁立玫從不動手弄廚房的雜事,她幫季幕取出兩只玻璃杯來。
季幕頭也不擡,也沒答話。
袁立玫将玻璃杯推到他面前:“別得意太早。”
季幕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目光冷淡,撇開心中對袁立玫的恐懼,現在的他光是從态度上,就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母親在說什麽呢,我聽不懂。”
“你有想過如果有一天,顧遠琛知道了真相,他會不會恨透你?”
“他不會知道。”季幕望着袁立玫,平靜道,“如果你想季沐活着,顧遠琛就不應該知道真相。”
袁立玫面色不動,眉眼間流露的是多年來對季幕的厭惡之情。
季幕把剝好的橙肉放進榨汁機中,打開了開關。榨汁機的聲音如同一個漩渦,不斷地吞噬人的思緒。
“季鋒把小沐關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他威脅我,今天必須扮演好你的母親。”袁立玫的語氣失去了往日裏的咄咄逼人,取而代之的,是一閃而過的無助,“否則他不會善待小沐。”
季幕沒想到能看到袁立玫這樣弱勢的一面,輕笑道:“父親向來說到做到。”
袁立玫沉住氣,問他:“你不怕我去報警?”
這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如果她真的要去報警,是絕對不會來詢問季幕的。顯然這條路走不通,她才茫然失措。
所以季幕故意想了好一會兒,才接上話:“季家其實有一個私生子,他離家出走了。”
袁立玫皺起眉頭:“你在說什麽?”
季幕垂下眼簾,将橙汁倒入杯中,動作緩緩:“而季家的夫人為了找他,也失蹤了。最後,季家竭盡所能,找到了私生子,就在一家精神病醫院中。他因為自己的過失,損壞了腺體,精神出了問題……”
袁立玫背脊發涼,她的指甲尖掐入掌心。
季幕不徐不疾道:“季夫人失蹤了,但不必擔心……”
他的聲音幽幽的,充滿了報複的欲望:“花園可以埋你的屍體,地下室也可以藏你的屍體。種上花,鎖上門,換掉家中為數不多的傭人……或者,砌一堵牆?”
這是袁立玫當初對季幕說過的話,他記仇,于是原封不動地還了回來。
季幕心中藏着無數把匕首,将自己的身心劃破,扭曲成一個殘缺的性格。一把把利刃是破土而出的春筍,巴不得捅向袁立玫的心髒。那些童年時期血淋淋的記憶,無數次地告訴季幕,他很痛。
他勾起嘴角,滿意地直視了袁立玫眼中越來越多的驚恐:“我今天帶着标記回來,母親不驚喜嗎?和顧家的婚約,只差一個孩子了。有了孩子以後,不管真相如何,我和顧遠琛永遠都有牽連着的東西。”
這樣一來,季沐就真的成了地底下的老鼠,見不得光。
這也是袁立玫最恐懼的情況,她沒想過顧遠琛真的會愛上季幕,并且标記他。今天,從季幕踏入別墅的那一剎那起,袁立玫的心就亂了。
她的計劃,她的季沐,都将毀了。
“你就不怕我現在沖出去告訴顧遠琛——”
季幕一改往日的沉悶,厲聲打斷她:“去啊!只要你今晚出去,你就再也見不到季沐了。而我想,眼下的顧遠琛應該不介意我有一個精神出問題的母親吧?他很善良,他一定會接納你的不正常。”
“不正常的是你!”袁立玫當然沒那麽傻,季沐還在他們手上,她不會害了自己的孩子。
季幕眨了眨眼睛,一臉無辜:“那也是母親教得好啊。”
袁立玫失控地抓住季幕的衣領,紅唇微顫,眼眸中是日夜不眠後的血絲。她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就和當年的季幕一樣:“你表面裝作善良純真,內心則有一條肮髒的河流,卑賤下流!”
季幕不能否認,在季家長大的孩子沒有一個是正常的,季幕是,季沐也是。
都在泥沼中掙紮。
“季家哪一個不下流?”每一個都帶着目的,戴着面具。
季幕抓住了袁立玫顫抖的手腕,稍稍一用力,輕松地推開了她。
袁立玫踉跄了兩步,一顆心涼了個徹底。她已經沒有期待了,而沒有希望的人,等同于是瘋了。一個瘋子,做出的事情必然沒有理智。
在她的心中,已經沒有季鋒這個唯利是圖的丈夫了。
“季幕。”這是袁立玫第一次喊季幕的名字,“你的心比我毒多了。”
她是不會就此罷休的。
作者有話要說:
我發現,季家演技最差的只有季沐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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